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收藏史上最經典的女人是誰？

2015年威尼斯雙年展期間，古根海姆美術館將舞台交給了傑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1940年代成名的美國抽象主義大師，而資助這位酗酒藝術家並將他推上歷史舞台的，正是佩吉·古根海姆（Peggy Guggenheim）——20世紀西方現代藝術收藏史里最重要的女人。

紐約：大家族裡的棄兒

1898年8月26日出生在古根海姆家族，她的舅舅就是大名鼎鼎的索羅門·R·古根海姆（Solomon·R·Guggenheim）。古根海姆家族是20世紀初期美國著名的冶金工業家族，1918年家族財富已排名美國第二。但在這個大家族長大的佩吉回憶：「我的童年一點也不快樂，甚至沒有任何愉快的回憶」。

佩吉的父親本雅明（BenjaminGuggenheim）是古根海姆家族八兄弟之一，常在海外經商。佩吉愛父親，卻絕望地發現父親總是在不斷地更換情人。1912年2月14日，佩吉的父親乘坐著名的鐵達尼號遇難，當時正是與情人在一起旅行。

事實上，父親去世前經濟狀況已十分糟糕。1911年，本雅明搬到巴黎生活，名義上是為了打理與埃菲爾鐵塔升降機有關的生意，但他揮金如土，最後都是兄弟們埋單。當時佩吉住在紐約聖瑞吉大道一間寬敞的公寓，父親遇難後，財產所剩無幾，根本沒能為家庭留下什麼。因此，佩吉並非如眾人所以為的是一名繼承豐厚家業的富家女。

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21歲的佩吉終於繼承祖父去世後留給她的財產，這給予佩吉經濟上的獨立。佩吉立刻與未婚夫分手，並開始橫穿美國旅行。1920年冬天，她終於對旅行感到厭倦，來到一位親戚的書店幫忙。在那裡，佩吉戴著珍珠項鏈、穿著昂貴的外套為書店掃地，整理書籍，接觸先鋒知識和藝術。也正是在這家書店，佩吉發現了她的「愛人」——歐洲。

巴黎：波西米亞式的佩吉

佩吉來到巴黎時僅23歲。1920年代的巴黎充滿波西米亞氣質，夜夜笙歌的藝術家與文學家們將巴黎渲染成一派戰後的迷離繁榮。佩吉與作家勞倫斯·威爾（LaurenceVail）相遇並結婚，但新婚不久便不斷爭吵，勞倫斯還曾把果醬潑在佩吉頭髮上。但最讓佩吉受不了的是，勞倫斯在街上毆打她。佩吉也在傳記中回憶道：「有一次他把我摁到浴缸的水裡，我幾乎要窒息了」。他們後來育有一子一女。

佩吉在巴黎雷耶大街購買了一間公寓，逐漸融入當時的藝術家與文學家圈子，她的好友包括現代主義雕塑大師康斯坦丁·布朗庫西、達達主義大師杜尚、愛爾蘭文學大師詹姆斯·喬伊斯夫婦、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安德烈·馬松等。1928年，佩吉與英國作家約翰·赫爾姆斯（JohnHolms，1897-1934）相遇，並來到倫敦與他一起生活。約翰已婚，並且酗酒，但以頗具天分著稱，雖然其生平只出版過一本小說與一本詩集。約翰成為佩吉的精神導師，在他的指引下，佩吉開始了解普魯斯特、塞利納和莎士比亞。這段時期，佩吉也在與勞倫斯爭奪子女的撫養權。佩吉最終獲得女兒的撫養權，並於1930年與勞倫斯離婚，然後與約翰返回巴黎。可是約翰酗酒過量，1934年死於一場外科事故。人們相信佩吉曾瘋狂的愛著約翰，而佩吉則在處理了他們共同居住的巴黎公寓後，在回憶錄中淡淡寫道：「我最終感到釋懷：與約翰的生活從此不再留下任何痕迹。」1937年，佩吉的舅舅索羅門·古根海姆在紐約成立了古根海姆基金會，專門進行現代藝術收藏。1938年，佩吉也在倫敦成立了自己的畫廊——「青年古根海姆畫廊」，從此真正走上藝術之路此時的佩吉並不掩飾她對現代藝術的無知。畫廊成立之初，她曾坦言道：「我甚至看不出抽象派和超現實主義之間的區別。」兩位藝術史中的著名人物成為佩吉的顧問——法國前衛藝術家讓·考克多與杜尚。佩吉成了一名現代藝術的狂熱愛好者。她大量購買藝術家作品，尤其對康定斯基的作品情有獨鍾。同一時期，大西洋彼岸的舅舅索羅門·古根海姆也開始收藏康定斯基的作品，佩吉於是向索羅門推薦自己擁有的康定斯基，但這間接導致了佩吉與索羅門的不和。

