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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您讀書之《未來簡史》每天一萬字第23完結

天使豬:今天是最後一集,唐老蛋您要不要把全書做一個總結啊?

唐老蛋:好的,其實本書是第一部《人類簡史》的續集,在《人類簡史》中赫拉利教授就提出了一個新穎另類的認知框架,7萬年前智人從動物中脫穎而出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我們相信「想像的共同體」比如說神,因此智人能夠形成大規模的合作,最終打敗尼安德特人等其它物種成為地球的主宰。

「共同的想像體」形成的大規模合作產生了神權和宗教,在神權和宗教看來人的體驗和感受不重要,為了說服人們服從,所以必須有一個「宇宙的劇本」來說服每個人按劇本里的情節去演繹完你的一生,獲得人生的意義。科學戳穿了「宇宙的劇本」,近代以來智人開始不相信「宇宙的劇本」,用意義去換得力量。當科技的力量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神跡時,人類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才是最可信的,還找到了一個作弊器,可以獲得力量又不用付出代價,那就是人文主義思想,用自己的體驗去代替意義。其中核心的觀念就是:1、沒有什麼上帝,沒有神,也沒有「宇宙的劇本」。2、人類比動物高級,人類的體驗很重要,人類體驗才能為宇宙帶來意義。3、人有自由的意志(彷彿是不證自明的事)

人文主義分裂成了社會人文主義、自由人文主義、進化人文主義。

之後作者定為科技的發展否定了人類有自由意志,生物的意識都是演算法,這樣就動搖了人文主義的特別是自由人文主義思想的基礎。科學的發展特別是人工智慧和生物醫學的發展會造成四件可怕的事:

(1)可悲的無用的階層

(2)神人階層和極度不公平

(3)神人失去人性

(4)演算法統治世界

最後赫拉利教授探討了二個可能會替代人義主義宗教的新宗教:科技人文主義和數據主義。

這一集《未來簡史》

信息渴求自由

一如資本主義,數據主義一開始也是一個中立的科學理論,但正逐漸成為要判別是非的宗教。而對這個新宗教來說,最高的價值就是「信息流」。如果生命就是信息流,而我們又認為生命是好的,下一步就是讓全宇宙的信息流更深、更廣。數據主義認為,人類的體驗並不神聖,智人並非造物主的巔峰之作,也不是未來神人的前身。人類只是創造萬物互聯的工具,而萬物互聯可能從地球這個行星向外擴張,擴展到整個星系,甚至整個宇宙。這個宇宙數據處理系統如同上帝,無所不在、操控一切,而人類註定會併入系統之中。

這種概念讓人回想起某些傳統宗教願景,印度教相信人類能夠也應該融入整個宇宙共有的靈魂(atman);基督教教徒則相信,聖人死後會獲得上帝的無限恩典,而罪人則是切斷了與上帝的聯結。事實上在矽谷,數據主義的先知就在刻意運用傳統上的各種救世說詞。例如雷·庫茲韋爾的預言書就叫作《奇點臨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 ),呼應施洗約翰的呼喊「天國近了」(《馬太福音》3:2)。

數據主義者告訴那些還崇拜著血肉之軀的人:你們已經太依賴一種過時的科技了,智人就是個該淘汰的演算法。這麼說吧,人類有什麼能勝過雞的地方呢?唯一的一點,就是人類的信息流模式比雞複雜得多。人類能夠吸收更多數據,處理信息的演算法也優於雞。(一般來說,人類有更深的情感、更高的智力。但請別忘記,就現在的生物科學看來,情感和智力也不過都是演算法罷了。)這樣一來,如果我們創造出某個數據處理系統,能夠比人類吸收更多的數據,處理信息演算法的效率也比人高,是不是這個系統就能勝過人,正如人類勝過雞?

