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教父】的三觀到底是什麼?
不妨說,《教父》堪稱是按照自己的標準重新定義了什麼是『酷』——鑒於我們所能想像到的最酷的事莫過於此,也便毫不奇怪它能躋身經典之列:直至今天,每當衛道士們批評《老炮兒》等片三觀不正時,認為此類討論荒誕不經的人們往往會在反駁時祭出《教父》。然而,以浪漫手法描繪黑手黨高層,恰恰是由《教父》發揚光大的犯罪片『傳統』。所以,《教父》的三觀到底是什麼?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三觀』一詞的風行,源於議論角色的私德乃是觀影過程中的重要活動,絕大多數觀眾真正想從電影中獲得的,無外乎是愛與恨、婚與戀、意淫與腦補;更何況人類社會從未在真正意義上扯下名為『道德』的遮羞布,約炮、包養、嫖娼、群P、SM當然早已成為了『正常』的現象,可名人從事此類活動的消息一旦被爆出,仍是大眾輿論中不折不扣的重磅醜聞。於是在《教父》中,『三觀』成為了導演的棋子,每當科波拉希望你喜歡一個角色時,『渣男』將會成為全世界距離該角色最遠的名詞——維托因地頭蛇作梗失去了雜貨店的工作,面對生計無著的巨大挫折他帶回家的卻並不是怨氣,而是滿面笑容和一個梨;家族骨幹成員克萊門扎在臨出門前聽從了妻子的指示『給家裡帶點奶油煎餅卷』,接下來便在謀殺現場指揮殺手『把槍扔下、把煎餅卷帶上。』;懦弱的二哥弗雷多沉迷女色,暴躁的大哥桑尼包養情婦,而能力傑出的邁克爾和湯姆·哈根皆是『正人君子』。鑒於許多觀眾默認了『私德好的人就是好人』,指向性如此明顯的設定自然能在這批觀眾心中將『教父』的立場正當化。可是,私德再好的黑社會也依舊是黑社會,兩代柯萊昂教父之所以能吸引到數量巨大的良家粉絲,另一個原因是家族的主要業務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燒殺搶掠』——除了名載影史的殺人大清洗段落和維托年輕時的『小偷小摸』,他們的其他罪行幾乎沒有被正面地展現出來過。一個並不算太『黑』的黑社會,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如《教父2》中所展現,老教父維托崛起於法制並不健全的混亂年代,他的揭竿而起在本質上是羅賓漢式的殺富濟貧。以他為代表的歐洲移民不具備在城市中謀生的文化水平和技術能力,既要遭受地頭蛇的欺壓也要忍受美國本地人的歧視,所以不信任法律而信任『老鄉』,繼而組成『幫派』來保護自己、從事商業活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發展得好的幫派吸收發展得一般的幫派,大的幫派吞併小的幫派,如此循環往複,便形成了柯萊昂家族的龐大產業。很難說他們是黑惡勢力——坦白講,單單根據電影中的描述,柯萊昂家族為民眾帶去的更多是繁榮與穩定。然而,維托是個很典型的『卡里斯瑪型領袖』。他的絕對威望雖然在他在世時促成了家族的飛速發展,可是由於無法被繼任者複製,所以導致了他過世後組織內外的巨大動蕩。另一方面,由於經濟的發展、教育水平的提高、民主與法制的健全,柯萊昂家族『勢力範圍』內的民眾也不再像以往那樣仰賴『教父』,於是到了二代教父邁克爾的時代,柯萊昂家一方面努力運用金融和政治手段『漂白』家族事業,另一方面則與更罪惡的腐敗做著鬥爭——堂堂警長和『不道德』的黑幫勾結,參議員虛榮偽善、過河拆橋,甚至宗教界人士也是心狠手辣、貪得無厭。因此若以當今的流行語來描述,柯萊昂家可謂是『沒有作太多的惡』。他們策劃謀殺,卻並不濫殺無辜;他們的起家靠得是在禁酒年代販賣私酒,但禁酒令本身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他們開設賭場,但即使你聯想到了下載網站上經常蹦出的六合彩彈窗,也很可能會認為這是種並不該被法律禁止的高逼格娛樂;他們不僅不胡亂玩弄權術,更屢屢因『盜亦有道』陷入被動境地;他們致力『救救孩子』,拒絕參與利潤豐厚的販毒業,對被電影業主力消費者——中產清新觀眾所不齒的色情業也沒什麼興趣;他們變成黑社會,是因為有些東西比他們更惡。在《教父》和《教父2》登場的年代,『總統靠欺騙上位』的水門事件及各式挑戰傳統的民權運動,令人們開始懷疑道德已滑坡並懷疑『道德』;越戰泥沼、高失業率和高通脹率,則多少在人們心中埋下了『看不到希望』的慘淡,更容易認為社會不公——《教父》中公職人員的形象之所以如此負面,多少也是上述背景下大眾心理的投射:人們懷念一個從未存在過的教父賢治,維托·柯萊昂儼然成為了蝙蝠俠般的正義主持家、地下拯救者。
