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口紅的小女孩

周五的晚上，小C的學校在隔壁小鎮組織高年級social evening打保齡球。家長們把孩子送到之後紛紛各自找地方挨過2個小時，等著再接回家。

我們去了鎮上新開的大型購物街。

英格蘭冬天的夜晚寒風凜冽，儘管商業街裝飾得璀璨輝煌，街上的行人無心欣賞，雙手或者抱在胸前緊緊拽住厚外套的門襟或者揣在口袋裡，縮著脖子躲進各個餐館咖啡館。在人滿為患的Wagamama隨便吃了點西式日本拉麵，從入口處排隊等號的人們中間擠出來，我們決定去Fenwick百貨公司看看聖誕禮物。

八點多了，接近百貨公司關門時間，一樓明亮的燈光下，只看到身著黑色制服的營業員們散落在化妝品專櫃中間，並沒有幾個顧客。我在Tom Ford前站住了腳，好奇地想看看他的網紅唇膏。幾乎是在同時，她出現在我的身邊。

「女士你是給自己買還是送人呀？」她長著一張端莊的圓臉，和大部分美妝專櫃小姐一樣，畫著精緻的濃妝，亞麻色的長直發垂在肩上，得體地微笑著。

我在瞬間決定買口紅，對她笑了笑：「我想送給我的嫂子和侄女。嫂子跟我差不多年紀，侄女18歲。」

「真的哦？我今年19歲耶。她們平時喜歡什麼顏色的口紅呀？」 她訓練有素地收集客戶需求。

「呃，我其實不大知道呢。要不你幫我推薦一下？」

她一下就從幾十隻口紅中取出一支來，轉出來給我看顏色：「這是今年最流行的裸粉色，就是我嘴上塗的這個。」

我看了她一秒鐘，幾乎沒有血色的裸粉色嘴唇與臉上厚厚的粉底打造出一個泛著粗陶質地的妝容，藍灰色的眼睛躲在黝黑的眼線和濃密的睫毛後面。她避開了我的眼光，低頭去架子上找別的顏色。

「我侄女比較喜歡粉紅色，有沒有輕薄一些的？」

「有的。有的。」 她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另一支口紅，「要不要塗在你的手背上試試？」

她陸續取了三四個粉色，分別塗在我的手背上，抬眼偷偷觀察我的神色。

「這個吧。」 我指著其中一個。

「好的好的。」 她又取了幾支，拉著我另一隻手，在手背上塗了幾條猩紅大紅姨媽紅的顏色，「另一位選個深色一些的怎麼樣？」

「有沒有帶點橙色的呀？」

「這個怎麼樣？」 她再取下一支，「這是珊瑚色。」

檯面上朝天立了十幾支口紅，我有點不好意思。「這個珊瑚色挺好看的。」

「那就這個吧？」 她頓了一頓，看我一眼又問：「要不要給你自己也買一個呢？」

我擺擺手：「就這兩個好了。麻煩你幫我擦一擦手。」

「好的好的。」 她取了化妝棉，倒出一些卸妝水幫我把手背上的口紅抹乾凈。「我幫你去找出來，麻煩你先到別處逛逛，等一會過來哦。」

我逛了幾分鐘回到專櫃，桌面上堆了幾十支口紅，小姑娘還蹲在抽屜前翻找。一個看起來年長一些的營業員蹲在另一個抽屜前。看到我，她趕緊站起身走過來：「真是抱歉啊，那個珊瑚色的沒貨了啊。我幫你再選個顏色好嗎？」

見我點頭，她回身取了幾支口紅出來，猶豫了一下，轉出口紅塗在自己手背上：「這是剛才那個珊瑚色，你看這幾個顏色怎麼樣？」 她手腳麻利地在自己手背上塗了五六條。

我選了一個顏色，她把那支口紅從一堆裡面挑出來，面帶歉意說：「要麻煩你再等一等哦。」

「恩恩。」商場里已經幾乎只有我一個人了，我俯身去看櫃檯上陳列著的香水。她很快捧著兩支口紅過來了：「女士，都找到了。我給你試一下香水吧？」

「好啊，我想買給我哥。」

「請問他喜歡什麼香型？」

「我說不清楚香型啊，運動一點？清爽一點？」

她從一排香水瓶中取了一瓶，噴一點在紙片上，在空氣中扇了幾下之後雙手遞給我：「這個很清爽的，帶柑橘味的。」

然後又如法炮製了另一張紙片給我：「這個是帶皮革味的，比較男性化。」

我聞了聞，有點難做決定，一時說不出話來。小姑娘站在我的對面，兩手各握著一瓶香水，把左手那瓶伸到我面前：「我爸爸是用這瓶的，就是柑橘味這個。」

「嗯，我也比較喜歡這個。」

「那我幫你找一找哦。」

她蹲下去在柜子里一瓶瓶看型號，找出一瓶直起腰給我看：「需要包裝吧？」 我點頭。

她給每件東西放進禮物盒，小心翼翼得拿盒子量尺寸拉出一段絲帶，然後在盒子上打蝴蝶結。可是絲帶太短了，她紅著臉扔掉絲帶，一邊重新量長度一邊囁嚅著解釋：「我數錯了。」 這一次她多量了一倍的長度，給盒子打好蝴蝶結，剪去兩端多餘的絲帶，把盒子放進紙袋。她手背上那七八條口紅一直沒有擦掉，被袖口蹭來蹭去混成一片深深淺淺的紅，反襯得白皙的皮膚越發慘白。

小姑娘低著頭繼續包另外兩個盒子，一邊跟我拉家常：「哦我太嫉妒你的侄女了，能收到Tom Ford做禮物。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她在上大學。」

「哦我也希望能上大學呢。」 她把三個包好的禮物分別放進紙袋，雙手提著三個袋子交給我，「祝你聖誕快樂！希望你的家人收到禮物會開心！」

「祝你聖誕快樂！」

（本文圖片均為作者所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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