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秦淮

「聖誕,拍一張獨舞的人。」

林淵看著郵箱里的這條消息,不禁皺了下眉頭。他在網站上發約拍的信息,最後只等來這麼一份莫名的工作,他倒不介意有沒有錢賺,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沒有意義,只是如此熱鬧的聖誕,去哪找個獨舞的人呢。

林淵背著相機走上街頭,掛滿糖果禮物的聖誕樹,挽著手聊天的情侶,街邊賣花的小孩,他默默的避開了這些。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曾在商場的底層看到過一個舞室,在那個人頭攢動的地方,一堆人隔著一塊巨大的玻璃在裡面無聲的舞動,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孤獨。

他抱著碰運氣的心態輾轉找到了那間舞室,許久不見它已經變得和這個不景氣的商場一樣的破敗,牆上的塗鴉也彷彿給這個曾經熱鬧的地方徒增一絲悲涼。

林淵覺得氣短,他用手捂著胸口蹲在了地上。

他大口喘著氣,好久才緩過來,他回頭望向舞室。不知何時,玻璃牆的後面多出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帶著帽子和口罩的女孩。

她絲毫不在意這個蹲在門外奇怪的人,她自顧自的帶上了耳機,伸了個懶腰。

林淵感覺機會來了,急忙從包里取出相機開始對焦。這時候不知何處的音樂響起,她也舒展身軀,輕盈的舞了起來。

他按下快門,不由得怔住了。

此刻,在這個破敗的商場內,昏暗的舞室里,人間不過是一張抹去脂粉的臉,然而在這之中依舊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穿過這些不堪,直視你心。

林淵從未感覺自己的心臟如此瘋狂的跳過,只因在快門摁下的剎那,隔著鏡頭,他於她對視了那麼一個瞬間。

「你,在拍我嗎?」

這句話把林淵拉回了現實,只見那女孩倚著門,林淵低頭,臉上火辣。

「對不起,工作需要...」

「沒關係,拍得好看些。」

林淵抬起頭,那雙黑眸里清澈的不染凡塵,又如星河一般璀璨。

他感覺胸口一熱,雙眼發黑,暈了過去。

林淵心臟衰竭,醫生說他活不過下個冬天。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難過,反倒感到這樣一事無成的自己,安靜的死去也許是個好結局。

他的弟弟是個古典音樂的新星,父母把全部的心血傾注到了弟弟身上,而對於他,只留下了每月餓不死的生活費。

他是在知道自己活不久就時候開始攝影的,如果哪天他死了,總要給世界留下點他曾經見過的東西。

就這樣他東拍西拍,在網站上留下自己糟爛的作品,對於別人找他拍東西更是想都沒想,直到有一天,他的郵箱接到了一條約拍的信息。

「拍一個蘋果。」

起初他以為是惡作劇,但正好自己也無聊就拍了一張蘋果的照片發了過去,結果他收到了打款,以及一封只有兩個字的郵件。

「感謝。」

那時他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人生中頭一次接受到別人的感謝,頭一次完成了什麼事情,這應該是成就感?還是,喜悅?

他不懂,不過每隔幾天就會接到同一個人發的相同奇怪的郵件。

「拍一個香蕉。」

「拍一隻貓。」

「拍一個男人的腿毛..」

.....

雖然很奇怪,但林淵還是樂此不疲的做了下去,要問為什麼,可能他的人生早需要一個人來賦予意義,無論多微小。

直到聖誕節這天,他頭一次被要求拍一個人。

「一個獨舞的人。」

他揣揣不安,最後還是在拍的時候暈倒了。

他醒來的時候,那個帽子少女在低頭把玩著他的相機,感覺到他動了,她抬起頭來看他。

林淵尷尬的笑了笑。

「麻煩你了....」

「拍的真爛。」

林淵張著嘴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呢,還能看。你叫什麼名字?」

「林淵。」

「林淵....」少女默默的念叨著,忽然間眼睛中好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詭異著著向林淵伸出了手。

「我叫蘇夏,你的救命恩人..」說救命兩個字的時候她還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林淵頓覺頭大,握住了她的手,一肚子的感謝正準備要說出口的時候,卻發覺少女豎起食指放在他的唇邊。

「作為報答,我過兩天出門缺個跟班和跟拍,你得無償服務。」

林淵鼻血留了下來。

只見蘇夏把眼睛瞪得圓圓的,抽回手就一耳光。

林淵捂著臉口齒不清的說道:

