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殺破狼2》是張晉的逆襲？

02-27

要說《殺破狼2》里最得人心的，非張晉莫屬。

電影里張晉一張「禁慾」的臉橫掃始終，以強烈的個人風格在吳京的狼性和托尼賈的泰拳夾攻中堪堪殺出一條血路。他飾演的監獄長高晉，來歷神秘，性格詭詐，屠戮弱小，張晉精準的表演將這個角色塑造成了一把武士刀，衣冠楚楚，眼神肅殺，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狠辣的冷意，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霸氣；他在拳腳功夫上的表現也和吳京的剛猛及托尼賈的狂野別有不同，沿用了他在《一代宗師》中的古典主義風格，以傳統八卦掌表現出凌厲和剋制的美感，出手快如閃電，一上來就是勁風掃落雪的架勢，片尾處隻身對陣吳京和托尼賈飾演的中泰兩國警察，以一敵二，不落下風，動作流暢圓融，在《殺破狼2》這部雄性荷爾蒙爆棚的動作電影中，張晉的表現極搶眼，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耐人回味的蒼冷之意。

41歲的張晉，終於一步步地走到了事業的高峰期，今日的風光里，辛酸與欣慰兼而有之，縱觀他的發展歷程，大抵是在「尋找機遇」和「默默無聞」之間循環往複，時間跨度長達十五年，從退役運動員到功夫明星的漫漫長路，倘若沒有強大的內心和情懷打底，恐怕誰也堅持不下去。

2013年之前的張晉，身上最有名的標籤不是「演員」而是「蔡少芬的老公」，直到憑藉《一代宗師》里的馬三獲獎，打開張晉的履歷，才發現，原來他入行已久，拍過的片子更是多如牛毛。

1998年，張晉剛從武術隊退役，前程茫茫，之前的一切成績統統歸零：11歲進入四川少年武術隊，一路輝煌，獲獎無數，得到過陳式太極拳、太極劍的全國武術比賽冠軍，全運會金牌，21歲時成為武英級運動員，這也是中國武術運動員的最高等級稱號。但換了一個行業，金光閃閃的獎牌生了銹，第一份排得上號的工作是在《小李飛刀》中給焦恩俊做替身，小時候每年都在武術比賽場上遇見的吳京，正在這部片子里演第二男主角阿飛，其實張晉的運氣還不錯，很快得到了袁和平的欣賞，邀請他加入「袁家班」，在《卧虎藏龍》里擔任周潤發的太極教練，以及章子怡和楊紫瓊的替身。《卧虎藏龍》引起全球範圍的武俠片風潮後，張藝謀亦跟風拍攝了《英雄》(電影版、美劇版)，張晉又作為片中甄子丹的替身，對李連杰對戰。《英雄》之後，張晉還收到了來自好萊塢的邀請，擔任《霹靂嬌娃2》和《超膽俠》的武術指導，並出演了一部展示中國功夫的宣傳短片。

武術指導這職業聽起來很風光，香港人稱之為龍虎武師，最危險的動作場面基本由他們代勞，但出名露面的機會一概排不上，每天拿幾百塊的酬勞，劇組解散等同失業，演員表上沒有他們的名字，最多出現在鳴謝一欄，只有少數人能夠把握機會慢慢轉入幕前。張晉外形清秀，又擅長表演和實用相結合的太極拳和八卦掌，也在各種武俠片里撈到過一些角色，比如《武林外史》里的小跟班驢蛋、《蕭十一郎》里的反派雪鷹，還演過一部誰都不知道的電影《致命密函》。

在底層熬煎過幾年，張晉29歲時，才在賣顏為生的偶像武俠劇《水月洞天》里得到飾演男三號童心的機會，這部片子里他的戲份並不算多，是以《水月洞天》火了，他沒有，但這部戲帶給張晉的一個奇秒契機是結識了香港演員蔡少芬，兩人秘密拍拖了五年之久，於2007年年底向外界宣布了婚訊。

婚訊公開，引發了港媒如潮水洶湧而至的諷刺，張晉是誰？不知，一個沒名沒錢的窮小子，居然也夠膽抱得女神歸。媒體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這段女方名氣財勢都勝過男方的婚姻，將他視為企圖借女人上位的無名之輩，從男方事業的慘淡到婚宴地點的偏遠都變成了笑柄和槽點。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兇險的時刻。

前路黯淡後有追兵，動作演員戲路本來狹窄，多少在港片的黃金時代燦爛一時的功夫明星都落入生活窘迫的境地，劉家輝不必說，盧惠光身為泰拳冠軍，與成龍決裂後一度連度日都成問題，再加上市場蕭條，機遇難求，內外交迫的壓力可想而知。就在這種境遇下，張晉勤力地尋找機會，也拍了幾部片子，雖然依舊沒什麼好角色，他倒也本著毫不挑剔的態度靜心磨礪：《流浪漢世界盃》里叼著草根的襤褸小乞丐，比起之前的表演多了幾分隨性和豐富；《愛情維修站》里跟老婆蔡少芬攜手，演一個不堪被大女人壓迫的嘰歪小男人；到了《懸紅》里與杜汶澤肉搏時，他演出來的那股子弔兒郎當的勁頭已經相當有看頭了。

據說，《一代宗師》找到張晉出演是因為原定演員的缺席，王家衛無心插柳式的補倉，卻無意造就了張晉的井噴之勢。

磨礪多年，他需要的只是一次機會，一次就夠了。

張晉講，為了《一代宗師》中的角色馬三，他用掉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和心力，兩年中，他即是馬三，馬三即是他，馬三欺師滅祖的野心和不擇手段的陰狠，被他一點點地吃進骨子裡。論文戲，馬三怨中帶恨的不甘和怒氣，皆在他的眼神身形中纖毫畢現；論武戲，他的形意拳霸道狠厲，拳拳有風，卻不思回頭，那同樣是屬於馬三的拳術和心術，當嶄新的世界和規則在眼前徐徐拉開，就可以毫不顧忌地將舊世界一腳踢開。

人戲合一，是從《一代宗師》開始，是在王家衛的鏡頭下，張晉的表演，開始有了飆戲的快感，從傲慢到扭曲，再到亡命雪地的蒼涼感，他演出了反派馬三的性格悲劇，第一次獲得香港金像獎的提名，即獲得了最佳男配角。

第33屆金像獎的頒獎禮上，張晉拿著獎盃謝過妻子的風雨同路，再「多謝有人懂得欣賞我」，曾經默默無聲的付出和汗淚，以及身在懸崖無人賞識時的無助和彷徨，早已風輕雲淡。

非議在這一刻畫上句點，實力就是最好的反擊。

《一代宗師》之後，張晉戲約不斷，在《黃飛鴻之英雄有夢》和《澳門風雲》這樣明星雲集的片里打醬油，證明他已有了足夠的知名度，同時，他也逐漸樹立起了屬於自己的獨特動作風格，冷峻、飄逸、靈動，集美感和爆發力於一體，這種風格，在《殺破狼2》中得到了更為精準的展現，如一柄出鞘之刃，出鞘時寒光耀眼，收鞘時乾脆利落，一動一靜，收放自如。

蟄伏多年，命運的激流挾帶他過盡千山，從武功卓然的少年天才，到事業多舛的無名演員，他無從把握這命運的方向，卻順勢修鍊出了寵辱不驚的氣場和強大平和的內心，在張晉所有的訪談中，他幾乎都談到感恩，感恩生活，感恩妻子，感恩提攜他的貴人，感恩從底層爬起的不易，才使得他今日懂得加倍珍惜。劍在室中，光景猶照於外，大器晚成者的光彩，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