此時二戰已經打響，佩吉卻突然湧起一股狂熱的購買熱情，用她的話說，簡直就是「每天購買一幅」。她每天奔波於藝術家的工作室，將感興趣的作品全部收為己有。佩吉購買作品絕不超過10000美元，大部分作品都直接從藝術家工作室購得，價格甚至低於1000美元。佩吉也認識了她未來的第二任丈夫——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馬克思·恩斯特（Max Ernst）。她的收藏也已經囊括當時所有歐洲現代主義代表藝術家，如康定斯基、保羅·克利、蒙德里安、米羅、賈科梅第等。

戰事危急，從巴黎到瑞，逃離戰爭的恐慌人流讓佩吉看得目瞪口呆。佩吉最終將全部收藏以私人物品的名義運回美國。1942年10月20日，佩吉在紐約成立了「本世紀藝術」畫廊，首次展覽展出的是保羅·克利的作品，展覽開幕式吸引了許多人。

1943年，佩吉與馬克思·恩斯特最終離婚，她把精力投入到發掘美國美國年輕藝術家。她每月為波洛克支付一筆費用，以此換得波洛克的幾乎全部作品，並於1943年為其舉辦首次個展。1946年，當佩吉回到法國時，她是全世界唯一擁有最完美波洛克作品收藏的人，特別是波洛克的早期「滴畫」。

佩吉·古根海姆Peggy Guggenheim - 佩吉·古根海姆美術館詹尼·馬提爾利（Gianni Mattioli）的收藏，攝影：Andrea Sarti/CAST1466。

威尼斯：最後的公爵夫人

二戰結束後，佩吉回到歐洲，並於1947年來到威尼斯，從此長居與此。第二年，第24屆威尼斯雙年展將整整一座宮殿交給佩吉，希望她在那裡展示自己的收藏。這次展覽十分成功，佩吉的收藏館成為觀光人數最多的藝術館。也促使她建立自己擁有的美術館。

1948年，佩吉選擇威尼斯大運河邊未完工的18世紀維尼爾公館作為自己的宅邸，在這座雪白的大理石單層宮殿中，佩吉安置了自己的家和收藏作品。她的床由藝術家亞歷山大·考爾德設計，全部銀質。佩吉也是威尼斯第一個擁有私人剛朵拉（威尼斯六人座的平底船）的人，被威尼斯人稱為「最後的公爵夫人」。1949年，佩吉在自家官邸花園舉辦了第一次雕塑展，1951年則開始向公眾開放。

1969年，佩吉的叔叔索羅門建立的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向佩吉發出邀請，希望在紐約展覽她的收藏。佩吉同意將作品借給古根海姆博物館，但條件及其苛刻：「必須展出威尼斯收藏的全部作品，不得做任何增補或調整」。紐約的展覽獲得極大成功，這也促使佩吉同意將自己的收藏贈與古根海姆基金會，條件是收藏作品必須仍然保留在威尼斯。

晚年的佩吉身體並不好，1973年後便不再旅行，更不購買作品了。她的消遣便是每晚乘著自己的私人剛朵拉，在威尼斯的河道中悠閑的轉上一圈。在去世前幾周，佩吉還曾寫信給紐約的朋友：「我的花園是威尼斯最吸引人的地方，所以，至少我還是實現了我的偉大理想。」

1976年，古根海姆基金會正式接手佩吉收藏。三年後，1979年12月23日，佩吉·古根海姆在威尼斯附近的一家醫院悄然離世，享年81歲。她的骨灰被葬在自己公館後花園中，埋在她心愛的小狗墓旁。世人都知道，這些忠實的小狗們陪伴了佩吉的晚年，不管是繁華還是落寞，也許它們才是佩吉此生真正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