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喬峰到韋小寶，江湖終究輸給了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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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公元1532年11月15日夜晚，秘魯高原城市卡哈馬卡郊外，一群西班牙人在帳篷里緊張地開著會議。

總督皮薩羅率領的這支探險隊，有168名士兵，3名牧師，62匹戰馬，十幾隻火線槍，最近的援軍在1000英里外的巴拿馬。

他們的敵人，印加帝國君主阿塔瓦爾帕的軍隊，駐紮在山上，密密麻麻，遠遠看去像天空的無數繁星。

皮薩羅說，印第安士兵的人數不到4萬人。但其實他撒謊了，與他們對峙的印第安人足足有8萬人。

戰鬥從第二天中午持續到深夜。

西班牙人的槍炮轟鳴將印第安人嚇得手足無措，高速俯衝的騎兵衝散了印加人的隊伍，西班牙人的鋼刀輕鬆把他們砍作兩段。

阿塔瓦爾帕士兵的石頭、木棒和彈弓，對西班牙人的鋼製盔甲毫無殺傷力。

大約有7000名印地安士兵被殺死，包括印加帝國的許多高級首領。

而西班牙人的傷亡為零。

皮薩羅俘虜了印加帝國君主阿塔瓦爾帕，並索要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一筆贖金，可以裝滿一間長6.7米、寬5.2米、高2.5米房間的黃金。

不久後，另一位西班牙人科爾科斯，同樣兵不血刃地擊敗了龐大的阿茲特克帝國。

從表面來看，西班牙人用槍炮、鋼鐵和馬匹擊敗了人數眾多的印第安人。如果從根源上來追溯，更高效的政治制度拉開了兩個文明的差距。

當人類發展為大規模、定居的等級社會後，行政組織提供了更高效率的管理模式。憑藉這種政治組織，西班牙人擁有可以遠航的船隻、兇猛的火炮和堅韌的鋼鐵。

政治確保了科技的發展，科技的巨大威力則輕鬆跨越個體力量上的差異。

（二）

話題切回到武俠世界。

公元1092年秋天，遼帝耶律洪基和結義兄弟喬峰草原秋獵。楚王乘機造反，圍住禁宮，將皇太后等擒了來脅迫遼帝。

耶律洪基眼見大勢已出，準備束手投降。喬峰看準時機勇闖敵陣，憑一身武力擒住楚王，生生挽回了敗局。

萬人叢中進退自如，喬峰將人類身體的極限發揮到最大程度。單從個體的生理訓練上限來講，無人再能勝過喬峰。

又過了約600年，韋小寶奉命去炮轟神龍島。

大戰船十艘，二號戰船三十八艘，更有十門西洋大炮。神龍島上住著一萬多教眾，教主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洪安通。

這也是一場一邊倒的勝利，韋爵爺用紅衣大炮輕鬆地擊敗了滿是高手的神龍教。

人類不斷點亮的科技樹，已經使個人技擊能力大大降低了實用價值。

當喬峰的降龍十八掌，敵不過韋小寶的火槍時，江湖頓時失去了顏色。

喬峰是絕頂高手，可以在江湖上憑武力呼風喚雨。

妓院出身的韋小寶只會三腳貓的功夫，卻能夠依仗手中的資源，輕鬆誅殺馮錫范、洪安通等第一流高手。

韋小寶的出現，昭示著能夠控制江湖秩序的不再是武功卓越、俠義無匹的大俠，而是能夠協調資源、建立秩序、遊走在各種複雜關係之間的政治人物。

從喬峰到韋小寶，江湖最終還是輸給了政治。

（三）

江湖的靈魂是俠義，俠義的本質是反抗和自由。政治則是規矩和制度的結合。

亞里斯多德說，人是政治的動物。武俠則說，人是江湖的動物。

江湖和政治，從來都是對立的，但又你中有我。

一直以來，江湖一直有三種格局，古典江湖、自由江湖和政治江湖。

古典江湖的核心價值是道義，是千萬人吾往也的決然，是縱死猶聞俠骨香的豪邁，是一諾千金萬死不辭的血性。

如聶政、荊軻、喬峰、郭靖，以及最後一個俠客陳近南。

俠之小者，濟人困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捨生取義、一往無前，著力於胸中的浩然之氣，可以被殺死，但絕不被打敗。

這類俠客註定是要給毀滅的，唯其毀滅，方顯偉大。

於是便有了聶政的自剖胸膛，荊軻的血濺朝堂，喬峰自刎雁門關，郭靖戰死襄陽。而當陳近南被鄭克爽刺死時，代表著古典江湖的徹底消亡。

自由江湖的準則，便不是道義了，而是武功。

不問出身，不問信仰，不問門派，只看武功，一個處於完全競爭狀態的江湖。

江湖上碰見了，掏出劍或刀，誰贏了誰厲害。武功最厲害的五位，就是當今的五絕。岳不群贏了左冷禪，便是正大光明的五嶽劍派掌門。

這時的江湖是達爾文主義江湖，優勝劣汰，能者生存，武功是江湖叢林里的唯一法則。

這樣的江湖是最痛快最奔放的，有著自由的人，和自由的武功。江湖上煊赫的地位，屬於擁有最厲害武功的人。

比如張無忌、狄雲或者石破天。

但很快，我們發現了一些例外。

（四）

第一個例外是楊蓮亭。

楊蓮亭是誰？

他是東方不敗的男寵。當東方不敗忙著在花園裡繡花時，楊蓮亭是事實上的日月神教教主。

他是一個被嚴重低估的角色。

任盈盈談起他來，一臉的鄙夷，說他武功極低，無辦事才幹。

但實際上，楊蓮亭將日月神教打理的老生興旺，集團實力絕對超過任我行時期的水平。楊蓮亭遊刃有餘地利用教主的授權，將一眾長老管理地服服帖帖。

在自由江湖主義的任盈盈看來，一個人的能力高低僅取決於他的武功能力，而她忽略掉一種可能性，一個人的能力其實來自於他能調動的資源。

更大號的楊蓮亭便是韋小寶了，江湖從此徹底轉向政治。

韋爵爺沒有背景、沒有信仰、沒有武功，他手眼通天，他對現實里的各種機會以及算計看得通透。

陳近南為鄭家奔走大半生，最終亡於權力的紛爭。師父的慘死，毫無價值，更讓韋小寶看清，俠義已是一條不歸路。

這時的江湖已不再是英雄出沒的地方，而是政治角力、陰雲密布的戰場。

武俠再也沒有喬峰少室山下燕雲十八騎來去如飛的氣壯山河，再也沒有張無忌光明頂橫空出世單挑六大門派的力挽狂瀾，再也沒有令狐沖一劍挑瞎八大高手的寫意瀟洒。

只剩下算計、權衡和陰謀。

（五）

從自由江湖到政治江湖的切換過程中，武功已經失去了其鮮明的魅力。

因為科技，因為火藥，因為火線槍。武功再高，敵不過冒藍光的加特林。

科技樹是壓倒江湖俠客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英雄已死，信仰不再。

武功將泯，火槍橫行。

江湖終究是輸給了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