「這是我從小的毛病......你別想歪了阿...」

「哼,你這色鬼,要不是老娘下手輕,你信不信你就進搶救室了。」

「不敢了...」

「這是我電話,後天中午舞室門口見。」蘇夏扔過來一張紙條,起身往門口走去。

「阿,那去哪裡啊?」

蘇夏在門口止住了腳步,回頭看著林淵,林淵縮了縮脖子,他在想是不是又說錯什麼話熱這位姑娘不開心。

只見蘇夏眨了眨眼睛說道:

「看心情。」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林淵嘆口氣,掏出手機,發覺手機郵箱里有新消息的提示,他點開了郵箱。

「拍一條河,秦淮河。」

「為什麼要去南京啊?」飛機上林淵看著像貓一樣蜷縮在椅子上的蘇夏問到。

「想吃鴨子啊,蠢貨。」蘇夏撇了他一眼,揮舞著拳頭信心滿滿的說道。

「還有毛血旺、湯包、鍋貼、糖藕....」

「好,我知道了....」

「蠢貨,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啊?」

「額,秦淮河吧。」

「戚,俗人。」蘇夏別過頭去背對著他,林淵並沒有看到她微微翹起的嘴角,像是一隻剛剛偷吃了魚乾的貓。

林淵眼皮發沉,閉上眼睛安靜的睡著了,發出輕輕的鼾聲。蘇夏耳朵動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他,今天她沒帶帽子也沒帶口罩,以致於在舞室門口見面的時候林淵沒認出來她,她長發散落下來,那是和她眸子一樣的黑,她拉了拉林淵的衣角。

「哼,蠢貨。」

林淵的夢中,他正在追逐著一隻黑貓,在茫茫的雪地中。

他奔跑,貓的叫聲忽近忽遠,突然他耳邊響起了如炸雷一般的吼叫。

「落地啦!」

林淵茫然的睜開眼睛,看到蘇夏拽著他的衣領搖晃。蘇夏看到他醒了,鬆開手去拿上面的行李,這個角度林淵可以看到她的曲線,黃昏的光線透過衣服的間隙打到了林淵的臉上。

他留下了鼻血。

林淵用冰袋敷著右臉,而蘇夏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他的對面正在生龍活虎的吃湯包。

「蠢貨,你不餓么?」

林淵打了個寒顫,慌亂的搖了搖頭,蘇夏也不再說話,氣氛尷尬的安靜下來。

「那....一會吃完了去哪裡?」

「你想去哪?」

「秦淮河,我朋友讓我拍那裡。」

「那今晚就去雞鳴寺吧。」

「.....」

「不好,五點要關門了,快走!」

就這樣,上一秒還安靜的坐在那裡吃飯的兩個人,下一秒就衝出了餐館猶如兩條瘋狗一般奔向了地鐵站,只留給別人一個難看的背影。

老闆怔怔地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在落日的餘暉中,他想起來他和老闆娘曾經的青蔥歲月。

「年輕真好啊。」

「老闆,他倆好像沒給錢呢。」

「......去他媽追!」

他們倆最終還是沒趕上。

但在蘇夏的軟磨硬泡下,看門的小僧網開一面讓他們進寺,只要求不要亂進屋子,不許對著佛像拍照。

「你都跟他說了什麼啊?」

「哼,不入世的和尚那麼單純還不好騙,我說我要死了,臨死前想來給父母拜上一拜。」

林淵沉默了,默默地開始擺弄著單反。

「今天晚了,光線太差,拍不了了。」

蘇夏一愣,回頭看他,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支支吾吾的想要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半天沒想出來一句,只好安靜的閉上了嘴。

林淵走到殿前的灰壇,左右望了下,雙手合十,這時蘇夏走了過來遞來三柱香。

「諾,管那和尚要來的,看你那哭喪臉的鬼樣。」

林淵向她點了點頭,左手拿香,右手拿燭,鄭重的燃香然後插進了香灰之中。

他閉上眼睛合十,實際上他也不知道應該給誰祈福,父母?弟弟?貌似他死了他們一樣可以活得很好,他不過是想在死前好好體驗下真心保佑一個人,可悲的是連個目標都沒有。

風中傳來了一陣香,他記得那是蘇夏的發香,突然他心神一動,默默地拜了下去。

他睜開眼睛,發覺蘇夏在那邊也在拜,眉宇之間是他從未見過的神色,虔誠又認真。

他走近了,蘇夏卻別過頭沒有看他,林淵感覺是不是自己做得過分了,她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話。

他清了清嗓子,剛準備道歉,蘇夏卻突然回頭看他,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林淵看清了她的臉,她眼睛紅紅的,臉頰還有兩道淺淺的淚痕。

