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不待見《失業生》？

02-27

在電影《失業生》中張國榮飾演的「榮少」一角，可以說是張國榮早期出演的電影中較為出挑的一個角色。在張國榮「默默向上游」時期的電影中，《失業生》和《烈火青春》應該算是他比較突出的代表作品，他亦憑演出這個心理複雜的「綠葉」角色獲得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的提名，這也是張國榮惟一一次獲得「最佳男配角」的提名。而我為何不待見這樣一部電影呢？

《失業生》是張國榮當時的經理人譚國基和製片人張權合組的創藝影業公司的創業作。1980年，譚國基旗下的張國榮、陳百強和鍾保羅合作出演譚國基擔任顧問的電影《喝采》後，獲得外界的一片好評，張國榮、陳百強和鍾保羅亦被外界稱為「三劍客」。之後，譚國基和張權合組了創藝影業公司，《失業生》由創藝影業公司出品，張權的大權電影製作公司拍攝。出品人是譚國基，張權監製，霍耀良導演。張國榮在《失業生》中的角色和在《喝采》中一樣，飾演襯托陳百強飾演的正能量「富二代」的「綠葉」角色，雖然比起之前張國榮在《喝采》中只有10來分鐘的鏡頭，《失業生》中張國榮的戲份增加了不少，但仍是「反襯」的配角。如果說，翁靜晶曾在專欄寫過的張國榮在《喝采》中是當時共識的「第三男主角」，那麼在《失業生》中，張國榮可以說是「第二男主角」。其實說白一點就是，不管是《喝采》還是《失業生》，張國榮在其中出演的角色都是配角。《喝采》和《失業生》都是譚國基為捧陳百強而參與制作的電影。

譚國基在《失業生》中客串神父

先來說一下張國榮當時的經理人譚國基。譚國基早年在麗的電視工作，後來成為羅文的經理人。1977年，在美國念書的陳百強，返港期間參加了無線電視舉辦的「1977年香港流行歌曲創作邀請賽」獲得季軍；1978年，陳百強參加「全港公開山葉電子琴大賽」和「1978年香港流行歌曲創作邀請賽」分別獲得冠軍和季軍。之後，譚國基找上陳百強成為他的經理人。據鄭國江《詞畫人生》一書中所寫，當時香港有四大外資唱片公司，排名墊底的是百代唱片，百代唱片為了扭轉局勢，想招攬當時的當紅歌手羅文從娛樂唱片跳槽到百代唱片，便與當時羅文的經理人譚國基商談。鄭國江在書內寫道：「譚國基開出的條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如果羅文成功跳槽EMI（百代唱片），EMI則要全力替他捧一位新人，這位新人就是陳百強。」1979年，百代唱片成功簽得羅文過檔。按張國榮1985年在商業電台的自傳中說，張國榮是通過羅文的介紹認識了譚國基，後來譚國基簽了張國榮成為旗下藝人。在譚國基旗下，張國榮與陳百強的待遇可以說是一個是「收養」的，一個是「親生」的。張國榮曾說：「想當日我給他（譚國基）安排做『戥場歌手』，他捧丹尼我不怪他，因為丹尼也是歌星，可是，我也是啊！但每次，他開演唱會，我就跟住上，試想想，我心內的滋味是如何難受，但我也尊重他的身份、地位，可是到頭來，他竟剋扣我的人工，欠我十多萬。」1982年，張國榮從泰國登台後，發現譚國基私下剋扣他應得的薪酬，張國榮在拍攝《鼓手》期間幾次找譚國基協商未果，不得已向譚國基發出律師信，要求譚國基償付損失13萬港幣，並支付利息，但譚國基拒絕償付。1982年底，張國榮為維護自己應得的利益，將譚國基告上法庭。張國榮與譚國基的官司原定於1983年1月14日開庭，但譚國基向法庭提出延遲14日。當時不知道是否能收回自己應得薪酬的張國榮，向記者表示：「十多萬買的，是一次大教訓，如今，我不會再找來一個經理人，把自己困擾。也知道，怎麼去為自己爭取，如何的去應酬別人！雖然『十多萬學費』是貴一些，但總叫我以後，不會再吃別人的虧。」官司最終如何不得而知，據張國榮在商業電台的自傳中說：「但是到了後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兩邊都沒收到錢。」