數據主義不只是空談理論,而是像每一種宗教一樣都擁有實際的誡命。最重要的第一條誡命,就是數據主義者要連接越來越多的媒體,產生和使用越來越多的信息,讓數據流最大化。數據主義也像其他成功的宗教,有其傳教使命。它的第二條誡命,就是要把一切連接到系統,就連那些不想連入的異端也不能例外。而且這裡指的一切並不只是人,而是一切事物。人類的身體自不必說,還包括街上行駛的車、廚房裡的冰箱、雞舍里的雞、樹林里的樹,一切都要連接到萬物互聯網上。以後,冰箱就會監視雞蛋還剩幾顆,並在需要補貨時自動通知雞舍。汽車能夠互相交談,樹木則會報告天氣和二氧化碳含量。我們不會容許宇宙的任何部分與這個偉大的生命網路分開,而如果斗膽阻礙數據的流通,就是犯了大罪。信息不再流通,與死亡有何異?因此對數據主義來說,信息自由就是最高的善。

人類很少真正能夠想出全新的價值觀。上一次提出已經是18世紀,人文主義革命開始宣揚人類自由、平等、博愛這種種令人激動的理想。而自1789年以來,雖然也有許多戰爭、革命和動蕩,人類卻並未想出什麼新的價值觀。後來的各種衝突及鬥爭,都是以前面提過的三種人文主義價值觀為名,或者基於更早的價值觀,例如要服從上帝、服務國家。數據主義是自1789年以來第一個真正創造新價值觀的運動,而這個新價值觀就是「信息自由」。

新的「信息自由」與過去自由主義所談論的「言論自由」不能混為一談。言論自由賦予的對象是人類,保護的是人類思考及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權利,當然也保護他們緘默、把想法放在心中的權利。相較之下,信息自由所賦予的對象並非人類,而是信息。而且在這種新價值觀看來,信息自由流通的權利應該高於人類擁有並限制數據流通的權利,因此可能侵犯到人類傳統的言論自由。

2013年1月11日,數據主義出現了第一位殉道者:艾倫·施瓦茨(Aaron Swartz)。這位26歲的美國黑客在自家公寓自殺身亡。施瓦茨是個不世出的天才,14歲就協同開發出了關鍵的RSS(簡易信息聚合)通信協議。而他也是信息自由的堅定信徒,曾在2008年發表《游擊隊開放訪問宣言》(Guerilla Open Access Manifesto),呼籲應讓信息流完全自由、不加限制。施瓦茨在宣言中表示:「無論現在信息儲存在何處,我們都必須獲得這些信息,複製並與全世界分享。我們必須收集沒有版許可權制的內容,並為這些內容建檔。我們必須購入那些未公開的資料庫,將內容公布在網上。我們必須下載科學期刊,上傳到文件共享網路。我們必須為了開放訪問,如游擊隊般奮戰。」

施瓦茨說到做到。用戶必須向期刊資料庫JSTOR付費,才能獲得論文,這讓他十分惱火。JSTOR資料庫有數百萬份科學論文和研究成果,完全支持科學家和期刊編輯享有言論自由,但也支持這些人認為想讀文章就該付錢的自由。JSTOR認為,在作者研究創造出某種想法之後,如果想以此獲得部分報酬,應該是作者的權利。施瓦茨不這麼認為。他相信信息也想要自由,這些想法並不屬於創造它們的人,把信息鎖在牆後、必須付費才能獲得的做法是錯誤的。於是,他利用麻省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網路進入JSTOR,下載了數十萬份科學論文,打算全部公開到互聯網上,讓人人可以自由閱讀。

施瓦茨遭到逮捕,被送上法庭。他在知道自己可能會被定罪併入獄之後,便上吊自殺了。對於控告施瓦茨侵犯信息自由的學術和政府機構,黑客們發動了各種請願和攻擊。面對這種壓力,JSTOR對自己在這起悲劇中扮演的角色表示歉意,並開放了許多(但仍非全部)數據內容供免費使用。 6

為了說服那些猶豫不定的人,數據主義的傳教士一再解釋信息自由有多大的好處。就像是資本主義相信一切的善都來自經濟增長,數據主義相信一切的善(包括經濟增長)都來自信息自由。為什麼美國增長比蘇聯快?因為信息流動在美國更自由。為什麼美國人比伊朗人或奈及利亞人更健康、更富有、更幸福?都是多虧了信息自由。所以,如果想要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關鍵就是要釋放數據,給它們自由。

