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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貓傳》:少年凱歌的匠心

詩人的布衣、辭句,妃子的粉黛、翠翹,隨著鏡頭的輕攏慢捻,一幅大唐盛景如古捲軸般舒展開來,映日生輝。

導演陳凱歌揮霍甚豪,有千金散盡之概,於湖北襄陽搭建了一座「唐城」,這部《妖貓傳》,乃是取自實景實拍中來,可謂生真香色。影片開篇不久,白居易即和僧人靜海緩步自如,穿行於長安城的朱雀大街,兩側店鋪林立,車馬路人紛然。飄逸靈動的鏡頭調度,有開有合,有形有勢地表現了街市行人、館肆倡伎、池榭樓台等外景,氤氳著金山碧水般的光影,有一股恢弘、壯美的質感。

而陳凱歌對唐皇宮內景的拍攝也是不落塵俗,追求絕對對稱與黃金分割法構圖、溢彩流金般的美術、雷霆萬鈞的音效,無不凸顯內景布置得寫意浪漫、柔美。而盛大華麗的極樂之宴是影片的一個高潮點,其所暗轉的磅礴氣韻,又絕非恆流導演所能夢見。

拿宴席之上的李白醉眠、白鵝少年翱翔於天、唐玄宗擊鼓等畫面來說,陳凱歌都是極盡視聽層面之能事,飽含著濃重的古典美學意境與儀式感。

舊作《趙氏孤兒》中,陳凱歌曾據一己見,將程嬰獻子變為陰差陽錯的無奈,與史書所載大有出入,後遭遇口碑撲街。若說這一改編欠妥的話,那麼陳凱歌對新作《妖貓傳》注入的改動與思考則是合乎情理,頗為驚艷的。楊貴妃是否身死馬嵬坡一事,史料含糊,歷來眾說紛紜。學者俞平伯就認為,白居易在 《長恨歌》後半篇中是「以極其隱晦的手法寫當時民間的一個傳說,即當日楊貴妃在馬嵬坡並沒有死,逃走以後,當了女道士」。詩云「遂教方士殷勤覓」,其實是暗示玄宗「命人打聽楊妃的下落」,而所謂的「海上仙山」, 乃是女道士的庵觀。陳凱歌在史冊空白之頁飽蘸筆墨,添加了自己的玄幻想像,收到守正出奇之效。

影片前半部分是日本式的怪談電影風格,演員誇張的舞台腔則近似黑澤明的色彩。對於這樁妖貓逗引出來的宮廷疑案,陳凱歌落墨敘寫,透示的是對歷史的一種解構與置疑。

他採用了多重視角的非線性敘事,將客觀史實與白居易、空海二人的主觀意向交錯結合,回溯反轉,抽絲剝繭地探求楊貴妃命喪馬嵬坡的謎底。

當人物阿部出現,娓娓述來與楊貴妃結下因緣的時候,主角白居易、空海竟然將一條主線拱手相讓,一度淪為副線。二人缺乏自覺的慾望以及意志力,被阿部的一本日記支配著操縱著行進,推動情節發展。陳凱歌也為了保證敘事的流暢,從而削弱了兩個角色的立體度,「寫人」的藝術效果不夠理想化。

有趣的是,陳凱歌似乎也埋下幾處妙筆,藉以寄寓自我的胸次、襟懷。充滿笙歌舞樂的極樂之宴,正如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皆為盛況,萬方來賀。而狂傲的李白「天子呼來方醉,灑面清泉微醒」,與開幕式總導演張藝謀恰好構成對比,雙方神態畢現;又如白居易引著空海潛入藏書樓,恨自己不曾生在開元年間。這不正是陳凱歌的夫子自道嗎?1977年恢復高考,少年凱歌報考北大中文系落榜,抱憾一時,他的文學素養之高,在圈子裡是公認的。

《妖貓傳》中,長安城的建築格局非常謹嚴,粲然羅列的居民里坊與宮殿成眾星拱月之勢,朱雀大街介於中央,這可以看做對史實的一種還原化;各階層的人物服飾、妝容,無不古色斑斕;而幻術也確為唐人流行的手藝。但陳凱歌對既有史實的剪裁、雕鏤能力猶嫌不足,差強人意。

影片開端,白居易多次以「詩仙」謂之李白,顯得有點滑稽。實際上,時人賀知章、杜甫是將李白稱為「謫仙子」、「謫仙人」,白居易倒是名副其實的御賜「詩仙」,他死後,唐宣宗寫下《吊白居易》一詩,悼念說「誰教冥路作詩仙」。

陳凱歌還生生把白居易弄得有「瑜亮情結」,表現其有一種低首李白的心緒。而真實情況則是,白居易曾寫過《與元九書》臧否李白杜甫,絕無自輕自貶之意。究其緣故,陳凱歌是想將片中先後出現的兩大詩人之間,強加上某種圓潤的關係。

《妖貓傳》可稱作陳凱歌一次成功的尋找到了商業與藝術的交融點,他在鋪張絢爛華彩之餘,對白略顯淺近,更缺乏對傳統文化的深度挖掘,抑制了太多的哲學思考和人文關懷。卻反而拉近了與普羅大眾的審美距離,讓我們於觀影之際有一種雲開月明的澄澈感。少年意氣少年心,片中白龍對楊貴妃的美的痴戀,終始不渝,或可視為陳凱歌追求藝術的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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