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一個老男人餓了

這天夜裡，李宗盛睡不著，因為他餓了。

(1)

李宗盛做飯手藝一向不錯。他是瓦斯行老闆的兒子。

瓦斯，也叫煤氣罐，是文明歲月的灶台，好說歹說是跟飯菜沾染上關係的，這身煙火氣是沒跑了。

那時的李宗盛還叫做「小李」。年輕的小李，每天扛著煤氣罐，奔走在台灣北投的街前巷尾。小李還參加民歌大賽，得了不錯的成績，也萌生著對吉他的偏愛。

1984年，26歲的小李加入了滾石唱片。那雙搬鐵罐子的大手，也緩緩拉開了一個時代的紅色幕布。

滾石期間的李宗盛，自己寫歌、譜曲、演唱、當監製，發掘了周華健、張信哲、光良、五月天、梁靜茹。

2011年，滾石唱片在北京開了三十周年演唱會，全程5小時，大約選了一百首歌。如果沒有李宗盛，這個演出不會超過15分鐘。

再大的才華，總還是要食煙火。

(2)

他所幸起床，打算給自己弄點吃的。

李宗盛真正對下廚產生興趣，是在第一段婚姻。當時的妻子是朱衛茵，一個香港DJ。

那時，李宗盛名氣還小，工作不忙，妻子和女兒的飯菜都是他一手包辦。朱衛茵總是誇他，廚藝不賴，就算不做音樂，也可以去開餐廳。

直到後來，有了林憶蓮。

這事怎麼說都不能算地道，大約可以用這麼幾個短句概括：李宗盛有婦之夫，林憶蓮未婚先孕，朱衛茵名存實亡。

世人對才華都格外寬容，為小李找各種摘清的借口，判定了李林二人才是真愛。可是，對才子佳人來說，愛情是美好的，婚姻似乎不是。

2004年，李宗盛和林憶蓮離婚，又成了單身漢。就這樣，他得到了兩位前妻，三個女兒，和無盡的唏噓。

情分斷了，味覺倒還聯繫著。2007年，林憶蓮出了一本名叫《上海回味》的書，裡面介紹著自己的私家菜。李看到後，主動聯繫。林也蠻開心，送上一本親筆簽名的給李。有時候，林憶蓮想燒一道菜，想不起細節，還會打電話向李求助。

食色，性也。愛情也罷，溫情也罷。

（3）

還是回到這天夜裡，李宗盛餓了這件事上。

凡人的餓，餓了就是要吃，要讓食物和水進到肚子里，佔據那些空間。藝術家的餓，是可以忍的，不接受不完美，哪怕只是做一頓宵夜。

當初的「小李」，如今已經被人稱作了「大哥「。這個稱呼，整個娛樂圈只有兩個人，另一個是成龍。

這個音樂圈最有權勢的人物，每天卻再為給意麵搭配什麼醬汁而躊躇不已。這位大哥，在飯菜的道路上已開始狂奔不止。

在台灣的家裡，他把游泳池改造成了廚房，擺下了世面上能買到的各種廚具；到北京後，他專門搭建了一個儲藏室，堆放著周遊各國淘回來的萬千食材。

女兒在家，他就為女兒煮飯；母親來住，他就為母親熬湯。差別在於，孩子們有時候嫌棄火候掌控得不好，老人家則會一口不剩地吃凈。

李宗盛常常騎著自行車去逛超市和菜場。拎著蔥姜蒜的「大哥」，和扛著煤氣罐的「小李」，似乎沒什麼兩樣。

有一次，周華健約李宗盛吃飯。看著滿桌的菜品，李宗盛每樣都要挑出毛病，味精太多，胡椒味重，湯汁太咸。周華健不爽，指著招牌菜麻油雞，說：「你能做得比這個好？」李宗盛肯定道：「我能。」周華健也是老饕，並不服氣。於是，二人相約，比拼麻油雞。

那個周末，趙傳、張艾嘉、齊豫、羅大佑、梁靜茹等等前來觀戰。華語樂壇最牛哄哄的音樂人們，圍坐一起，嚴肅地評論李宗盛和周華健，誰的麻油雞好吃。無比現實，又無比魔幻。

才華與否，權勢與否，愛情、親情、友情都算上，大體上都會在時間的沖洗下，變淡。

但是，餓了這事，時間愈久，愈發明顯。

（4）

又扯遠了，還是回到這個夜晚。

李宗盛吃飯不湊合，即使大半夜也不怕費事，

切肉糜，泡香菇，燜米飯，小火慢燉熬，折騰了兩個小時。

那天夜裡的李宗盛，做了一碗台灣滷肉飯。

最後，他倒上一杯紅酒，

就這樣慢慢地吃，慢慢地喝。

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最擅長寫「孤獨」，他筆下主人公，幾乎都是單身漢，幾乎都自己做晚飯，幾乎都邊吃邊喝紅酒。

可能這個組合最搭配：孤獨的人，自己做飯，孤獨的人，喝紅酒。

孤獨和餓一樣，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只能默默地祝你，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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