我們已經看到,谷歌能夠比傳統衛生機構更快察覺到流行病的暴發,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允許谷歌自由存取我們產出的信息。數據如果能自由流動,同樣也能減少污染和浪費。例如通過信息自由,讓交通運輸系統效率更高。2010年,全球的私家車已經超過10億輛,而且還在不斷增加。 7 這些車輛污染地球,浪費大量資源,更別說還得為此不斷拓寬道路、增設停車位。民眾已經習慣私家車的便利,不太可能再回頭搭公交車和火車。但數據主義指出,民眾真正想要的並不是車輛本身,而是移動的便利,只要有優秀的數據處理系統,就能簡單又有效地提供這種移動的便利。

我自己也有一輛車,但多半就是停著。就我平常的一天來說,早上8點04分開車,半小時到大學,把車停好,就放著一整天。18點11分我又回到車上,開車半小時回家,就這樣。所以,我每天只有1個小時會用到車,何必另外23小時還要把車留著呢?如果有個智能共乘系統,就能解決這個問題。我能讓計算機知道我需要在8點04分離開家,由計算機在那個時候把最近的無人駕駛汽車調過來,準時讓我上車。把我送到大學之後,這輛車就能用於其他目的,而不用在停車場白白等待。到了18點11分,我走出大學校門,就會有另一輛全民共享的無人駕駛汽車停在我旁邊,帶我回家。這樣一來,只要有5000萬輛共享的無人駕駛汽車,就能取代10億輛私家車,而且所需的道路、橋樑、隧道和停車空間都會大大減少。但如果想達到這樣的目的,我就得放棄隱私,允許演算法永遠知道我身在何處、想去何方。

記錄、上傳、分享!

但也有可能,你根本早就信奉了數據主義(特別是20歲以下的人)。有些人其實很願意成為數據流的一部分,就算這代表著放棄隱私、自主性和個別性,他們覺得這無傷大雅。人文主義藝術推崇個別的天才,所以就算畢加索在餐巾上隨筆塗鴉,也能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賣出幾百萬美元。人文主義科學讚揚的是個別的學者,因此每個學者都希望自己哪天能成為在《科學》(Science )或《自然》(Nature )雜誌上發表論文的第一作者。然而,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藝術和科學創作成於「所有人」的不斷合作。是誰豐富了維基百科?我們所有人。

「個人」正逐漸成為一個巨大系統里的微小晶元,而這個巨大系統卻沒人真正了解。每天我通過電子郵件、電話和文章吸收無數數據,處理這些數據,再通過更多電子郵件、電話和文章,傳回新的數據。但我真的不知道,在整個宏觀的架構中,我究竟身處何處?我所產出的那些數據,又如何與其他幾十億人或計算機產出的數據連接?而且我也沒有時間找出答案,因為光是回複電子郵件就已經耗盡我的時間。而隨著我提升效率,能夠更有效地處理更多信息,也就是回復更多電子郵件、打更多電話、寫更多文章,反而讓身邊的人淹沒在更多的數據之中。

這種無情的數據流帶來了新的發明和破壞,而且不在任何人的計劃、控制或理解之中。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全球經濟如何運作,也沒有人知道全球政治將走向何方。但也沒有人真的需要理解這一切。你該做的,就只是回信回得更快(而且允許系統存取這些內容)。正如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相信市場那隻看不見的手,數據主義相信數據流也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隨著全球數據處理系統變得全知全能,「連接到這個系統」也就成了所有意義的來源。人類之所以想要融入這個數據流,正是因為只要成為數據流的一部分,你就會加入一個比自己更偉大的計劃。傳統宗教向你保證,你說的每個字、你的每個舉動,都是某個偉大宇宙計劃的一部分,上帝一直看著你,也在意你的所有想法與感受。至於現在的數據宗教則說,你說的每個字、你的每個舉動,都是偉大數據流的一部分,演算法一直看著你,也在意你的所有想法與感受。大多數人都對此非常滿意。對於真正的信徒來說,要他們脫離數據流,就等於是要冒著失去生命意義的風險。如果你有了某種感受,而別人都不知道,也並未對全球信息交換有任何貢獻,又有什麼意義呢?

