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往事兩部曲讀後感
昨天剛分享了羅胖的《我們這一代人的怕與愛》,觀點獨到,腦洞大開,共鳴很強。晚上又看完了劉慈欣地球往事系列第二部《黑暗森林》,就不僅僅是腦洞大開的問題了,已完全被作者征服,堪稱神作。雖然本人之前並不喜歡看科幻,但我敢斷言這是中國人寫的最好的科幻,撇開稍顯獨特的中國歷史背景,應該可以與世界級優秀科幻相媲美了。(如果基於全人類共同歷史文化元素相信可以引發更多國際讀者的共鳴)本來想把第三部《死神永生》看完之後再來寫讀後感,但實在忍不住了。
首先,之所以稱之為神作,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部小說看得夠爽,更在於其涉及的知識結構涵蓋了物理學、天文學、腦科學、信息學、生態學、文化學、軍事學、社會學、數學、心理學、哲學眾多領域,而且所涉及內容均擁有各領域學科的理論基礎支撐,論證邏輯嚴密,推理得體,令人不得不佩服作者百科全書式的知識面以及強大的邏輯思維。此外,能夠用令人沉浸的科幻情節內容,表達極其深刻的人文觀點,是能讓這部作品鶴立雞群的另一個重要元素。還有許多沉重的道德問題、責任問題、情感問題、理想和信仰問題穿插其中,使其成為一部有血有肉更有靈魂的科幻史詩,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當然,作為一部宇宙層面的天文科幻巨著,最令人著迷的莫過於其巧妙的情節構思與對宇宙文明邏輯假想,可貴之處是這些作者腦洞大開的設想具有極強的推理邏輯和令人信服的現實意義,而絕非天馬行空的意淫之作。甚至有些觀點對人類探索外太空和地外文明都具有現實的參考價值。從這一點上,我相信劉慈欣絕不僅僅是在寫科幻小說,而是在用科幻小說的方式來表達了自己對於人類、對於社會、對於宇宙、對於宇宙文明關係甚至對於今天我們探索宇宙意義的終極思考。
在小說中,有許多情節和構想非常巧妙。如第一部《三體》中的智子鎖定地球技術,沒有接觸過前沿科學的讀者就會想科學技術的發展怎麼可能被鎖定呢,其鎖定方式是什麼呢?首先我們要來了解智子是什麼,智子是三體人鎖定地球技術的超級武器,因為三體人所在的星系距離地球4.5光年,而三體人宇宙飛船的速度是光速的百分之一,三體人要入侵地球,航程需要450年,而按照人類技術發展速度,450年後的技術很可能已經超越了三體,所以三體人要鎖定地球技術發展。而智子便是三體人將原子核中的質子通過多維展開,將整個星球級別規模的集成電路雕刻到上面,最終形成的只有質子大小(在宏觀世界完全隱形)超級智能體。而在人類各類科學學科中,最頂尖的領域全部需要涉及到一個問題的研究,那就是微觀粒子,即目前發現物質的最小單位是質子,如何再去研究質子的構成,突破這一微觀粒子的研究,地球人才有可能造出更堅固的材料,發明高級的能源,發現更強的作用力,獲得更快的速度,乃至突破更多科學定律,進而實現科學技術的質變突破。而智子以其極高的智能和光速級別的運動速度,不僅使地球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完全清晰的暴露在三體人的監控範圍內,而且可以隨時破壞任何對於微觀粒子的研究實驗,阻止人類獲得微觀世界的真理。
第二部中的「面壁人計劃」也不失為一個巧妙構思。地球人得知三體人的思維完全透明,交流方式為所想即所知,即:永遠不會撒謊。鑒於智子能夠實施監控地球上任何事物的一舉一動,而地球人則可以完全隱蔽自己的思想,是智子唯一不能監控東西,所以地球選出四個人,賦予除安理會之外的最高權力,稱為面壁人。面壁人的唯一任務就是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並組織防衛策略,地球上各類資源幾乎無條件任其調動,而且其做出的任何舉動均不需任何解釋。這不就是每個人從小到大經常意淫的狀態嗎,我有這世界上近乎無限的最高權力,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解釋。而當把這樣的權利賦予面壁人,拯救世界的責任也同時落在他們身上,人性、責任、信仰、情感的博弈開始了,這太好玩了!!
