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父親離開的第五六天

02-28

去化療回來後的第二第三天疲於記錄，這些天來確實很累，心很累，身體很累。撲面而來的壓力，誰都不願意放過誰。

我常在想我接受現實的那一刻會是什麼樣子的呢？大概是不哭，不鬧，不說話，大概就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吧，下午收到了來自上海的關於淋巴結穿刺的報告，你知道我有多恨透「傾向」這個詞語嗎？「傾向轉移性癌」報告是這樣說的。但是一個「傾向」實實在在告訴你確實轉移了，但是，還有很少很少的幾率是不轉移的。

日子過到了現在，我已經不相信奇蹟了。我相信奇蹟相信了四個月，放棄卻是一念之間。他們說的「傾向」確實讓我太不能承受。

自父親患病以來，我查詢了所有網路上關於癌症的知識，真的是很可笑，沒有醫學知識儲備的人。我腦海中一遍一遍想著「他要承受痛苦」，我最擔心的不是沒了他以後的日子，我擔心的是他承受痛苦，我一直堅信著，所有人的離開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離開，他會變成星星、變成空氣，變成所有可以陪伴你的東西。而我擔心的是病痛所對他的折磨，讓我無法承受，我無數遍的想著病床前的他和我，無數遍的，一遍又一遍的。

這段時間我想更多的還有我是否嫁許別人。近乎半年來的日子告訴我自己我日後不想也不願意嫁許他人，我承受不了與他人相伴很久，親情愛情紮根許多，再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的離開，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我看著每天沐浴在陽光下的他，兩手併攏，胳膊肘撐在他的膝蓋上，我走不進他的內心世界，我承擔不了他的彷徨，他從來不是一個樂觀的人，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病變。很久之前他打著手勢告訴我：我告訴你，我的肚子里的東西都壞了。我說不會的，怎麼可能。

哦，我忘了告訴你們，我父母都是聾啞人，這是我深藏在心裡22年的秘密，我現在告訴你們了，毫無保留的，一點都不尷尬的。

你所不知道的是，像我們這樣的孩子，有多想證明我們和別人一樣，我們也有被愛和愛別人的權利，我又有多要強。而我現在把我22年的秘密都告訴你了。

一想到就彷徨，一想到就喉嚨疼。當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敢看向他滿是皺紋的眼睛，我怕我會忍不住，我會大哭，然後他帶著哀求的眼神告訴我：不要哭，不要哭。而現在我一想到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對我說：不要哭，不要哭，你告訴我，你怎麼了。我一哭迎面而來的都是：你不要哭呀，哭有什麼用啊，有什麼好哭的。我的眼淚就像不要錢一樣的流淌。我知道哭泣是沒有用的，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這世上馬上最愛我的人就要離開了，很痛苦的離開，再也不會有人像父親一樣愛我。這個認知讓我感到一隻翱翔在天空中的鳥，牽扯著它的不是自由而是孤獨。

太陽很好呀，也確實很暖，但是為什麼我的心酸就是怎麼也止不住呢。

我不能再想了。

停下

求你

停下

蒼天真的對誰都不公平。

已經承受了聾啞的事實，為何還要給他承受癌症的痛苦呢？是讓以後躺在病床上的他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眼不能視、手不能抬嗎？

那怎麼辦呢，我如何明白他的言語，如何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呢？你是想要消磨掉她的女兒嗎？一點都不留情地消磨掉嗎？

一想到他將要承受的病痛，我彷彿也喘不上氣。

我想帶他去很多很多的地方，見很多不同的風景，我想把他留在我相機林，留在我的生命里，為什麼這些卻是一點都沒辦法去做到呢？困於房間，止步於感冒。實在是讓我無可奈何了。

可能是我太過沒出息，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