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9日,在江邊放焰火的人(3)

第三章

四年前的2月29號,我受邀回到曾經生活過的孤兒院演出,那是我第一次和依萱一起拉小提琴。

那一年她才12歲。

那天演出的曲子叫『Por Una Cabeza』,翻譯過來就是『差一個馬頭』。

我:「你知道嗎,以前有個男的,他和他深愛的女人相戀了,正要求婚那天,這個女人變心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很傷心,就跑去賭馬。」

依萱:「什麼是賭馬?」

我:「賭馬就是賭哪匹馬跑得快。」

依萱還是一臉疑惑的搖搖頭。

我:「你會鬥地主吧?」

依萱點點頭說:「會。」

我:「喏,以前有個男的,他和她深愛的女人相戀了,打算求婚那天,這個女人變心跟別的男人跑了。他很傷心,就跑去鬥地主,結果他手裡只剩一個小王的時候,對面出了個大王,他輸了,於是他就想啊,我戀愛就差一步就修成正果,打牌又只差一步就贏了,就寫了咱們拉的這首歌,原名翻譯過來就是』差一個…』」

依萱搶答道:「大王。」

我摸摸他的頭說:「是馬頭。」

演出很成功,水媽給我們拍了照,照片里的依萱站在我前面,頭靠在我腹部的地方,笑時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很是怡然自在,反倒是我直直的站著,笑容僵硬像個少不更事的木頭人。

那天剛好是依萱的生日,我帶她去買了生日蛋糕,她卻執意不要奶油。

我問她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她給了我一塊懷錶,她告訴我這是他爸爸留下的唯一的東西,自從爸爸離開以後,這塊表就再也沒有走過,她知道爸爸不會在回來,只是想讓這塊懷錶能繼續走下去。

我答應她下次她生日,我會帶著這塊表再來看她,在那之前她要好好拉琴、長大。

修表的老師傅摘下寸鏡,和藹的笑了笑說:「這表並沒有壞。」

「可他不走了。」

「這是塊要上弦的懷錶,只要上了弦,就能走了。」

「那怎麼上弦?」

老師傅往我身邊湊了湊「喏,看見這個孔了嗎?把上弦的發條從這裡伸進去卡住,用手擰幾

下就可以上弦了。」

我閉上一隻眼,仔細的看著表右側邊上的小孔,隱約可見裡面錯綜複雜的結構。

「那您給我示範一下。」

老師傅搖了搖頭說:「這表雖然沒壞,但也不是隨便找個棍就能走起來的,除非你找到對應的發條,否則再好的表匠,也難為無米之炊。」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恐怕沒有,雖說不好找,你也可以碰碰運氣,不過憑這表的年頭,也別抱太大希望。」

我在網上放出懷錶的消息,卻只接到收藏家的想要買表的電話,有時我懷疑是不是自己表達的不清楚,我真的只是想要找到合適的發條。

我曾想像過很多次自己把停擺的懷錶交還給依萱的樣子,是無能為力攤攤手,還是嬉皮笑臉的說:「臣妾做不到啊。」

如果真的修不好,依萱也不會怪我,只是我不讓看她失望。

對於一個習慣了失望的人來說,最有意義的事就是讓自己覺得重要的人不要失望。

我在記事本上寫下2920的那天早上,包二姐沒有來,我打開房門看著空蕩的走廊,有些失落,每個人都有很重要的事情,可重要的事情都是有時效性的,對於二姐來說2月29號上午最重要的事就是收房租,到了3月1號,收房租就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反覆查閱了時間,確認了報紙的內容,甚至下樓端詳那片每天準時落下的樹葉,從樹葉上熟悉的脈絡我知道,3月1號沒有來。

我丟下那片樹葉準備回家的時候,覺得太陽有些刺眼,透過自己遮擋太陽手指縫隙,看到一襲白裙的依萱,在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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