堅持閱讀寫作一年的得與失

我還記得，初中一次語文期末考卷，閱讀理解拿了20分滿分。被同學驚羨的眼神圍觀的我，彷彿從手心變出鴿子的魔術師。上高中後，每當考試作罷，逢人吐槽文章的晦澀難懂，那數年前的「奇蹟」便躍動不止，提醒我曾化不可能為可能。

大家會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說，那篇文章寫得很好，當時讀了很感動，都快哭出來了，寫答案時想到什麼就寫了什麼。

可惜，我總不能在每場考試中都擠出眼淚來。理科需要睿智的理性，文科需要飽滿的感性，少有人能夠切換自如成為通吃贏家，更多時候我們都在成長為不動聲色的大人。題型選材散發越來越詭異的光，只有依賴見招拆招的套路，才能在一場博弈中遊刃有餘。

比滿分閱讀更了不起的是滿分作文。我作文寫得很爛，是勉強能進行攀比的平均水平，滿分作文對我而言是只存在於參考書里的傳說。老師一直呼籲寫真情實感的記敘文，可我缺乏愛的眼睛，榨不出有趣的幸福論，只能一再用議論文矇混過關。

然而，議論文更痛苦。記敘文可以偽造故事和情感，至少寫得下去，但議論文令我懷疑人生，時常卡在一段排比句上，為湊滿字數絞盡腦汁。我被迫從雜誌書籍里尋找靈感，搬運不明覺厲的名言警句。

我畏懼寫作，因為必須留夠考試一半的時間給800字，才算得上「安全」。無論是朗誦「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還是和同學在周六的早自習里安靜地看書，總比翻譯給老師聽、寫一篇讀後感輕鬆得多。輸入是簡單的，快速的，像天真的童年打量世間一切，而輸出是複雜的，緩慢的，驅使你在無數個光照的桌前伏案沉思。

學生時代，常見的輸入和輸出是提問與回答。

老師會問：「你覺得是什麼？你覺得為什麼？你覺得該怎麼做？」小到解題，大到哲學三連，提問與回答永遠是不可避免的交流方式，在人與人之間，在人與物之間，在個體與自己之間。如此看，我們重複地輸入輸出，無非形式不同。閱讀，理解，然後寫作。閱讀事物，閱讀個人，理解事物，理解個人，然後記錄，表達。是寫在紙上，寫在數據里，還是寫進心中，其實沒有太大區別。

審題要求和字數限制消失後，我對閱讀與寫作的認知和多數人一樣停滯不前，直到一年前發生上述改觀。我開始嘗試主動去說，去寫，在知乎上回答問題。與生活中任何一項不小的決定一樣，認知改變的前後是一道臨界，它映射出之前我的無知，之後我的淺薄。年少時我們視問題的發出為挑戰，現在我體會到，一旦主動去尋求輸出，即是在主動尋求挑戰。

努力寫下答案，是何感覺？正如數年前，做閱讀理解，寫作文。絞盡腦汁，懷疑人生。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不輸出，安知輸出之樂？從前為字數而愁惱，如今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

最初，我仍是個見識短淺、盲目跟風、容易自滿、虛榮心重、沉不住氣、空有一腔熱血的學生。在學習上能加以控制，有了點心得體會便春風得意。進步是爬一座看不見山頂的山，是跑一段看不見終點的路。

我進一步鞏固提升英語能力，拓展辭彙量，去讀原文書。

我懂得每個月設立一定目標，參加有益的活動，學習技術。

我讀了《如何閱讀一本書》《如何高效學習》《精力管理》《暗時間》等許多關於學習進步的書；讀了卡爾維諾、村上春樹、茨威格、卡夫卡等作家的文學作品；讀了《鄉土中國》《對偽心理學說「不」》《影響力》等一些人文社科類的書；讀了《所羅門王的指環》《人工智慧狂潮》《浪潮之巔》等科普相關的書。

我寫下所有思考感悟，人逐漸變得「陰沉」，思維更富邏輯、多樣深刻，習慣去想A與B有何相同和不同，C其實是什麼，D又能拆分成什麼。 我更願意接納和包容，容易沉靜和遲疑，在得出結論前作一番考究。我能更好地拿捏詞句，更有耐心地完善表達。

《美的歷程》里有一句話：

人的覺醒是在對舊傳統舊信仰舊價值舊風習的破壞、對抗和懷疑中取得的。

我感覺變了一個人。與其說「變」，不如說是把原有潛在的核心，塑造出細節，使其更清晰、具體。輸出促進輸入，就像流出流入的湖水，是以其原有的生態，進化得趨於自然。

在這條改變的歷程上，我確實破壞、對抗、懷疑了很多，有得到也有失去。

夫夷以近，則游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立志奔向險遠，最大收穫莫過於獨立。運營籌備，自負盈虧 ，鍛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而如此一份沉著果決，不夠成熟，極易一葉障目，太過關注「非常之觀」，而對「游者眾」心生討厭。

說白，沒了熱血，少了拼勁，喜歡通過安靜的思索、判斷加深認識。反叛舊有自我反叛得久了，忘了自己原來是什麼樣的。容易遲鈍，容易懶惰。心裡把周邊環境議論完了，記敘的材料少得可憐。

這或許就是村上所說的「跑者藍調」，我也陷入了某種「思想藍調」。

如果說從人多走向人少的地方是一種逆行，我仍不能放棄再從人少走向人多，去否定這場逆行。 回到那個見識短淺、盲目跟風、容易自滿、虛榮心重、沉不住氣、空有一腔熱血的狀態，然後如饑似渴地 作出 新的 進步和改變 。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and stay c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