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天涯咫尺,再無此去經年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清明假期又看到王維這首《元二使安西》,離別之味甚濃。興緻一來便翻了翻其他離別詩詞,白居易的「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高適的「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還有柳七的「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感覺這些離別詩詞簡直美極了,情深之戚,義重之厚,完全秒殺那些唯美的山水田園詩。

雖說人生自古傷離別,可是回頭再來審視一下我們現代人的生活,好像很難感受到這麼深情的離別之感。莫說國內出行,即便是國際、洲際的遠行也就是大家熱熱鬧鬧地吃頓踐行飯,酒足飯飽後愉快地把離人送走。完全沒有「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何解?

難道是因為現代人之間再生不出古人的情深義重?難道我們的情感退化了?小嵐以為並非如此,大概是因為我們的離別成本太低,相聚又太容易。

古人之所以對離別如此傷感,完全是因為此去經年啊,一別就要好多年甚至是一輩子。古代既沒有今天這麼發達的水陸空交通,也沒有手機和無時無刻不在刷存在感的朋友圈。一個好友的遠行不僅意味著他要承受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舟車勞頓,更意味著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很難再有他的音訊,一朝別後,再會無期。

如果離別之人剛好又是趣味相投的知己,也許十幾年甚至一輩子再難相見。對於如此高成本的離別,故人自然十分不舍,難免生出無限的悲傷與感慨。

反觀今日,那些曾讓古人憧憬一生的遠方,我們只需要一張飛機票便輕鬆搞定。去趟聖城拉薩只需幾個小時,就算是飛到地球的另一邊也是區區兩天。雖然在空間概念上,遠方依然隔著千山萬水,可在時間概念上,遠方早已天涯咫尺間。

小嵐曾在《敢性青春行走札記》里引用了徐霞客旅行日記中描寫玉龍雪山的文字:「見玉龍獨掛山前,蕩漾眾壑,領挈諸勝」;「是日雨陣時作,從樓北眺雪山,隱現不定」;「北瞻雪山,雪幕其頂,雲氣鬱勃,未睹晶瑩。

站在玉龍雪山的雲海之上,我還曾想:即便對山上的風光萬般神往,徐前輩也只能數次遠遠眺望此處,終不能身臨其境欣賞到這足以令其永世難忘的奇觀。而今天的我們,飛來此處,搭著索道一路上山,雖輕輕鬆鬆秒掉徐前輩的千山萬水,卻再難有他那般欣喜與感懷。

如果說現代化的交通大大縮減了我們征服遠方的時間成本,那麼信息時代便進一步縮減了我們獲取朋友音訊的成本。即便好友們相隔萬里,他們卻無時無刻不活在朋友圈裡。每天看著當年的伊人整天刷著微商代購已經是夠夠的,又何來「忽逢江上春歸燕,銜得雲中尺素書」的欣喜之情呢?

當我們的溝通與互動的距離縮減為零,甚至是溝通過載,漸行漸遠漸無書的凄凄之美便也隨之封存在詩詞中。

大緊同志說:生活就是詩和遠方,能走多遠走多遠;走不遠,一分錢沒有,那麼就讀詩,詩就是你坐在這,它就是遠方。

小嵐以前覺得後一句略顯矯情,現在想想還真的是這樣。清明出行,飛去憧憬已久的遠方,想必讓大家揪心一定不是什麼千山萬水的距離,而是景點人山人海,堵車寸步難行吧。

現代化為我們帶來了便捷與效率,卻拿走了我們的古道情長。不怨人們的情感淡了,而是遠方不再遠了。畢竟,遠方天涯咫尺,再無此去經年。距離產生美,此言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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