林淵慌了,一直以來的獨來獨往,使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人,更不知道怎麼去哄一個女人。

他忽然靈光乍現,都說女孩子拍照片的時候就會笑,他掏出了單反,對著蘇夏就開始摁快門。

蘇夏突然伸手擋在了臉前面,林淵也停了下來,蘇夏揉了揉眼睛,笑了出來。

「傻子,哪個姑娘喜歡哭的時候被拍照啊,你活該沒有女朋友。」

「對不起....」

「別說了,我們去秦淮河吧。」

晚風漸起,秦淮河邊上積了點小雪,放眼望去岸邊明亮的紅色相連,在夜幕中宛如一條長龍,夫子廟裡的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真美。」蘇夏小聲嘀咕道,她瞄了一眼林淵,他從下車就開始拍,那認真的樣子讓人不由得懷疑以前他是位敬業的狗仔。

「喂。」

林淵還是沒有注意到她,蘇夏想了想,一聲不吭的溜走了。

秦淮河上的雪越下越大,行人也漸漸稀薄了起來,林淵沒來由的想起了飛機上那個夢,以及他怎麼也追不上的那隻貓。

他突然想起自己太過投入把蘇夏忘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起身四下尋找蘇夏,卻沒有看到。他打她電話被掛掉,他大聲的叫著她的名字,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上前詢問,卻一無所獲。

他捂著胸口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感覺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這一生好不容易有一樣想去追逐的東西,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跟丟了?

他懊惱的用拳頭砸向地面大吼:

「廢物!」

這時,手機卻忽然響起了提示音。

他拿起手機,是一條新郵件。

「拍我。」

他抬起頭,才發覺蘇夏已不知何時站在他的面前。

她身著一襲紅衣立於白雪之中,風起發動,衣服上暗金色的花紋隨著風好似又活了過來,變成一朵朵妖艷的牡丹靜靜的綻放在風中。

蘇夏上了妝,皓齒朱唇,一雙媚眼含羞,不可方物。

林淵看呆了。

「你快拍啊,凍死了...」

這時林淵才緩過神來,他舉起單反,隔著鏡頭他看到風雪中一朵血紅色的花,如此脆弱,又如此美麗。

河畔放起了煙花,蘇夏抬頭望天,風吹起了她的頭髮。

畫面定格在這一刻。

那一天,林淵抓住了他甘願追逐一生的東西,即便時日無多,他也無怨無悔。

他滿心歡喜的看著原片,而蘇夏看著他無聲的笑了,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從身體中抽離,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扇這個傻子的臉了,但她很開心。

因為,他笑的很開心啊……

他笑起來是這麼好看啊....

蠢貨....你多笑笑啊...不然我就看不到了...

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林淵抱著頭蹲在走廊的角落,隔著玻璃他可以看到蘇夏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蘇夏的父母接到消息後連夜從家裡趕到了南京,出乎林淵意料的是,他們聽過林淵的敘述並沒有責怪他,反倒是溫和的告訴他不要自責。

「既然這是她所希望的,我們不反對,但有些事情還是她給你講比較好。」蘇夏的母親這樣說道。

林淵感覺身上的血都冷了,他多希望他們可以辱罵他,毆打他,如果這個世界這麼溫柔,他又怎麼能毫無留戀的死去。

如果,如果這個世界早點溫柔,蘇夏早點出現.....

這時,護士推門走了出來,看了一圈問:

「這裡有蘇夏的家屬么?」

林淵和蘇夏的父母同時站了起來,護士嚇了一跳,林淵尷尬的欠了欠身,縮到了一旁。

「本來病人現在需要休息,但是她說要有很重要事情說,請家屬跟我走,盡量保持安靜。」

蘇夏的父母點了點頭,護士看著林淵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訴家屬,請先生您...迴避一下。」

林淵木然的點了點頭,轉身向廁所走去。他知道護士想讓他迴避什麼,蘇夏可不僅僅是暈倒這麼簡單,她送進搶救室的時候他看到了病例,那是急性白血病,她能活到哪天?也許明天,也許是下個月,可惡的是自己絲毫沒有察覺,在寺廟裡那句沉重的玩笑話他以為只不過是她年幼無知,現在想來自己真的是一個十足的蠢貨。

他走到水龍頭前,放出涼水狠狠地拍在自己的臉上,然後摸出來一根煙,他管旁邊的人借了個打火機,可是手抖的厲害,怎麼也打不著。那人看不下去,給他點上了煙,他沒說謝,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

