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欲哭無淚的悲歌——舞劇《浮生》觀後
在2009年第五屆CCTV電視舞蹈大賽的比賽中,一舞《中國媽媽》感動全場,這部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表現中國母親大愛無疆的作品一直被視為精品製作活躍在舞台之上,如今,《中國媽媽》的原創單位東北師範大學舞蹈系在這部群舞作品的基礎上創編出舞劇《浮生》綻放於舞台,講述了抗日戰爭時期的哀婉悲歌。
《浮生》的文學創作來源於抗日戰爭時期的東北戰場,反映的是當時飽受苦難的同胞的真實生活,這是作品題材很討巧的地方:每一名觀眾看到這樣的題材,總會聯想到曾經的崢嶸歲月,即使作品在邏輯上有一絲不妥,心理補償機制也會自動的為觀眾和作者的共鳴搭建起橋樑。第一場的燈光和音效在最開始就把觀眾拉入戰爭的情境之中,開場的群舞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母親為了保護兒子而死,三兄妹之間的手足親情,戰友之間抵死不言的過命交情,每一個故事如果從抗日老兵的口中講述,總會讓人動容淚流。舞劇還是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
舞劇結構
在第一場演出中,台上的所有人都在逃難,有紮根在土地生活的質樸農民,也有身著旗袍的貴婦,還有教會中的進步學生,讓人聯想到電影《金陵十三釵》中的場景。舞劇中沒有一個多餘的角色,每一個上場的角色都有交代結局。舞劇的第二段便是三兄妹童年生活的展現,第三段再次把時間拉回那個戰爭年代,採用倒敘的方式推進舞劇情節進行,避免平鋪直敘的枯燥。作品的結尾引人深思,戰爭給地大物博的中國土地的每一個人帶來無盡的痛苦,抗戰勝利,四萬萬經受戰爭摧殘的同胞終於一雪前恥,可是白頭日軍死了,女兒蜻蜓瘋了,帶來的是又一個家庭悲劇。這樣的結局設計更能喚醒人們心底最柔弱的情感,在這場戰爭中,像這樣支離破碎的家庭不計其數,而和平的希冀才是人類和諧發展的原本初衷。
時空轉換
第一場中母親回憶過往的舞段編排的著實巧妙。粗布紅大褂,一根大長辮,極具東北民間舞風格的舞段,給人印象深刻。一塊紅蓋頭掀起,母親與父親結為夫妻,隊形轉換,老母親懷孕,再次轉換,三個孩子嬉笑玩耍,最後一次轉換,老伴去世,母親為父親披麻戴孝。這個蒙太奇般的簡短舞段,表現出母親的一生,講述著曾經幸福家庭的故事。類似的方式還用在父親與蜻蜓的部分,小蜻蜓躲入幕中,被父親再次牽引出的便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但這一段的表現則是引來觀眾的唏噓不已。其實,把電影中的蒙太奇轉換應用在舞劇中確實是時空轉換的好方法,但是編排時還是應當注重對分寸的把握,否則就會從點睛之筆變成阻礙舞劇發展的失敗設計。而舞劇最後一幕的時空轉換相對成功,利用四塊移動門板將舞台分割成不同空間,日本藝妓、白頭日軍、妹妹、蜻蜓,在同一空間內表演,但視覺上的時空錯覺又能很好的利用有限的空間,同時表現複雜的劇情內容。
細節處理
兩根小辮,一隻紅簪,這樣的信物貫穿舞劇始終,是親情骨肉相連相依的象徵。三人舞中,抗戰志士扔丫頭的紅鞋玩耍,而她犧牲之時,白頭日軍又將那隻紅鞋扔向了她,這種借用道具托物言志的方式耐人尋味。百姓們舉著雙手,做投降恐懼狀上場,又是跪,又是爬,甚至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展現出痛不欲生的心情。哥哥加入抗戰隊伍是因為一封密報,同伴們被無情殘害也是因為一封密報,舞劇中的一對戀人靠嘴來傳遞信件,那種民族利益高於個人愛情的精神令人感動,一封密報貫穿其中,細節之處的處理更能觸動情腸。有一個人從人群中爬出來朝著日軍瘋狂的磕頭,這一叛變求饒的行為暗示著抗戰志士被捕的結局。
慰安婦的舞段的設計具有現實意義,近幾年來戰爭遺留下的慰安婦問題一直引發社會熱議,編導敢於把這惹爭議的話題應用在舞劇中還是非常有膽量的嘗試。在這段女子群舞中,看到了恐懼和無望,看到了憤恨和仇怨。舞蹈的最後,少女用水拚命的洗臉,表現的是她們對抗戰勝利還僅存的一絲希望。
