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佛系」

大概幾個月之前,身邊的一個的朋友時常說自己看破紅塵:人生了無生趣,不如遁入空門。我當時大概是有同感的,那時候剛回國,遇過貧,見過富,享受過特權,兜兜轉轉,這世界看了又看,各色人等竟覺十分無趣,進而無功名之心、扶搖之志,甚至對戀愛也是。

既如此,何不找一僻靜幽地,我該是那張起靈,青銅門後守它十年。這種狀態是我當初始料未及的,現在回想多半是《紅樓夢》引起的。

長長短短已經讀過數遍,那時卻又一度痴迷,忘乎所以。我是代入感極強的人,不必說學生時代讀到到悲處情難自禁,別是一番滋味,更不用說這兩年再讀,越發的另有一番感慨。紅樓一夢當細細品讀,奇書之所以被稱為奇書,是他會隨著你的閱歷引發全新的理解,少時讀之,無非風月寶鑒不得正照,後又郁於情詞,常引用一兩句討女孩歡欣,也曾糾結書中人物之掙扎,善男信女卻悲慘收場。

這兩年再看,卻有一些新感知。

細節見處,怡然融洽,伏筆埋於詩詞歌賦庭院人名之中,倒叫人思忖良久,然終卻不知將故事引向何處。冥冥之中,有些事似乎天註定,物極必反、興衰更替之規律從未改變。如果衰亡猶如滾石般勢不可擋,則人如螻蟻,天地不仁,任你聰明伶俐、有勇有謀,痴心一片、終究還是無可奈何。這不是一個團圓的結局,沒有人做錯什麼,每個人處在環境之中,或是關係的束縛,或是位置的錯位,終以悲劇收場。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物是人非事事休,無語無淚流,如此種種,當是時,不免讓人心灰意冷。

但是,就算結局暗淡,卻也難掩人性那些閃光的地方。

「那犄角上我有一個花冢,如今把他掃了,裝在這絹袋裡,拿土埋上,日久不過隨土化了,豈不幹凈。」

到底是黛玉,骨子裡透著一股靈性,葬花這麼有創意的事情,只有她能想得到。

「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給別人剩下的給我,也罷了。一樣這屋子裡的人,難道誰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下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軟氣」

晴雯當得起一個「勇」字。

娣探謹奉二兄文幾:前夕新霽,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難逢,詎忍就卧,時漏已三轉,猶徘徊於桐檻之下,未防風露所欺,致獲採薪之患。昨蒙親勞撫囑,復又數遣侍兒問切,兼以鮮荔並真卿墨跡見賜,何 惠愛之深哉!今因伏几憑床處默之時,因思及歷來古人中處名攻利敵之場,猶置一些山滴水之區,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二三同志盤桓於其中,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娣雖不才,竊同叨棲處於泉石之間,而兼慕薛林之技。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蓮社之雄才,獨許鬚眉;直以東山之雅會,讓余脂粉。若蒙棹雪而來,娣則掃花以待。此謹奉。

這是探春結海棠社給寶玉的請柬,可見探春是個奇女子,既有文才又有不讓鬚眉的氣概。

……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很多人並非上天的寵兒,在降臨人間的時並沒有被老天賦予「簡單模式」,從而生來就要面對種種艱難困苦,但是人活著總要為自己負責,總得有點追求。歷史的坐標是由時間和空間組成的,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坐標,那就是興趣和責任,人若想不「佛系」就得找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唯一坐標,並做到最好。

畢竟「佛系」得了一時,「佛系」不了一世。

秦琪/明道發展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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