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堂食
那會兒剛來北京半年多,我常常在固定的時間點流竄於蘋果社區一帶。每個周二,下午六點半,準時從芍藥居的辦公室出發,乘地鐵十號線在雙井站下,出站往東走,至黃木廠路左轉,向北,在一家店名中有個「life」咖啡館停下來加班至深夜。那家店的咖啡很難喝,極苦,越是困的時候越是喝它,一大口咽下去,整個人神清氣爽。除此之外,我對這家店沒有任何好的印象。
在北京,總是有些奇怪的遭遇。傳媒大學的北門,有家名為大書房的咖啡館。一次,約了兩個朋友在那敘舊。來遲的我順便點了個簡餐,差點沒摔桌子。怎麼形容呢?我在一家韓式風格的咖啡館裡點了一份「川菜」風味的意麵,算起來應該叫蒜香椒麻培根拌面。因此,我對北京日常飲食的期望都十分的低,今天乘車路過雙井的那家咖啡館,似乎已經歇業,但是傳媒大學的那家似乎還活得好好的。
那些在雙井加班的日子,回家已經是凌晨四點。打個車回家,十公里的路,二十五分鐘左右便到了。我常常會選擇在通惠河邊下車。那裡有家小餐館,夫婦兩借用半夜至上午的時間賣早餐。早上四點半,基本上是頭一屜小籠包蒸熟的時間。我會進去坐一會,吃完一屜包子,散步走回小區。
每次待到熱乎的包子端到面前,我總會想起陸文夫的小說《美食家》寫過的這麼一段:
朱自冶起得很早,睡懶覺倒是與他無緣,因為他的腸胃到時便會蠕動,準確得和鬧鐘差不多。眼睛一睜,他的頭腦里便跳出一個念頭。「快到朱鴻興去吃頭湯麵!」
回味完小說中的描寫,似乎包子吃得也格外有情調。
這個點和我一起在店裡吃包子的人不多,幾個夜班的出租司機,三兩喝著二鍋頭的工人,不大的店面常被襯得生意興隆。去得次數多了,自然跟老闆、老闆娘熟絡起來,雖然不曾聊過任何一句話,但是進店的點頭之間,便彷彿交流完畢,也不用點單,老闆娘自然會端上一屜最熱騰的包子,配上小碟、筷子和熱湯。
包子餡兒簡單,蔥和肉糜。剛端上來的時候,熱氣蒸騰里,小傢伙們彷彿閃著白光。個別兩隻褶子間流出湯汁,淡黃。這個時候,我從來都心急,忙不迭夾起往嘴裡塞,滾燙的麵皮,滾燙的餡兒,囫圇咽下,一直從舌尖翻滾著燙到胃裡。這個時候,包子好吃與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深呼吸三次,準備迎接下一個。
十個包子吃完,收拾起一天的匆忙,起身踏著輕快的步點回家。
在上海,新閘路上,靠近新閘大廈的全家便利店。自從被前同事帶過去一次之後,我常會深夜光顧。這家店有個小院子,院子中撐著兩三把陽傘,陽傘下擺著白色的塑料桌椅。偶爾夜裡從武定路的酒吧出來,不著急打車回住處,自己會晃晃悠悠地來這家店坐會兒,途中還會路過一個流動夜宵攤常常在新閘路北京路的路口停駐,賣著炒飯,在油煙中充饑著夜生活。
有段時間我迷上了全家的關東煮。裝滿酒精的只需要溫熱一會兒的胃,成了它們最好的歸宿。貢丸、魚豆腐、小白乾、牛筋肉丸串和海帶結,我從來不覺得它們好吃,恰恰是因為寡淡,配上有時候是三得利,有時候是伊藤園的烏龍茶,坐在窗邊,看著院子里還在聊天的老外,馬路上穿行的車和帶著沙沙聲走過的清潔工。
我常常和朋友們開玩笑說,我要回上海,因為有太多的便利店在深夜等我,全家、羅森、7-11……他們 24 小時不間斷地閃耀著鮑德里亞的城市之光。
我住在大場鎮的時候,經常夜裡十點以後回家。從地鐵站出來,有兩條路,我總是走較遠的那條,因為離小區最近的便利店在隔壁街區的行知路上。我特別喜歡進店時聽到的「叮」的一聲。只有一個夜班店員在,我經常見到的是一個大叔,身材有些發福,穿著藍色馬甲。站在收銀台後面的他或許是夜裡光顧的人不多的原因,每次見我總會寒暄幾句。幾次之後,我會拿瓶飲料,有時拿包餅乾,有時拿個飯糰,付完賬,站在櫃檯前邊吃邊和他聊個十幾分鐘。他從來也沒問我姓甚名誰,是不是住在附近。我們的話題從我手中的商品開始,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延展到遠處。
我想起初來北京的第一天,還沒找著住處,就在傳媒大學附近的酒店裡安頓下來。半夜三點餓意襲來,下樓去定福庄西街溜達。那是七月的楚的深夜,瀰漫的是燒烤攤的煙,一地的竹籤。街上店面關了十有八九,時不時聽見啤酒瓶倒地的聲音,一些卷閘門正在合上。我穿過整條街,一路向南溜達。從天橋跨過京通快速,走到一個小巷子,遠處有兩家店面亮著。那是黑暗中我目力所及的盡頭,我走了過去。
店門口有兩口蒸鍋,一屜屜蒸籠磊得很高,蒸汽從中冒出,繼而消散。店裡一對男女在忙活,一個擀麵,一個包餡兒。再往裡一點,擺著幾張桌子,幾個夜班的出租司機,三兩喝著二鍋頭的工人。我進了店找到最後一張空桌子坐下:「老闆,來屜包子。一碗豬血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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