人文主義認為所有的體驗發生在我們心中,我們要從自己的心裡找出一切事物的意義,進而為宇宙賦予意義。數據主義則認為,經驗不分享就沒有價值,而且我們並不需要(甚至不可能)從自己心裡找到意義。我們該做的,就是要記錄自己的體驗,再連接到整個大數據流中,接著演算法就會找出這些體驗的意義,並告訴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20年前,日本遊客因為總是拿著相機照個不停,曾經受到全世界的嘲笑,但現在人人都是如此。如果你現在去印度看到一頭大象,你不會看著這頭大象問問自己心中的感受,而是會手忙腳亂掏出智能手機,趕快照張相,上傳到臉譜網,再每隔兩分鐘就檢查一下,看看集到了多少個贊。在前幾代人中,寫日記只給自己看是很常見的人文主義習慣,但現在很多年輕人會覺得這完全沒道理。如果沒有其他人讀到,寫了豈不是白寫?現代的新座右銘是:「如果你體驗到了什麼,就記錄下來。如果你記錄下了什麼,就上傳。如果你上傳了什麼,就分享。」

我們在這本書里不斷問著,究竟是什麼讓人優於其他動物?數據主義有一個全新而又簡潔的答案。就個體而言,人類的體驗並不比狼或大象的體驗來得優越。只要是數據,都無高下之別。然而,人類可以把自己的體驗吟成詩、寫成博客,再發表到網路上,使全球數據處理系統更為豐富。就是這樣,才讓他們的數據有了意義。狼做不到這件事,因此雖然狼的各種體驗可能一樣深遠複雜,卻毫無價值。這也就難怪我們會急著將自己的體驗轉化為各種數據。這不是趕不趕流行的問題,而是個生存問題。我們必須向自己和系統證明自己仍然有價值,而且價值不在於單純擁有體驗,而在於能將體驗轉化為自由流動的數據。

順便提一下,就算是狼(至少是與它們血緣很近的狗)的體驗,現在也可能會產生意義。現在已經有一家名為「不再只是汪汪汪」(No More Woof)的公司,正在開發一種能夠讀懂犬類體驗的頭盔。這個頭盔會監測狗的腦波,再用計算機演算法把一些簡單的情緒(比如「我很生氣」)翻譯成人類語言。 8 所以,你的狗可能也快要有它的臉譜網或推特賬戶了,搞不好還會比你得到更多贊或是有更多粉絲。

認識你自己

數據主義既非自由主義,亦非人文主義。但要特彆強調一點:數據主義並不反對人文主義。數據主義對人類的體驗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並不認為經驗在本質上有何價值。前面審視三大人文主義教派時,我們曾問過哪個體驗最有價值:是聆聽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查克·貝里、矮人進行曲或是狼嚎?就數據主義看來,這整件事根本是抓錯重點,因為衡量音樂的價值,該看的是它帶來多少數據,而不是它創造了什麼經驗。舉例來說,數據主義就會認為,如果與矮人進行曲相比較,命運交響曲用了更多和弦和音階,而且創造出更多在不同音樂風格間的對話,於是你需要更多的運算能力才能解讀命運交響曲,由此也會獲得更多的知識。

根據這個觀點,音樂也是數學模式,也就能用數學來描述每個音樂作品,以及任何兩首曲子之間的關係。這樣一來,所有的交響樂、歌曲和號叫都能測量出精確的數據值,確定哪個最為豐富。至於它們對人類或狼所創造的體驗,其實並不重要。的確,在過去大約7萬年間,人類的經驗是整個世界最有效的數據處理演算法,確實有理由多加推崇。但我們可能很快就會到達臨界點,人類演算法將被取代,甚至成為負擔。

