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中國冰壺的拓荒者王冰玉：一片冰心 任由人說

【回放】2018冬奧會冰壺女子循環賽：中國4-8瑞典_冬奧會_騰訊視頻v.qq.com

撰文/徐思佳 發自平昌

編輯/魯春萍

第十局，雙方還有兩支壺沒有擲出，深知已無力回天的王冰玉無奈地伸出右手，提前認負，4-8輸給循環賽最後一個對手瑞典隊。4勝5負，不足半數的勝率宣告了中國女壺平昌之旅的結束。

女壺姑娘們的眼神相互交匯，彼此擁抱著。第一次參加冬奧會的22歲小將麻敬宜，第一個沒有忍住淚水，蒙著臉哭了起來。王冰玉冷靜地走到麻敬宜身邊，伸出右手撫摸著她的頭，嘴裡輕聲安慰著。作為隊里的四壘、隊長，王冰玉一直都在竭力地控制著心中的情緒，儘管很多時候她才是風暴的中心。

王冰玉的骨子裡有點倔，從不喜歡把弱點暴露給別人，場上如此，場下也一樣。來平昌的第一天，王冰玉入駐宿舍搬行李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手，右手的虎口處留下了一條不小的口子，在那之後她總是會習慣地帶著手套，或是把手放在身後不明顯的位置掩蓋傷疤。

練習冰壺20年了，她的青春似乎就是一整個中國冰壺的歷史。平昌的所有比賽結束，王冰玉撿起場邊的鞋套，抬起頭，最後再環視了一圈場地和四下的觀眾作別，比起九年前，中國女壺在這裡奪冠的樣子，有些事變了，但有些人卻始終沒變。

「九年前，這個項目需要在中國發展，在我們該拿到冠軍的時候，我們沒有錯失掉這個機會，九年之後我同樣為我的隊伍感到很驕傲，因為我們通過自己的努力，沒有錯過站在奧運會賽場上比賽的機會。」對於兩年沒有拿到世錦賽積分，新團隊組建不足一年的中國隊來說，站在這裡已經讓王冰玉心存感激。

中國冰壺的拓荒者

混採區，一位記者提問時把王冰玉稱為「中國冰壺的拓荒者」，王冰玉一聽，不好意思的笑了。

王冰玉出生在黑龍江哈爾濱的一個冰上運動世家，父親王大軍是一名冰球教練。「我媽媽原本打算就叫我王玉，因為我爸是冰球教練，所以又在中間加了個』冰』字，現在看來，這個名字真是太適合我了。」這後加的「冰」字剛好概括了王冰玉今後的生活。

王冰玉和她的姐妹們經歷了中國冰壺最艱苦的時期，剛開始練習冰壺時，中國還沒有專門的場地，只能在一個冰球場里和很多其他項目一起使用場地，「場地上的大本營、前擲線、丁字線都得我們自己畫。我們都成製冰師了。開始時畫一塊場地得一天時間，後來越畫越好，現在只要3、4個小時就能完成了。」

2004年，中國國家隊成立後，痛定思痛的中國冰壺隊決定「走出去」，到加拿大取經。在外集訓的日子一下子讓王冰玉成長了不少。「在加拿大練了5周，在業餘冰壺俱樂部里比賽，連老年人都贏不了，極其鬱悶。」

苦行僧一般的生活終於在2009年的時候，贏得了勝利的曙光。九年前的王冰玉在江陵冰壺館，最後時刻送出「驚艷一投」，讓中國女子冰壺在世錦賽成功登頂。

回憶九年前的登頂，王冰玉的臉上少了一份為過去的榮譽感到驕傲的興奮之情，多的則是對中國冰壺發展的焦慮：「九年前在很多國家沒有很重視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們通過從事專業化的訓練迅速地異軍突起，但其實冰壺一直沒有廣泛的基礎和俱樂部職業化的發展模式，雖然競賽成績不錯，但整體水平仍然是落後的。」

老公為冰壺辭職500強 復出時女兒不到一歲

平昌冬奧會的第一場比賽是在情人節，7-2戰勝瑞士隊之後，王冰玉沖著鏡頭大方地送出了一個飛吻。賽後，她害羞地解釋：「今天不是情人節嘛！」雖然沒有明說，但這個飛吻似乎就是送給一直支持自己的老公的。

王冰玉的老公叫王冠石，王冠石的爸爸是中國第一批冰壺裁判王珂。在與王冰玉相識之前，王冠石就是個冰壺愛好者，身為電子學博士的他之前做冰壺戰術、技術方面的工作，為國家隊提供科技服務。

兩人結婚之後，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更多的人接觸到冰壺這項運動，便在哈爾濱開設了冰壺俱樂部。王冠石隨即從一家世界五百強的企業辭職，直接負責俱樂部的具體運營和管理。