林淵感覺到,煙嗆到了胸口,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淚水在他眼中打轉,他猛得一腳踢向垃圾桶,蹲在地上,捂住了臉,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林淵感到背後有人在拍他,他回頭髮現是蘇夏的父親,這個男人彷彿在進入病房以後老了好幾歲,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

「蘇夏想見你。」

林淵站了起來拿水抹了把臉,突然蘇夏的父親扯起他的領子,幫他拽了拽衣服,狠狠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你他媽,給我笑著去。」

林淵深深的吸了口氣,推門走入了病房。

蘇夏靜靜的躺在那裡,依舊如昨日雪中的那抹紅色。

「你來啦。」

她聲音沙啞,往日的元氣滿滿早已不見,林淵坐到床邊,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不知何時已經腫到發不出聲音。

蘇夏豎起了食指放到了嘴邊,她輕輕地握住了林淵的手。

她的手很涼,沒有一絲溫度。

「抱歉讓你陪著我任性,我很感謝,現在我有些對於我來言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林淵點了點頭,伸手撩撥開了她額前的幾縷髮絲。

「三個月前。」蘇夏抬頭看著林淵的眼睛慢慢的說道。

「三個月前我知道我日子不多的時候,哭了好久,明明我這麼留戀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眼神落寞,林淵好似看見了一朵花在枯萎。

「所以我想,我想看看別人眼中的世界,是不是與我不同,在那個網站上,我給很多人發了那句話可都石沉大海。」

「拍一個蘋果?..」林淵啞著嗓子回應道。

蘇夏虛弱的笑了。

「很無聊吧,可是我遇見了你。」

「聖誕節那天,我拒絕了所有的邀請,偷偷跑出門,去那個我曾經跳舞的地方,但是那樣太孤單了啊。」

「所以,我給那個什麼都拍的蠢貨發了郵件,讓他去拍一個獨舞的人。」

「我知道那個蠢貨他一定會給我拍的,這樣,看著世界上有和我一樣獨舞的人,我就不怕孤單了啊。」

「可誰讓你那麼蠢,偏偏來拍我。」

蘇夏別過頭去,她肩膀在微微顫抖。

「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問醫生了,醫生說你是心臟衰竭,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明明你那麼蠢,什麼都不明白,連給女孩子照相都會流鼻血,憑什麼你要死...」

「看你的臉就知道,這世界還沒給你溫柔啊。」

林淵再也抑制不住,他把頭深深的埋進膝蓋,用手死死的捂住嘴,眼淚決堤,他的心臟狂跳,彷彿要衝開他的胸膛跑到蘇夏的懷中,他從未有這麼一個時刻,想去死,想去擁抱。

蘇夏輕輕地做了起來,拉過林淵,把他的頭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撫摸。

「別哭啦,都會好起來的。」

林淵搖頭,他無力的躺在蘇夏的懷中。

「我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陪我走過的這段時光,你幫我拍的照片我就不看了,在秦淮河上的時候,我跑去借了一套衣服,美吧。」

「可惜那時候我哭了,臉應該很難看吧,因為我看到煙花了,煙花好美,可像只開一秒的花,人人都知道那花絢麗為它喝彩,可是落敗後它跌入泥土,被風吹雨打,它會很疼的,會不會有人記得它,懷念它。」

「分別前沒能把最美的那張留給你,對不起。」

林淵緊緊的抱住了她,她閉上眼睛,輕輕地吻了上去。

「但是,我有其他的禮物送給你。」

風雪漸漸小了下來,林淵追上了那隻黑貓,它靜靜地蜷縮在雪地中,像花朵一樣綻放。

鬧鐘吵醒了他,他睜看眼睛,安靜著望著天花板。

今天是聖誕節。

他起身去整理相機包,一張照片滑落,他撿了起來,在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心臟彷彿停止了一樣。

他清清的磨擦著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一襲紅衣,靜立在秦淮之上,一頭長髮隨風飄起,那雙眼睛,淚水中帶著笑意。

林淵感覺到一股暖流襲遍全身,他知道,那是蘇夏在想他。

他把照片夾在書中,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書架上,背起相機包往外走去。開門的那一刻他遲疑了一下,又跑回來把夾在書中的那個照片拿來出來,放到了襯衣左邊胸口的口袋,最貼近心臟的位置。

他推門而去,在他放下那本書的下面,壓著一張器官捐贈的協議書,捐贈者,蘇夏。

林淵,這世界很溫柔,所以你要代替我,幸福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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