人類是從數萬年前的非洲大草原上開始進化,這套演算法並非天生用來應付處理21世紀的數據流。我們可以試著升級人類數據處理系統,但光這樣還不夠。萬物互聯可能很快就會創造出龐大而快速的數據流,就算是升級後的人類演算法也無法處理。汽車取代馬車,我們並不是讓馬升級,而是直接讓馬退休。或許,智人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

數據主義對人類採用嚴格的功能觀點,完全依據能在數據處理機制上發揮多少功能來評估人類體驗的價值。如果我們研發出能夠具備相同功能而又更有效率的演算法,「人類體驗」這套演算法就會失去價值。因此,如果不只是計程車司機和醫生,就連律師、詩人和音樂家都能被更厲害的計算機程序取代,又何必要在意這些程序有沒有意識、有沒有主觀經驗呢?如果人文主義又開始讚頌人類經驗的神聖,數據主義會覺得這是個打著情感牌的謊言。「你所稱讚的體驗,只是一種過時的生化演算法。在7萬年前的非洲大草原,這種演算法可說是頂尖,而且就算到了20世紀,仍然對軍隊和經濟至關重要。但我們很快就會有更好的演算法。」

在許多好萊塢科幻電影的高潮里,人類面臨外星人入侵艦隊的機器人大軍,又或是要消滅全人類的全知超級計算機,一切看來人類註定會滅亡。但人類總在最後一刻反敗為勝,而要感謝的就是所有外星人、機器人和超級計算機所未曾懷疑也無法看穿的東西:愛。就像在《黑客帝國》(Matrix )里,主角原本完全被超級計算機玩弄於掌心,被邪惡的機器人射了滿滿一輪子彈,但受到愛人的啟發,就忽然大顯神威,徹底扭轉局勢。就數據主義看來,這整個場景實在太荒謬了。它會對好萊塢編劇嗤之以鼻:「拜託,你就只能編出這種玩意兒啊?愛?而且還不是什麼柏拉圖式的大愛,只是兩隻哺乳動物的肉體吸引?你還真以為,如果全知的超級計算機或外星人都要征服整個星系了,還會被激素暴發這種小事糊弄?」

數據主義將人類體驗等同為數據模式,也就破壞了我們的主要權威和意義來源,帶來自18世紀以來從未有過的重大宗教革命。在洛克、休謨和伏爾泰的時代,人文主義認為「上帝是人類想像力的產物」。但現在數據主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道:「沒錯,上帝是人類想像力的產物,但人類的想像力一樣只是生化演算法的產物。」在18世紀,人文主義從以神為中心的世界觀走向以人為中心,把神推到了一旁。而在21世紀,數據主義則可能從以人為中心走向以數據為中心,把人推到一邊。

數據主義革命可能需要幾十年,甚至一兩個世紀才能成功,但人文主義革命也不是一夜之間忽然成功。一開始,人類一直相信上帝,認為人類之所以神聖,是因為人類由神所創,有某種神聖的目的。要到許久之後,才有一些人敢說人類的神聖是靠自己,而上帝根本不存在。同樣,今天大多數的數據主義者認為,萬物互聯之所以神聖,是因為它由人所創,要滿足人類的需求。但到最後,萬物互聯可能只要靠自己就有了神聖的意義。

從以人為中心的世界觀走向以數據為中心的世界觀,這種轉變並不只是一場哲學意義上的革命,而是會真真切切地影響我們的生活。所有真正重要的革命,都會有實際的影響。人文主義認為「人類發明了上帝」,這件事之所以重要,正是因為有深遠的實際影響。同樣,數據主義認為「生物是演算法」,這同樣有深遠的實際影響,不容小覷。所有的想法都要先改變我們的行為,接著才會改變我們的世界。

在古巴比倫,每當人們面臨兩難時,都會在黑暗的夜裡爬到神廟頂,仰望天空。人們相信是星星控制他們的命運,預測他們的未來,於是會用觀星的結果決定是否結婚、耕田、發動戰爭。原本的哲學信念,轉化成非常實際的日常作為。

