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鬼與人

「直線屬於人類,而曲線歸於上帝」——某位著名且隱秘的魔鬼信徒

起初的世界是空虛混沌，七百七十七*次解構與膨脹後，神降臨了。

神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此時無數條平行的直線穿行宇宙，純粹能量均勻地分布在每一個角落。魔鬼們（deva）諂笑著接踵而至，他們用自己的腳趾和皮屑創造出物質世界。巨大的引力甚至彎曲了光線，於是便有了曲線，熵和二十七顆星球。彎曲的光線在星球上匯聚，也就有了人。

第一個人誕生後，魔鬼就立即與其交媾，並教會他語言。

有了魔鬼帶來的質，原本虛無的人開始豐滿，發出興奮的嚎叫，聲音逆反前進，震怒了神。於是神從身上取出二十七顆眼，置放在星球旁側，便拂袖而去。萬道永恆直線瞬間迸射，灼烤著魔鬼和祂的子民——這也是一種古老的詛咒，時至今日直視恆星者依然會遭受瞎眼的懲戒——魔鬼便飛也似地遁入物質深處，但其軀幹難逃一死，燒至灰燼，漂浮籠罩在星球之外，阻擋了神眼的天罰。於是人幸免於難，生下魔鬼的子嗣，並學會了交媾。在兩次射精間隙*，人創造出了文明。勃起的巴別塔昭告天下，從此這世界有了氏族和部落。人奔走在草原上，呼喚魔鬼（deva）的名字，也便有了語言。

當神秘主義者和歷史學家於古籍中覓得這個炙熱的謎團時，他們驚慌失措，彷彿發現了真言之鑰：原來『魔鬼（devil）』和『神（divinity）』本是一組同源詞*。很多年後歐幾里得宣稱世界的邏各斯不過是神在低級位面的投影，令人唏噓，而《幾何原理》本來就是一次對神的朝聖——說到朝聖，也不得不提逐日的夸父：他並非累死，而是身上的魔鬼性壓倒了神性，最終在神眼——這被神遺棄的世界上唯一的神性源頭——的注視下迸散了。而在地球另一端同樣古老的國度，逍遙的世界精神從天而降，祂又忽而自九淵躍起，大聲卮言出歷史本身：「玄元*」。

彼時作為光與質之子的人尚處襁褓，查拉圖斯特拉從神眼裡得到了照亮無盡世界的火，顫抖著將神眼喚做阿胡拉·馬茲達，建立起光的宗教。然而僅僅過了一萬個須臾，人便覓得了物質的力量：人在廣袤的大地上樹起高塔，鍛造工具。一個又一個鋼鐵王國拔地而起，撕裂了光的紀元。魔鬼的基因開始凌駕於神性之上，質的宗教隨之登堂入室，人開始崇拜被錯認為神的造物主——也就是魔鬼。其中有一位著名的魔鬼代理人，他戰勝了代表神的直線構成的十字架，受人膜拜。信徒們便將十字架掛於胸前，作為一種卑劣的戰利品。

公認的修道士和瘋子，伊曼努爾·康德在他臭名昭著的小冊子里宣稱，物自體囊括了神的一切意義，質本身也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作為獨立於人類理解限度之外的本無存在。狡猾的魔鬼造物便順勢鑽入塵世的一切角落，那個馳騁著的蒼白騎士用騎牆劃開時代的帷幕，也吹響了終結的號角。

後來人愈發瘋狂，開始改造物質，編織謊言。某個邪惡的學者站在時代的終末宣布光的物質性，人紛紛點頭，並開始建構起魔鬼的哲學。更多的魔鬼崇拜者隨之跟進，於物質核心發掘出可堪毀滅世界的魔鬼力量，人開始不再依賴於『遲到』八分鐘的神性*，熵的惡鬼從空間縫隙里撕出一道口子，發誓食盡天下之靈。至此，人身上涌動的神的基因全數凋亡，世界精神奔向無盡湮滅。物質開始膨脹，增衍。最後光與質交媾而出的人大聲呼喊著魔鬼（divinity）的名字，企望祂再次降臨。

於是群星皆晦，涌動的鐵逆反著光的方向行進，殺死了神眼*。物質佔據了所有的空間，空間的概念便也隨之迭散，一切又歸於空虛混沌。

於是就有了光。

注

• 『萬事皆三』是多重宇宙中的不滅法則，3×3x3=27，因此27是一組邏各斯。

• "post coitum omne animal triste est sive gallus et mulier." (Galen of Pergamum) 某些學者認為，生殖和排洩慾本為一體，同屬魔鬼的恩賜。凡男性或動物皆有射精後的不應期，而兩次射精間隙中無所事事的男人創造出了文明。
• 《莊子》：「中央之帝為混沌」，混沌通玄元（軒轅），又《淮南子》：「玄元至暘而遠照」，黃帝本人即是太陽！
• 『魔鬼（devil）』和『神（divinity）』的起源同屬印歐語的『deva』。
• 本來無所謂空間，光的速度是∞，正是魔鬼的質將秩序世界吹鼓成一個大氣球，創造出所謂空間，也就有了神性（光）的遲滯。
• 相傳鐵能夠殺死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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