如果說《教父》美化了黑手黨,答案是肯定的——這種簡直活在《新聞聯播》中的『犯罪家族』究竟是否存在過,是很令人起疑的:畢竟,歷史上的老教父原型盧西亞諾一生花天酒地,年近七旬時還感染了梅毒;在聽說史上最殘暴幫匪頭子阿爾·卡彭的死訊後,他於豪車后座失聲痛哭:『他可是個好人啊!』所謂『白道』當然是十分黑暗的,但解決問題的方法,難道是在『黑道』嗎?《教父》是在像它的忠誠致敬者《瘋狂動物城》一樣,直白地表示『政府不可靠、不如找黑道』嗎?事實上單看《教父1》,很容易覺得它是在讚歎黑社會驚人的團結、卓越的復仇、高效的運作,相比之下講求『程序正義』的『正常社會』簡直無比脆弱。彷彿是為了修正這一印象,科波拉在《教父2》中將『虛無』二字展現到了極致——邁克爾經過重重鬥爭才維護住了『家族』,代價則是徹底失去他最看重的『家庭』,原本屬於理想主義的雙手沾滿了血污,他將用餘生的每一秒鐘去質問自己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在第二部中佔據重要戲份的小個子猶太人海曼·羅斯,也失去了一切。他與維托·柯萊昂乃是在禁酒時代一起征南闖北的搭檔,結果卻是要與維托的兒子彼此算計、以命相搏;他在古巴一手建立起了足以被寫入歷史教科書的娛樂帝國,但這份產業卻隨著卡斯特羅革命的成功灰飛煙滅——他的原型乃是以極度長遠的構想聞名於世的黑手黨頭號智囊梅耶·蘭斯基,這是一位雖然沒有太多機會受教育、卻對學習非常熱衷,尤為喜愛莎士比亞戲劇和背誦林肯總統《葛底斯堡演說》的長者;在梅耶身故後,大批傳聞表示他的秘密資產高達三億美金——『沒有了!』他的家人回答,『他的全部資產都葬送在了古巴!』《教父2》中,『移民及移民後裔』成為了重要的主題,他們夾雜在回不去的故國和並沒有完全接納自己的美國文化之間,對身份、地緣充滿焦慮。事實上,與其將《教父》當作一出『犯罪很酷』、『黑手黨很帥』的童話,不如將它當作科波拉對美國移民家庭命運的縮寫。邁克爾身為退學入伍、對『美國』充滿熱情的二戰英雄,卻只會得到參議員這樣的評價:『我不喜歡你這類人。我不喜歡看到你油頭粉面、穿著純絲的西裝假裝是位正直的美國人。我是和你做生意,但事實上我鄙視你的假面具和你那種不擇手段向上爬的做事方式。你和你他媽的整個家族。』海曼·羅斯,以及梅耶·蘭斯基,則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渴望回到以色列『落葉歸根』——當然是遭到了以色列當局的拒絕。分析經典是為了創造新的大作。那麼,怎樣拍攝一部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教父》呢?在社會變遷了如此之多的當下,恐怕並不是將《教父》翻拍一遍那樣簡單。《教父》的關鍵元素,是私德完美、魅力無限的主角,一度滿懷理想、躊躇滿志,在並無法制可言的蠻荒地帶,建立起自己的秩序,為了維護它而付出越來越高昂的代價,隨後步向幻滅——放到今天,這其實會是段互聯網創業的故事。而且,考慮到傳媒技術的發展令電影業早已不復七十年代的輝煌、繼而將敘事藝術的精英從電影業轉移到了電視(網劇)業,所以今日的《教父》更可能以電視劇的面貌呈現。
從這個意義上說,最適合與《教父》相提並論的,並不是懷舊風濃郁的黑幫歷史劇《大西洋帝國》,而是HBO的當紅喜劇《矽谷》。兩部作品之所以在氣質上的反差巨大,在於《矽谷》依舊是按照刻板的印象和戲謔的筆調,將程序員塑造成了饑渴木訥、有強迫症的單身漢,而非像《教父》般以史詩的筆法塑造出人人皆仰慕的『完人』。但更具積極意義的是,如果說《教父》對『生存』給出的是極其消極的答案——倘若不在這個黑吃黑吃黑吃黑吃黑吃黑的世界中也變成『黑』的一部分,柯萊昂家也會被更大的『邪惡』吞沒,《矽谷》則在竭力證明講求商業道德的創業團隊,雖然會收穫一些來自長者的教訓,可是憑藉傑出的技術和優秀的配合,仍然是可以在競爭激烈(當然,有些人更喜歡的形容詞是『弱肉強食』)的商業社會中奏起凱歌。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可以看到一部真正『三觀端正』的史詩電影:高智高才、並不猥瑣、不缺情商、更遵守商業道德的程序員,率領著自己的黑客組織,為『讓人類社會變得更好』這一偉大目標,做出一點點微小的貢獻。由馬龍白蘭度飾演的老教父是一個有腔調、有原則、亦正亦邪、家庭觀念很重的一個人,而新一代教父麥克則不一樣,他會為了權力去做一些老教父不可能去做的事情,比如放下自己的愛情、親情、作為一個人應有的基本的情感。比如:
在《教父1》中在教堂裡邊為新生兒洗禮的片段,以麥克成為這個孩子的教父為主場景,又以麥克派出各路殺手把敵人們一一幹掉為分線敘事,構成了一個平行蒙太奇段落。
這個平行蒙太奇段落在片尾的設置,其實就從隱喻意義上告訴觀眾,麥克要真正成為一個黑手黨的教父了,所有他刺殺敵人的鮮血,就是在為他加冕。
片中有一個構圖非常有名的 —— 一個門洞,前景當中是妻子凱特,後景是麥克,重要的家臣們接連走進來,親吻麥克的手背。
這等於是真心誠意地承認麥克是他的教父,同時一個馬仔把門關掉,影片結束了。
麥克信奉的不再是愛情,而是權利,而這就是一個新教父的誕生。
他非常合格地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老教父最好的繼承人,但是只要他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面對新的形勢,就必須要放下正常人的情感,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正是一種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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