張權在《失業生》中客串黑社會老大

再說一下《失業生》的監製張權，張國榮「被賣豬仔」的第一部電影《紅樓春上春》的製片人便是張權，當時吳思遠籌拍《紅樓春上春》百思不得男主角「賈寶玉」的人選，無意中在電視上看到張國榮在麗的電視綜藝節目中的演出，一眼就看中了張國榮出演賈寶玉。之後，張權向麗的電視提出找張國榮拍電影，被麗的電視一口拒絕，並拒絕向張權提供張國榮的聯繫方式，最終張權通過娛樂記者問來了張國榮家裡的電話。張國榮說：「當時一位很有名的製片人（張權）打電話給我，讓我去見他。我見到他以後，他說要拍一部類似《紅樓夢》的笑片。我問他誰是女主角，他說是黃杏秀。我覺得能跟黃杏秀合作拍戲，當然很開心啦，尤其是第一部戲就做男主角。」沒想到這是一條「賊船」，當張國榮發現上了「賊船」後已經下不了了，張國榮在商業電台的自傳中說：「簽了合同之後，拍了幾日，覺得好不對路，原來這部所謂叫做笑片的《紅樓夢》，加插了好多黃色的東西在裡面。但是呢，聽說他們的人力好厲害。就是說不定有一天你張國榮出街的時候，被人打一頓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人打。」拍完《紅樓春上春》後，按張國榮自己的話說「之後真是衰了幾年。」在《失業生》上映前，因為要補拍一場戲，而張國榮此時正忙於拍攝麗的電視的劇集《對對糊》，張權便讓張國榮向麗的電視請假，但沒有獲得麗的電視的批准。於是，張權帶人在麗的電視的門口埋伏，等張國榮一出門口便把他攔途截劫走。麗的電視當天安排了張國榮拍攝《對對糊》的通告，張國榮未能出現在拍攝現場，導致無法開工，最終張國榮不得不向麗的電視做出解釋。1981年11月，張國榮與繽繽影業公司簽署兩部電影的演員合約，出演余允抗導演的《新一代》和另一部甘國亮導演的電影，簽約儀式正是由張權支持，之後該兩部由張國榮主演的電影全部胎死腹中。雖然此事與張權無關，只因繽繽影業公司人事變動後導致的，但按迷信的說法，兩人或許真是相衝。

可能是為了安慰張國榮在《喝采》和《失業生》中兩次出演配角，譚國基表示創藝影業公司的下一部電影將由張國榮主演。1981年2月下旬，張國榮前往新加坡登台演出期間，陪同前往的譚國基就向新加坡媒體宣布，張國榮返港後將會出演《失業生》，他亦在籌備另一部由張國榮主演的電影《模特兒》（後另有說法為《雌狼》，未知是不是同一部電影），講述「張國榮飾演的香港歌星，來新加坡開演唱會，從而發展到與一模特兒和女學生發生一段戀情。」5月將在新加坡海選女主角，9月在新加坡和香港兩地開拍。但《模特兒》一片，只聞雷聲不見雨點，或許這只是譚國基的權衡之計，或者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忽悠」。6月19日，張國榮拍完《失業生》的殺青戲後，7月2日前往新加坡度假一星期，當記者向張國榮問起《模特兒》的籌備進度時，張國榮讓記者去問經理人譚國基。《失業生》8月底在香港上映後，譚國基向香港媒體表示正在籌備創藝影業公司的下一部電影《複製品三二三》，計劃在1982年3月開拍，男主角是吳民雄，由他自己擔任導演。而且，譚國基再次讓張國榮客串。對此，張國榮大度地表示：「我們之間無所謂的，不能計較得這麼清楚，今****，明日我幫你……除了別人幫忙外，自己的努力也很重要的，在電視圈這幾年，我的確磨練到一些演技，這需要自己下苦功的。」不過，《複製品三二三》最終不了了之，《失業生》成了創藝影業公司出品的唯一一部電影。

按張國榮在商業電台的自傳中所說，陳百強最初拒絕與張國榮合作《失業生》，但導演霍耀良堅持要用張國榮，陳百強在好不願意的情形下，跟張國榮合作了《失業生》。在《失業生》上映前，張國榮向媒體表示，之後將不再與陳百強合作拍電影，媒體報道稱：「張國榮昨日透露：電影《失業生》，將會是他和陳百強的最後一次合作，在此之後，他再也不會與陳百強一起拍片了。隨後張國榮透露箇中原因，他表示，他與陳百強的形象實在太過相似，所以希望大家爭取不同的觀眾，各自搵食（發展），順便試一下自己的實力如何。」

