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爾施塔姆:《我被賦予一個身體》

我被賦予一個身體——該拿它怎麼辦,

如此獨特又完全屬於我自己?

這呼吸和生活的靜謐歡樂,

告訴我,我該感謝誰?

我是園丁,又是花,

在世界的牢獄裡我並不孤單。

永恆的玻璃上早就印著

我的呼吸,我的溫暖。

那將在玻璃上顯現的圖案

最近沒有誰認出它。

讓那些瞬間的黏液一滴滴淌掉——

這珍貴的圖案要保持清晰。

(譯文引自曼德爾施塔姆著,黃燦然譯,《曼德爾施塔姆詩選》,廣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p.5)

第一節,以問號結束。一方面是「拿它怎麼辦」的疑問,這是人們常會遇到的疑惑,即「我應該如何活在這個世界上?」。另一方面是對「歸屬」的疑問——「我」是否真的獨特,是否真的完全屬於我自己?第一行的換行其實已經對下文關於「我」的思考進行了鋪墊,正如上面說的,先拋出常規問題,隨後卻加上了令人為難的附加條件,讓人頓時陷入困境。

呼吸是個體的自然需求,生活是網狀的社會性的需求。柏拉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說,每個人都有兩次誕生:進入物理的世界和進入精神的世界。「我」被賦予一個身體,這看起來應該屬於第一種誕生,隨之產生對於「我」來自哪裡、「我」所處的位置的思考。在這樣的思考逐步進行的時候,個體同時開始自我覺醒。「我是園丁,又是花」,「我」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環,找不到因果或起始,「我」開始認識到生活的虛空壓抑和荒誕瑣碎,為此「我」必須開始努力證實自我意義的存在。

第四詩節,就像冬天在窗上哈了口氣,留下一層溫暖的白霧。在玻璃上的圖案證明了「我」的存在(「我」用呼吸造就了圖案)、「我」的努力(「我」為此付出了溫暖)、「我」的意義(圖案是清晰而特別的)。雖然圖案是短暫的、「最近沒有誰認出」的,但「我」擁有一種倔強的自信——「瞬間的黏液」的消逝將帶走圖案本身,但是它已經融入「永恆的玻璃」,就像肉體的消逝並不會影響它具有的意義的繼續存在。

雖然這首詩有一些「光明哲學」,但是這種自信的來源是對於人的「自我」的深刻認識與肯定,比普通的「光明哲學」要「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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