在劉慈欣構想的宇宙文明中,宇宙層面的文明關係是零道德甚至負道德。在第一部《三體》中的描述體現在三體人將人文情感凍結,話說三體人在文明發展的初期也曾充滿了仁愛與道德禮儀,而三體星系中殘酷的文明生存方式讓他們不得不拋棄這些道德枷鎖,凍結人文情感從而成為更能適應環境生存的物種,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達爾文法則的終極冷血版本。而在第二部《黑暗森林》中,則體現為赫赫有名的猜疑鏈和黑暗森林法則,其觀點為:宇宙中的多個文明之間的差距有可能超越了界和門(界、門、綱、目、科、屬、種為物種分類綱目),一旦有了文明接觸,溝通障礙十分大。在接觸中,一個文明是否具有敵意不得而知,這是就只能通過猜疑,而猜疑是這樣進行的:對方是善意的嗎?即使對方是善意的,對方如何知道我方是善意的?我方如何知道對方知道我方是善意的?對方如何知道我方知道對方知道我方是善意的?這種猜疑無限循環,形成猜疑鏈,最終出於確保文明生存和安全的首要需求,猜疑鏈的最終結果正如曹孟德所言:「寧教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我管你是不是善意的文明,先把你滅掉,消除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脅。這就是黑暗森林法則,在宇宙文明之間的關係,就像原始社會中在黑暗的森林中持槍行走的獵人,在沒有任何法律或公權力的情況下,如果在黑暗中有動靜,獵人第一個動作就是朝那個方向先開槍,確保自身安全。因為,即使錯殺了好人,在宇宙的文明中,也沒有公權能夠制裁我。而如果對方是野獸我沒開槍,那麼倒下的就是我了,所以任何一方都會選擇先開槍。
所以我們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在某種程度上,所有現存世界中被我們稱之為文明的人文主義、道德禮儀放在劉慈欣構建的宇宙間文明關係中完全是一個負能量的東西,在宇宙文明之間,只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達爾文理論,三體人民為了能夠生存,甚至主動凍結了自己的人文主義,而選擇順從了野蠻粗暴的生存方式。其實,直到今天達爾文的觀點仍然飽受世人的非議,原因就在於達爾文理論與人類千百年來建立的道德文明是相背的。作者並沒有在推崇達爾文理論,他只是設想了如果存在地外文明,在宇宙文明關係中,出於文明生存和安全的首要需求,也許這種黑暗森林法則就是最有效的遊戲規則。其實,不必置於宇宙文明關係中,在某種特定的人類文明死局中,就已經適用這種法則了。正如《黑暗森林》中地球艦隊在遭受三體文明探測器第一波毀滅打擊後,有兩艘戰艦幸免於難逃離太陽系,而還有六艘戰艦提前從相反的方向逃離太陽系,在所有兩撥的逃離人員心中,地球文明與三體文明的差距正如螞蟻對人,地球必亡。他們是最後倖存的地球文明火種,他們正式脫離地球人類文明,成為獨立的星艦人類文明,進入太空尋找下一個能夠建立家園的地方。然而,兩撥人雖然方向不同,卻同時面臨了一個同樣的問題:按照當前速度,戰艦的燃料和生態循環系統必須集中提供給一艘戰艦才有可能達到第一個可補給能源的星系,否則所有人必亡,整個人類文明線索就此中斷。此刻,不同戰艦的艦長又不可避免的相繼陷入猜疑鏈:如果只能留一艘戰艦,應該留自己還是留別人,別的戰艦現在怎麼想,這關係到人類文明的延續。人們苦惱了一個月後,相繼向夥伴開火,兩撥星艦文明各自保留一艘戰艦,繼續在黑暗的宇宙中尋找棲息地。此刻,讀者才會明白為什麼地球文明的人說星艦文明的人類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類,因為他們所處的環境完全變了,適用於人類文明的準則(那些之所以能讓人稱之為人的准側)也會改變。你瞧,作者背負強大的道德壓力,用文筆為我們構建了如此真實的科幻場景與文明間的心理活動,發人深省。
當然,除了這些大神級的科幻構想外,許多描述性的優美文筆也同樣可圈可點。作為一個標準的工科男,劉慈欣既能寫出科學論文般邏輯嚴密的論證,又能行雲流水般勾勒長河落日與大漠孤煙。在敘事形式上,還穿插了許多如新聞播報,文檔解密之類的文體,從而使這部科幻作品更顯真實,許多情節事件背景就立足於我們的日常生活,極具現實感。在第三部《死神永生》中,應該會有更多腦洞大開的新內容,包括多維空間以及被許多互聯網人提到的降維攻擊等。總之,地球往事三部曲是值得所有現代人拜讀的一部不僅僅是科幻的科幻巨著,無限期待第三部。
對三部曲的內容就不再過多贅述了,有興趣大家自己去讀。從這部作品中,我們還可以進一步引申討論一個既深刻又有趣而且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其實就是文明和野蠻,也可以說是人文主義和達爾文主義的問題。當遭遇到文明死局,我們到底應該選擇野蠻得活著還是體面的死去。對於人類這個物種,到底是建立了數千年的人文關懷重要還是當下的生存更重要。這個問題可大可小,大到關係著人類文明尊嚴的捍衛,小到關係著一隻螻蟻的存活。首先,我們來看一個題目:
有一列火車上面有一百個科學家在左邊的軌道行駛,50米後是懸崖。在右邊相鄰的軌道上有一個乞丐在撿破爛,右邊的軌道完好無損。30米處有一個變道岔口,火車上的100科學家可以選擇變道,但變道後一定會撞死右邊的乞丐;如果不變道,100個人全部會死。如果你是火車司機,你怎麼做?