傳聞稱，《失業生》原劇本中有一場陳百強的裸戲，但陳百強以中國人拍這種鏡頭沒有美感而拒絕演出，最後改成了張國榮的出浴戲。張國榮之後向記者表示，只要對導演和劇本有信心，他不介意拍攝反派、配角，如果劇情合理需要，他也不介意拍攝裸戲，但他亦同時表示：「我雖然不介意，但也希望以後不要再叫我脫了，我無意做脫星的。」雖然拍攝《失業生》期間，正值張國榮失戀，但他仍專業地完成了自己的戲份。《失業生》的主題曲和插曲皆由陳百強演唱，雖然張國榮亦是歌手，但在譚國基眼裡，兩人一如電影中的角色，一個是出生於富貴之家的富二代，另一個則是出身貧寒的少年。在譚國基的安排下，簽約百代唱片的陳百強1979年發行了首張唱片《First Love》，憑他自己作曲的《眼淚為你流》一炮而紅。而同在1979年，寶麗多發行的張國榮第二張個人唱片、首張中文唱片《情人箭》，雖然唱片監製有日後譚詠麟的御用監製關維麟和鄧麗君的御用監製鄧錫全，但外界反應和唱片銷量皆不理想，據傳聞稱有唱片鋪買羅文唱片贈送張國榮的《情人箭》唱片……雖然此事真假已無法考證，但事實是《情人箭》之後，一直忙於拍戲的張國榮再也沒有接到寶麗金的通告，寶麗金亦沒有人主動來找他談續約事宜。直到有一天張國榮去到寶麗金，時任寶麗金高層的馮添枝坦誠地跟他說：「你的合約已經滿了，你已經和我們錄了兩張唱片，一張英文，一張中文，反應方面也都不是很理想，我覺得你可以隨便去選擇你的唱片公司，我們也都不需要或者沒這樣的意思跟你合作了。」比起譚國基力捧的陳百強，此時連一家簽約的唱片公司都沒有的張國榮，即使連一首電影插曲都分不到那又能如何？雖然張國榮亦有錄製唱片的想法和計劃，但譚國基既沒有安排張國榮簽約唱片公司，也沒有計劃為他籌備製作唱片，1982年只是以創藝影業公司的名義接下了卡通電影《七彩卡通老夫子：水虎傳》的片頭與片尾曲交由張國榮演唱。之後，《失業生》報名參加「金馬獎」，譚國基為陳百強和徐傑分別報名角逐最佳男、女主角，為蔣金和鄺美寶分別報名角逐最佳男、女配角，雖然此時《失業生》能否參選金馬獎的資格尚不明確，但不管能否參選都與張國榮沒有一點關係。最終，《失業生》被確定未能參選「金馬獎」。

香港娛樂圈向來「跟紅頂白」，此時正是「默默向上游」的張國榮，在譚國基這個經理人的眼裡不過是「利用」而已。《喝采》和《失業生》皆是譚國基為陳百強量身定做的電影，張國榮雖然憑自己在其中的演出獲得了外界大量的好評，但這卻是一種「剝削式」地「利用」。近日《失業生》即將在內地重映，宣傳漫天，一開始便打著張國榮的名義大賣情懷，在明確的商業利益下，情懷是如此的廉價。商人在商言商，並沒有錯，但過度消費就有吃相問題了。如果真的有誠意，何來一開始在宣傳上打著張國榮的名義而選擇一部張國榮飾演配角的電影重映。《失業生》1981年8月26日在香港公映後，1990年2月8日，《失業生》的版權永久轉讓給歐陽月華；1990年8月8日，《失業生》的版權由歐陽月華轉讓給名利電影有限公司；2015年8月1日，名利電影有限公司將《失業生》的版權轉讓給星光聯盟影業（香港）有限公司。此次內地重映的發行公司之一便是星光聯盟影業（北京）有限公司，所以只是因為手上擁有版權而已，跟情懷什麼的沒什麼關係。歸來時，是少年也好，是老年也好，只有張國榮的商業價值帶來的利益是永恆的。我從不介意商人賺錢，我也沒資格介意，張國榮不是我的，只有有利益才會驅動更多的對粉絲來說有可能出現的「福利」，但我始終覺得，至少來點誠意吧，或者裝出點誠意也好過赤裸裸的啊。一直以為，人穿上衣服要比全身赤裸好看得多，就看你怎麼穿了。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現在重映《紅樓春上春》，你會去看嗎？至少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