但像猶太教和基督教等《聖經》宗教,則講了一個不一樣的故事:「這些星星會說謊。星星是由上帝所創,而上帝早在《聖經》里就揭示了完全的真理。所以不要再觀星了,讀讀《聖經》吧!」而這也是個非常實際的建議。每當人們不知道如何選擇結婚對象或職業,又或是否應該開戰,就會遵照《聖經》的指示。

但接著出現了人文主義,又講了一個全新的故事:「是人類發明了神,寫了《聖經》,而且用了上千種方式加以詮釋。所以,人類本身才是一切真理的本源。雖然可以把《聖經》當作一部頗具啟發性的人類作品來讀,但其實不一定需要這樣。如果你面臨兩難局面,只要聆聽自己,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就夠了。」接著,人文主義也提供各種詳細的實際指導及建議,告訴你如何聆聽自己,比如看日落、讀歌德的作品、寫個人的私密日記、和密友談心,還有舉行民主選舉。

幾個世紀以來,科學家同樣接受了人文主義的這些指導。就算是物理學家想知道該不該結婚,也會去看看日落,想多多聆聽自己的內心。就算是化學家考慮該不該接受某個似乎有麻煩的工作機會,也會寫日記、找好友談心。就算是生物學家爭論該不該開戰或簽署和平條約,也會進行民主投票。就算是腦科學家要把自己震驚四座的發現寫成書,也常常在第一頁引用歌德的詩句。這正是人文主義與科學之間現代聯盟的基礎,維持了現代微妙的陰陽平衡:情感與理性,博物館與實驗室,超市與生產線。

科學家不僅認為人類的感覺是神聖的,甚至還為此找出了很好的進化理由。在達爾文之後,生物學家開始提出解釋,認為所謂感覺也是通過演化千錘百鍊的複雜演算法,能夠幫助動物做出正確的決定。人類的愛情、恐懼和熱情,並不只是能用來寫詩的曖昧靈性,反而是體現了幾百萬年來的務實智慧。讀《聖經》,收穫的是古代耶路撒冷幾位神父和拉比的建議;相較之下,聆聽內心的聲音,遵循的是幾百萬年進化而成的演算法,而且這套演算法已經通過了自然選擇的最高規格測試。你的感覺正是幾百萬祖先的聲音,而且他們都撐過了嚴酷的環境,成功生存和繁衍下來。當然,你的感覺並不見得總是準確,但已經比大多數其他指導更可靠。幾百萬年以來,人的感覺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演算法。因此,就算是在孔子、穆罕默德或斯大林的時代,人也應該聆聽自己的感覺。

但到了21世紀,感覺不再是全世界最好的演算法。我們正在開發更優秀的演算法,能夠充分利用前所未有的運算能力和龐大的資料庫。谷歌和臉譜網的演算法不僅完全知道你的感覺,還知道許許多多你自己渾然未覺的事。所以,別再聆聽自己內心的感覺,聽聽這些外部演算法怎麼說。等到演算法不僅能知道每個人的投票意向,甚至還能從根本的神經原因分析為何某人投民主黨、另一人投共和黨時,又何必舉行什麼民主投票呢?過去的人文主義呼籲著:「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而現在的數據主義則呼籲:「聆聽演算法的意見!」

在你考慮結婚對象或職業又或是否應該開戰的時候,數據主義告訴你,別再浪費時間爬上高山看落日了。至於去博物館、寫日記或與朋友談心也是多此一舉。沒錯,想做出正確決定,你確實要進一步認識自己。但在21世紀,已經有了比登山、去博物館或寫日記更好的辦法。以下是一些實用的數據主義指示:

「你想了解真實的自己?」數據主義這麼問,「不用爬山或去博物館了,做DNA測試了沒?還沒?!你在等什麼?今天就去做!而且還要告訴你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兄弟姐妹,大家都要去做。他們的數據對你也非常重要。另外,聽說過這些可穿戴式的生物統計裝置嗎?這些裝置會每天24小時測量你的血壓和心跳。聽過?很好,那就去買一個,連接到智能手機上。另外,順便買個攜帶型攝影機和麥克風,把你做的一切都記錄下來,放到網路上。還有,要允許谷歌和臉譜網存取你所有的電子郵件,監測所有聊天記錄和郵件,並且記錄你所有的點贊和網路點擊。只要這些都做到了,萬物互聯的偉大演算法就能告訴你該跟誰結婚、挑什麼工作,以及是否開戰。」