這是個無數專家、學者辯論過的題目,至今沒有標準結論。因為這裡就涉及到人文主義和達爾文主義的終極對決。人文主義認為人生而平等,在別人不對社會產生任何危害的前提下,任何一個人、集體都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存狀態和權利;而社會達爾文主義則認為,這個世界就是通過知識、財富、權利來進行優勝劣汰的,精英群體就應該比非精英群體擁有更高的生存權利從而不斷優化人類基因,加速文明進步。
固然,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文主義的呼喚和擁躉,也有太多的達爾文式勝利法則和案例,在筆者看來,依然是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從原始人到奴隸社會甚至直到文藝復興,我們基本上都在遵循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達爾文法則,因為每個生命體都在為活下去、吃飽飯這樣的問題奮鬥,無暇顧及情感與文明。當人類社會的物質逐漸豐實,尤其是文藝復興後,人類史無前例地開始關注人本身的價值主張,我們慢慢意識到自己還有各種各樣的精神要去追求,自由、平等、民主、博愛逐步成為文明的標誌,成為這個世界最昂揚向上的正能量。兩次工業革命和第三次信息革命更將人類創造財富的能力迅速推向極高的水平,人類便在更大程度上可以捨棄對生存、溫飽的關注,轉而開始探索人之所以為人的的高尚準則,於是便有了人文主義要追求的各種高尚理想,說到底這是一種物質豐富到一定水平後的高層次精神需求,的確可以說是一種進步。
然而,適用於自然界的達爾文理論卻並沒有完全消失,因為在很多限定的環境下,達爾文理論依然有其高效之處。試想,如果人類的物質文明突然因為某種外力倒退了2000年,人口數量卻沒有改變,我們將重新回到僧多粥少的殘酷世界。屆時,今天建立起來的一切民主、自由、平等是否依然成為大家願意恪守的準則,恐怕誰也不能貿然給出明確的答案。而劉慈欣的地球往事三部曲則用科幻的方式去為大家營造出各種可能的文明危機,並嘗試做出各種人類行為的設想,想必也正是這三部作品的光輝之處。
其實,所謂的自由平等並不見得有多高尚,而適者生存的達爾文理論也不見得有多殘酷。如果非要鼓吹人類生而平等,那幹嘛不直接上升到佛陀主張的眾生平等呢。電影《終結者》高智能機器人對人類的奴役和今天人類憑藉科學帶來的不對稱力量對家畜家禽的奴役又有什麼區別,為什麼人類反抗智能機器勝利了就要歡呼,卻對每天飯桌上的豬肉牛肉就熟視無睹。再說回達爾文理論,人類不正是遵循著這一理論在殘酷的競爭環境中逐漸學會了分工合作、價值交換這些高階生存能力的嗎?也正是循著這條軌跡,數百萬年前非洲叢林里的那些猿類,一部分待在森林裡,繼續茹毛飲血;一部分不得不走向危險的大草原,最終變成你和我。況且在未知的宇宙中,也許這真的就是文明之間的唯一法則,也唯有這條法則能夠解釋費米悖論:如果外星人一定存在,我們為什麼沒接觸到他們。黑暗森林法則的解釋:第一,因為他們用更高級的手段防止被你看見;第二,如果他們看見了你,你已經滅亡了。
因此,地球往事三部曲對於天文探索的啟發是:也許,整天對著浩瀚宇宙嚷著我們在這裡,地球很美麗,真的不是什麼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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