在槍林彈雨中,無辜的同胞因為戰爭而死,在炮火連天中,堅毅的戰士因為保國而亡,不管是從解放軍爺爺的日記之中,還是小學課本的文字之中,每每讀到與之相關的內容,不禁潸然淚下。但當用舞劇表現出來的時候,卻欲哭無淚。問題可能出現在以下幾點:
人物設置
三兄妹因為戰爭顛沛流離,哥哥成為一名地下工作者,妹妹差一點淪為慰安婦,弟弟在日軍部隊忍辱負重,但仔細看來,每一個角色都太過臉譜化、符號化,看不出性格和個性,這樣「主旋律」似的人物設置一點都不可愛。「哥哥」一詞總給人安全感和指引性的指向性,編導也正因此讓哥哥成為一個抗日英雄,但這個哥哥除了一味的抗戰具有民族精神之外,看不出任何性格特點。再說弟弟,兒時看到母親慘死自己面前,他變得怯懦惶恐,他在日軍部隊委曲求全,但最後一幕突然就變得勇敢,直接拿刀刺向白頭日軍,舞蹈也沒有交代清楚讓一個人的性格轉變的這麼大的原因歸結於什麼。
舞劇中最立體、最可愛的人物則是白頭日軍和女兒蜻蜓。白頭日軍殘害無辜百姓,對愛國志士濫用酷刑,他殘忍無情,可是面對自己的女兒又是百般依隨萬般疼愛,而戰爭失敗之後他殘害藝妓陪葬的行為也是內心驅動。再說蜻蜓,父親殘忍的舉動令她對父親又懼又怕,當父親和弟弟廝打的時候,她夾在中間無比糾結,既不忍父親傷了弟弟,又下跪懇求放過十惡不赦的父親,眼睜睜的看著父親死在自己眼前,她狂笑不止,蜻蜓瘋了。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這就是白頭日軍的成功之處,這也是舞劇主人公不能打動人的原因。
情節發展
舞劇,簡單來說就是用舞蹈來講故事,要有人物、情節、戲劇矛盾。在舞劇的觀看過程中,我不禁想問:主人公到底是誰。是大哥嗎?但是一部舞劇的主人公應當有性格的轉變,大哥臉譜化的人物設置難以引起觀眾的共鳴。是弟弟嗎?他是劇中唯一一個有成長變化的角色,但他又很難承擔起舞劇的主題。是妹妹嗎?當然也不是,我甚至覺得丫頭這一角色比妹妹塑造的更為成功。不論是外在形象還是內在性格,三人都沒有特點,以至於當他們出場的時候總是將他們混淆,引發對劇情的疑惑。
在看劇的過程中,觀眾十分依賴於字幕,這種最傳統的講故事方式就像1930年代的卓別林默片一樣。舞劇中的舞段不止是美,還要承擔起敘事的作用,但舞劇中的某些舞段並沒有很好的來講故事,多虧是字幕,否則看某些舞段時真的不知道它在表達什麼。
舞蹈編排
舞劇第二場中的三人舞十分精彩,高難度的技術技巧和複雜的托舉動作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雖然表演過程中有些許連接並不順暢,但這並不影響演員的精彩表現。但這出「喧賓奪主」的舞段給還是人帶來疑惑,最開始不知道它要表達什麼,甚至還把戰友情誤當成手足情的展現。
第三、第四場的舞劇節奏過慢,不免落得一個虎頭蛇尾的評價。日軍與抗戰志士之間的舞蹈或許是營造激烈的戰爭場面,緊張的危機氛圍;一根繩子綁住兄妹二人的舞蹈或許是以此象徵割不斷的血緣親情,但這些都是想像,從舞段中,並不能直接的看到這些表達。白頭日軍殘害丫頭的那段雙人舞,採用了無聲的方式,增加舞劇的緊張氛圍,但是這段舞蹈和第一幕中殘害母親的舞蹈編排十分相似,使觀眾產生審美疲勞。拷打抗戰志士的舞段設計的非常獨特,不論是道具的使用,還是模擬用刑的方式,以及音效的配合,都能使人身臨其境,但是舞蹈編排方面過於華麗,不免炫技的嫌疑。
舞劇從一個老婦人的回憶中開始,同樣的情景把我們從崢嶸歲月中帶回幸福的當下,引人深思。仔細看每一個演員的面部表情,每個人都在很用心的表演,演員的技術技巧和表達能力也非常到位。以一所大學的舞蹈系和其附中的孩子們能表演出這樣一台舞劇,已經十分不易了。現在大學的舞蹈系,搬上舞台的小作品不計其數,但能完整的表演出整本舞劇的學校還是少數。在這個抗日雷劇頻頻出現的創作時代,觀眾對這樣的主題愈發排斥,但《浮生》的出現可以說是抗戰主題中的一股清流,只抗日,不雷人。以長於抒情而弱於敘事的舞劇來講述故事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但《浮生》做到了,它用一部完整的作品告訴觀眾,舞劇不僅僅是肢體表達,同樣也可以講明白一個故事、總的來說還是一部值得走進劇院靜心欣賞的舞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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