這些偉大的演算法都是從哪兒來的?這就是數據主義的神秘之處了。就像基督教認為人類無法理解上帝和他的計劃,數據主義也認為人類的大腦無法理解新的終極演算法。當然,目前的演算法多半是由人類黑客所寫的,但那些真正重要的演算法(比如谷歌搜索的演算法),背後都有巨大的開發團隊。每個成員只懂拼圖的一小塊,沒有人真正能夠全盤理解整個演算法。另外,隨著機器學習和人工神經網路興起,有越來越多演算法會獨立演進、自我改進、從自己的錯誤中學習。這些演算法分析的數據量是天文數字,絕非人力可及,而且它們也能找出人類找不出的模式,採用人類想不到的策略。最早的種子演算法或許是由人類開發的,但隨著演算法逐漸發展,就會走出自己的路,前往人類未曾踏足之地,而且人類也無力追尋。

數據流里的一片漣漪

數據主義當然也會面臨批評及異見。正如我們在第3章所見,生命究竟能不能簡化為數據流,還有待商榷。特別是我們也還不清楚,數據流究竟如何或為何能夠產生意識和主觀經驗。或許在未來20年,我們就能得到一個很好的解釋,但也許我們會發現,原來生物與演算法還是不同。

同樣有待商榷的一點,在於生命是否真的只是做出各種決策。在數據主義的影響下,生命科學和社會科學一心投入研究決策過程,彷彿這就是生命的全部。但是否真的如此?知覺、情緒和想法當然對決策很重要,但這就是它們唯一的意義嗎?數據主義越來越了解決策過程,但對於生命的看法卻可能越來越偏狹。

要對數據主義提出批判,可能不僅是21世紀最大的科學挑戰,更是最急迫的政治和經濟議題。生命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學者應該自問,把生命當作數據處理和決策時,是否遺漏了什麼因素?在這世界上,會不會有什麼無法簡化成數據?如果在所有已知的數據處理任務上,無意識演算法終於完全勝過了有意識的人類智能,一旦我們用前者取代後者,可能會失去什麼?

當然,就算數據主義有錯,生物不只是演算法,也不一定能阻止數據主義接管世界。過去就有許多宗教,雖然在事實上不盡正確,卻也是大受歡迎、大權在握。如果基督教和政治風潮都能如此,數據主義何獨不然?而且,因為數據主義正傳播到所有科學學科,前景一片光明。只要能成為統一的科學範式,就很容易成為一個難以撼動的教條。要反駁科學範式並非易事,但到目前為止,從沒有哪個科學範式真正得到整個科學界一致的採用。於是,某個領域的學者總是能從外部帶入一些異端觀點。但如果包括音樂學家和生物學家在內的每個人都採用了同樣的數據主義範式,各種跨學科研究只會讓這個範式不斷增強。這樣一來,就算範式本身仍有缺陷,趨勢也極難抵抗。

如果數據主義成功征服世界,人類會發生什麼事?一開始,數據主義可能會讓人文主義加速追求健康、幸福和力量。數據主義正是通過承諾滿足這些人文主義願望而得以傳播。而為了獲得永生、幸福快樂、化身為神,我們就需要處理大量數據,遠遠超出人類大腦的能力,也就只能交給演算法了。然而,一旦權力從人類手中交給演算法,人文主義的議題就可能慘遭淘汰。只要我們放棄了以人為中心的世界觀,而秉持以數據為中心的世界觀,人類的健康和幸福看來也就不再那麼重要。都已經出現遠遠更為優秀的數據處理模型了,何必再糾結於這麼過時的數據處理機器呢?我們正努力打造出萬物互聯,希望能讓我們健康、快樂,擁有強大的力量。然而,一旦萬物互聯網開始運作,人類就有可能從設計者降級成晶元,再降成數據,最後在數據的洪流中溶解分散,如同滾滾洪流中的一塊泥土。