王冰玉決定復出前，家裡人也曾猶豫過。那時，她的女兒「小桔子」剛剛出生不滿一歲，媽媽整天訓練，爸爸忙於工作，是家裡的長輩承擔起了照顧「小桔子」的工作。王冠石說：「家裡人一直都支持她的復出，從來沒有過動搖。心中雖然有捨不得，也會心疼。但是冰壺是我們共同的追求，也是我們的『紅娘』，還是讓她回歸她最愛的賽場，這也是我們夫妻二人商量後的決定。」

由於冰壺隊常年在加拿大等國海外集訓、比賽，王冰玉一年也只能和家人見到三四次，更多的時候都只能通過視頻聊天，王冠石曾說，「冰玉復出後，我們聊得最多的不是孩子也不是冰壺而是——什麼時候能見面？」

曾因做成一個引體向上抱頭痛哭

重新撿起一項運動並非易事，好在身邊還有一個一直陪伴著你的人。對於王冰玉而言，閨蜜兼戰友的周妍給了她們彼此攙扶著走下去的勇氣。

在平昌冬奧會中國代表團的參賽名單里，35歲的周妍已經成了年紀最大的運動員。事業和家庭不能兼顧的周妍一直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孩子，只能通過不斷地給孩子買禮物的方式「補償」孩子。每天訓練結束，周妍和王冰玉總是會很快的跑下場，翻出包里的手機打開視頻通話和孩子聊天。

「有一站循環賽結束，我的兒子在視頻的時候不停地重複一句話：媽媽回家。我聽到之後，淚水就不停地流。」周妍講述的這段經歷，王冰玉也十分感同身受。「小桔子」學會走路、學會用筷子，這些值得紀念的瞬間都是王冰玉在視頻里看到的。「桔子的媽媽多數是出現在鏡頭裡的。」王冰玉「自嘲」道。

王冰玉至今還記得她和周妍復出後的第一堂體能訓練課，兩個人糟糕的體能在做引體向上的訓練時只能無力地「吊」在杆子上邊，十分狼狽。「生完孩子之後我們倆的體重都有上漲，加上本來的肌肉就不是很強，後來通過體能外教的訓練和我們自己不斷的流汗、努力之後，我們在一個月後測試的時候，周妍可以做起來兩個引體向上，我也能做起來一個。」王冰玉回憶，「當時在那個嘈雜的健身房裡，我們兩個傻女人毫無顧忌地抱在一起痛哭，就感覺到一切都已經值了。」

2017年12月，平昌冬奧會落選賽，中國隊完美復仇了義大利隊，最後時刻踏上了奧運的末班車。比賽結束，王冰玉和周妍百感交集，兩個人一下子抱在了一起，透過對方的眼鏡，她們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淚水，但誰也沒有說話。「那一刻我們倆腦子裡閃現的就是過去那麼長時間的一幕一幕，那種彼此的默契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是一直在的。」

除了周妍，當年四朵金花中的柳蔭和岳清爽已經轉至幕後，取而代之的是新人麻敬宜和劉金莉。對於新人，王冰玉從來不把自己當做前輩，王冰玉說：「我覺得自己可以從年輕的運動員身上看到閃光點，一直不斷地從她們的身上學習那種年輕的熱情，彷彿當初的激情又被她們點燃了。」

「我從不為評論而戰」

經歷了結婚生子、火線復出之後，王冰玉似乎對於勝負的態度更加淡然了。如今，回顧三屆冬奧會之旅，王冰玉說：「之前我會對成績看得更重，現在的我更看重過程。從之前復出回來我就很清楚，冬奧會冠軍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拿到的。」

循環賽中段，中國隊經歷了兩場低迷，相繼大比分慘敗給了實力並不是很強的韓國隊和美國隊，王冰玉幾次在關鍵球上出現了失誤，而網路上關於王冰玉的狀態也傳出了質疑之聲。

當記者將「質疑」這兩個有些殘酷的字眼拋給王冰玉時，她的態度出乎意料的淡定與堅決：「我一般不太會看負面的評論，對於網上的評論我有所了解。作為一個體育人，我知道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為什麼要很努力地去打每一場比賽，我不是為了評論而戰，而是因為我還有這樣的夢想。」

走出賽場，王冰玉更新了自己的朋友圈，她借用莊子《逍遙遊》中的一句話來表明自己的心意：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

結語：

離開江陵奧運村的前一夜，王冰玉還是失眠了，過去和冰壺結緣的20年間的一幕幕相繼在她的腦海中閃過，輾轉反側之後，王冰玉在微博上寫下：「感恩隊友，讓我覺得不再孤單。生活從來沒有放寬對我的要求，雖然並不輕鬆，而我也從來沒有停止變強，生活也沒給我太多的選擇，但是至少我選擇積極，樂觀，頑強，微笑。」

捧過鮮花，深陷過泥沼，開心地笑過，也痛快地哭過。任憑風聲鶴唳，但33歲的王冰玉從沒放棄過對冰壺的執念，「2022年？我覺得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義不容辭、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