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萬事都有希望
終於,我找到了能解決生活中一切問題的方法。
我有個朋友,叫小刀,當年很青澀,初到大城市,朋友不多,於是大多數休息日都宅在家裡打遊戲,打怪升級,實際上是殺死孤獨和寂寞。
有一天半夜,實在餓得受不了,房子里翻箱倒櫃愣是沒找到能入口的東西。
頓時,心生傷感,我這是來幹嘛,餓了連頓熱飯都吃不上,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肚子餓得嚎叫,心裡也是滿腹委屈,最後,終於找到了半袋餃子粉。
小刀突發奇想,燒了一壺熱水,對餃子粉說,餃子粉,現在你不是餃子粉了,你是奶粉,一會兒我給你倒熱水,你不要懷疑,不要抗拒,你和熱水一起組成一杯熱牛奶,餵飽我,這就是你的宿命。
沖了餃子粉,滿足地喝了兩大杯,打了個飽嗝,飢餓感頓時消散,遊戲里隊友在召喚,衝進去披荊斬棘,砍殺一翻,隊友歡呼。
窗外,月色撩人,夜風鼓盪著窗帘,小刀嘴角微翹,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生活還是充滿了小驚喜的,有時候解決傷感的方式,只需要兩杯熱水沖泡的餃子粉。
我大學畢業,初到上海,月薪三千五,失戀,開始入職,一身力氣,卻不知道往哪使。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只能打雜,從最基礎的校對做起,公司一整年的純凈水都是我換的。
我覺得精力用不完,晚上回家就寫作,跑步,看藝校門口停著的豪車,幻想著自己未來最好和最壞的樣子。
中午飯和領導吳叔一起吃,公司樓下有個來必堡,葷菜是素菜兩倍的價錢,我只點素的。
吳叔問我,年輕人為什麼不多吃肉?
我看著躺在他盤子里的紅燒肉,強自壓抑著要打昏吳叔的衝動,說,我膽固醇高,減減肥。
到了周五,同事們都有了約,各自散去。
我最後一個離開公司,過馬路的時候車流洶湧,都不肯給一個年輕人讓道,我想著自己慘烈結束的感情,看看根本看不見的前程,覺得悲從中來。
我決定今天不吃素了。
我找了一家東北菜館,一個人,找了個靠窗的座位,點了兩個肉菜,一盤肉餡餃子,兩瓶啤酒,自己跟自己觥籌交錯,對影成三人,被餃子燙得發出daoruimifasao,吃得嗨翻。
席間,我還鼓著勇氣,跟一個路過的姑娘眉來眼去,雖然換來的是姑娘的白眼。
此時,手機簡訊提示,本月工資三千五,獎金兩百到賬,突然覺得這一切也沒有想像得那麼糟,就算沒有太大的好事發生,但我們總得為生活中的小驚喜乾杯啊。
失戀了代表著所有好看的姑娘都有可能成為你下一個女朋友,起薪低意味著你發展空間大嘛。
我喝光了最後一口啤酒,豪氣十足地喊了一嗓子,老闆,再給我打包一份蔥花羊肉水餃。
據說,只要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得到了滿足,就會覺得一切都有希望。
這個本能最重要的當然就是吃飽。
吃不飽還談什麼詩和遠方。
要說慘,春爺比我所認識的所有朋友都慘。
春爺從小是被收養的孤兒,上面還有個姐姐,在農村老家不太受待見,從小見慣了冷眼。
長大之後,託了關係,在工廠做會計,大概是太想改變命運,一念之差,倒賣了廠里的一批鋼纜。
事發,只能跑了,一跑就是十年,十年間,顛沛流離,開過理髮店,賣過饅頭,有錢的時候很享受,沒錢的時候也能熬得住,人生信條一句話總結:凍死凌風站,餓死不低頭。
春爺說,雖然說君子不能吃嗟來之食,要有傲氣,但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窮到沒錢吃飯的滋味,可真是難受。每到下一頓飯沒有著落的時候,我就想,人都說除死無大事,我卻覺得,除了吃,真沒別的大事。老婆丟了可以再找,錢花沒了可以再掙,吃飽大過天。
春爺後來回到家鄉,又開饅頭店,掙了點錢,想買下一棟民宅。
結果姐姐說,我有幾間平房,你別買了,先住我的。
春爺很感動,就沒買,借住在姐姐家裡。
幾年之後,生意賠了,又趕上拆遷。
姐姐突然造訪,說,你得搬走,這房子要拆遷了。
春爺愣了,問,我現在沒地兒住。
姐姐沒搭春爺的話,只是重複,這房子要拆了,第一批拆遷的,有獎勵。
春爺沒多說,第二天就搬走了。
搬走當天晚上,搬家師傅開著車圍著小城繞了三圈,問春爺,東西放哪。
春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最後,東西卸在一個燒烤攤旁邊,春爺扯出一張單座沙發,在老闆錯愕的目光下,坐在桌子前,喊,老闆,十瓶啤酒,二十串羊肉串。
煙熏火燎中,春爺吃吃喝喝,開始還覺得悲涼,反正有煙熏著,流眼淚也流得放肆。
吃到第三十串,看到老闆穿著一條分不出顏色的背心,汗流浹背地翻烤著羊肉串,樂呵呵地和客人打招呼。
春爺牙齒間孜然留香,灌了一口啤酒,坐在沙發上,看著路過的行人,打量著自己堆成一堆的一身家當,身無長物原來是這個意思,這倒是自由了,還沒死,就扛得住折騰。
春爺回了農村老家,借了錢,做飲料,又賠了幾十萬。
春爺不服輸,每天早上睜開眼,吃一頓飽腹感強烈的早餐,開始到處尋找合適的項目。
又一年,開始做汽車防凍液,慢慢有了規模。
今年,圈了地,又要搞養殖。
養一群羊,至少以後吃羊肉串方便。
春爺坐在自己初具規模的小工廠里,如是說。
聽聽別人的慘事,你會覺得,生活可真是個變態的編劇,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要比慘,永遠有人比你更慘。
面對生活的無窮勇氣,哪是來自勵志雞湯,其實就是來自一頓又一頓的飽飯。
如果你正在經歷一段生命中最糟糕的日子,別人安慰你的語言都蒼白,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那不如,現在就起身出去,吃一頓你最喜歡的食物,別在意吃相,管它干不幹凈,吃,放開吃,吃飽了,萬事都有希望。
終於,我找到了能解決生活中一切問題的方法——吃得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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