於是,數據主義對人類造成的威脅,正如人類對其他動物所造成的威脅。在歷史進程中,人類創造了一個全球性的網路,不論面對任何事物,都以它在這個網路中有何功能來給予評價。幾千年來,這讓人充滿了自尊和偏見。人類在這個網路中執行著最重要的功能,也就很容易認為自己是這個網路所有成就的主要功臣,並認為自己就是造物的巔峰。至於其他所有動物,因為它們執行的只是網路中次要的功能,於是其生命和經驗都遭到低估;只要動物不再能發揮任何功能,就躲不開慘遭滅絕的命運。然而,一旦人類對網路也不再能發揮重要功能,就會發現自己到頭來也不是造物的巔峰。我們自己設定的標準,會讓我們也走上長毛象和白鰭豚的滅絕之路。到時回首過去,人類也只會成為宇宙數據流里的一片小小漣漪。

我們無法真正預測未來,因為科技並不會帶來確定的結果。同樣的科技,也可能創造出非常不一樣的社會。舉例來說,火車、電力、無線電、電話這些工業革命時期出現的科技,就能催生出法西斯政權或自由民主政體。讓我們以朝鮮半島兩國為例:兩國曾經可以獲得相同的科技,但最後選擇的用法只能說是南轅北轍。

人工智慧和生物科技的興起肯定將改變世界,但並不代表只會有一種結局。書中講到的一切情境,都只是可能性,而非預言。如果你覺得某些可能性令你反感,歡迎運用各種新思維或採取新行動,讓那些可能性無法實現。

然而,因為我們的思想和行動通常會受限於當今的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要以新的方式來思考或行動並非易事。本書追溯了目前各種制約條件的起源,希望能夠讓我們稍微從中鬆綁,以更豐富的想像力思考我們的未來。本書所做的,並不是斷言未來必會如何而讓我們的視野變得更窄,而是希望讓我們把視野放寬,體察到還有其他更多選項。正如我一再強調的,沒有人真正知道2050年的就業市場、家庭或生態將會是什麼樣子,又或是由哪些宗教、經濟和政治制度主導世界。

但放寬視野也可能造成副作用,讓我們比以往更加困惑和不知所措。面對這麼多情況和可能性,該注意些什麼?這個世界的變化速度比以往更快,而我們又已被海量的數據、想法、承諾和威脅所淹沒。人類正逐漸將手中的權力交給自由市場、群眾智能和外部演算法,部分原因就在於人類無力處理大量數據。過去想阻擋思想言論,做法是阻擋信息流通。但到了21世紀想阻擋思想言論,反而靠的是用不相關的信息把人淹沒。我們已經不知道該注意些什麼,常常浪費時間研究辯論無關緊要的議題。在古代,力量來自有權獲得資料。而到今天,力量卻是來自知道該忽略什麼。所以,面對這個混沌世界的一切,我們究竟該注意什麼?

如果思考的是未來幾個月的情形,注意的可能就是當下的問題,比如中東動亂、歐洲難民危機、中國經濟增長趨緩。如果思考的是未來幾十年的情形,注意的就是全球變暖、不平等的惡化,以及就業市場的破壞。但如果把視野放大到整個生命,其他的問題或發展的重要性,都比不過以下三項彼此息息相關的發展:

1.科學正逐漸聚合在一個無所不包的教條之中,也就是認為所有生物都是演算法,而生命則是進行數據處理。

2.智能正與意識脫鉤。

3.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可能很快就會比我們更了解我們自己。

這三項發展提出了三個關鍵問題,希望讀者在讀完本書之後,仍能常掛於心:

1.生物真的只是演算法,而生命也真的只是數據處理嗎?

2.智能和意識,究竟哪一個才更有價值?

3.等到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比我們更了解我們自己時,社會、政治和日常生活將會有什麼變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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