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延伸

杉浦日向子的江戶漫畫『百日紅』，有這樣一個片段，講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小憩時發生了一件奇異的事情：

最後在高僧的指點下，才得以脫身，當然後來大師才向朋友解釋那也是他從朋友那聽來的故事，不管怎樣漫畫中所描述的那種狀況：透過那延伸出去的手，穿過了草原、摸到了五重塔的火焰裝飾、攀爬大樹的枝枒...讓我想起了『一天世界』播客的那句開場白：『...強調對藝術與技術的敏銳感受力，以及精神與肉體上的強健。』伸出去的手，只能通過指尖感受世界，觸覺因此變得敏銳，體驗到了平日無法察覺的事情。

毫無疑問，網際網路是我們身體的延伸。只是呆坐在電腦前就能觸及幾百公里以外的事情；不用望遠鏡就能『窺看』某某主播的日常起居；不用起草書信，僅僅是按下一個tab就能收發簡訊；各種效率工具，只是輕輕拖拽、download一下，一切都同步搞定...如此好的東西，真希望它能成爲身體的一部分啊。

喂...打住，真的那麼好嗎？大師都把它切了喔。果然，它還是不能成爲我們身體的一部分啊，想想就很怪異，和科幻電影里的腦後插管一樣，讓人望而生畏。這樣想來就必須給它一個定位，就叫『工具』吧，obviously OK？你講什麼廢話。但其實真實狀況好像真不是這樣，拿最典型的IM軟體（即時通訊軟體）來說，大多數人不只是把它當作一個『工具』來看待，感覺上更像是『IM就是你，你就是IM。』就像上個月紐約書評的那篇『A Presumption of Guilt』一樣，什麼時候不回訊息也成爲了一種既定且堅信不疑的內疚感了？更好笑的是，這種習慣已經強烈到產生錯覺，彷彿只要不間斷、高頻率的聯繫，就能達到某種身體上的Synchronize。

但，講回來，你真的不是IM，我也不是。IM只是一個工具，它並不能代替我，它也不是我，所以如果當你對一個工具的期望大到你希望一個人可以對你的程度，是不是已經越界了？在網際網路領域，看看那些編寫這些工具的程序員都不敢有這樣的奢望，你怎麼敢呢？當一個team在做一個項目的時候，每個人在完成自己的任務後commit上傳，有耐心點的人就留下一句留言，這時如果有人看完他提交的代碼，覺得OK，就進行同步更新，這是IT們之間的交流，乾淨利落，所謂IM軟體的根本也應如此，即傳遞、接受訊息。如果一個工具的身份，超過了它應有的職責，它就是有害的東西。

我當然沒有冷酷如許到說聊天交流不應該夾雜感情的地步，我只想強調，IM不是你，也不會是我。如果你把它當作是我，那我就要懷疑原來我在你心裡連一點溫度都沒有嗎。再說，它應該沒有像『人體氣球』那樣吧，扎破以後，你的腦袋同樣會開花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