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紅海行動刷屏時，海軍國防生軍官準備複員了

作者： 賴子東；

不知不覺間，離開校園以國防生的身份進入部隊已有幾年的時間。這期間各種領導的「教誨」都已然忘卻於腦後，只是在今年1月這場江南幾乎十年一遇的寒冷中，讓我有時間毛在被窩裡細細品味長久已經的「饑寒交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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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禍相依的固有哲理。和網上很多發消息的兄弟們一樣，我也不想幹了，我不止一次動過複員義退的念頭，並且原因不是太苦太累套路深，很呆很傻很天真。可能僅僅是入職最初因為專業不對口反應了一句，而遭到的瘋狂「教育」。時值今日，福禍相依這句話已然在我身上深刻地體現出來。

畢業時，被分配到了海軍的艦艇部隊，當年的那批年輕人幾乎半數都會嚮往駕艦出征。11年利比亞撤僑，15年葉門撤僑，兩次中國海軍自成立以來於國際上露臉的成功之作。正在熱映的《紅海行動》里一句「中國海軍，接你們回家」更是讓普通觀眾熱血爆燃。然而，鉛華洗盡，只有艦艇出身的人才最懂得這其中的苦澀。一個暈船坑掉了多少有志青年的理想。以前也有人說是不是習慣就好，其實能習慣就好的人只是不習慣，而真暈的人，無論怎樣都會暈，只是時間長了能暈的自在點。一年一半時間在海上，什麼概念？領導們說的推遲這個推遲那個可能不直觀，先前和我一個屋的大哥，他的女兒見到我以後第一句話是問她爸爸為啥總不回家呢？去海南亦或是出國的兄弟約好帶的東西經常是過了一兩個月才見面。失去聯繫其實是一種常態，找得到人才說明出了什麼事情。身體的苦與累過眼雲煙，誰都可以自行腦補南方的夏季，穿著全套迷彩戴著面具作業的感覺（涉密訓練不提）。

當然回過頭來，身心俱疲的同時，也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畢竟船有可能靠在任何一個沿海城市，所以我可以在福建的崎嶇山路里吃著燒烤，可以在上海的傳統節日時與家人團聚，可以在青島的濃濃鄉音里巧遇故知。如果上述僅僅是享受，那麼當遭遇了敵對國家艦艇時絕對是慷慨激昂，希望直接將之擊毀。航行於太平洋的廣袤，一望無際的海面之上只有如清流般透徹的星河。和遼寧艦來一個偶遇，連艦載機也會俏皮式的略頂而過，打個招呼。合訓時的一次聯歡，隊長政委一人一百塊現金當作獎品為大家助興。見習期滿，在某島附近換了一毛二的章。某大召開，又是在某島附近聆聽教誨。宣讀任命，又一次是在某個離那比較近的地方。如此說來，應該比拔草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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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肝瀝膽的不止自己。相比之下，其實個人並不是我們首要考慮的因素。每個人都有家庭，甚至現在不少大哥都有二胎。相比於自己卧薪嘗膽的生活，誰又忍心讓自己的家庭一同陷入這樣的境界？艦艇部隊的晚會，多數節目都刺激不了眾人的神經，唯獨子女或者軍嫂的表演會牽住多數人的眼睛，甚至到泛紅。剛剛提到問我問題的小孩，不過7歲，那她的媽媽呢，甚至不能這麼問吧。

曾經幾次和不同的人聊天，說到痛處基本上都是關於家庭、父親、兒子、丈夫這些。曾經和一位火箭軍的大哥聊天，他說到其在軍校時所謂的西出陽關、東渡黃河，甚至連我這個觀眾都可以感受到渭城朝雨和國家危亡的景象。但當他聊起他們的駐地，沒有什麼保密涉密，沒有傳說中的特種防禦或者人們猜想中的鑽地九重。只有荒無人煙，只有去國懷鄉，只有離隨軍家屬區幾百公里的路程，只有一條土路就是一號的車開著也得拼上路上的任何一人。最後說到這時，他邊說這些人到底犧牲了多少邊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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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艦長，曾經在電視里的某檔節目中作為主角出鏡，雖是談笑自如實則斑白的兩鬢已然印證了星辰大海中，醉卧的是怎樣的青春。他的妻子對著鏡頭很平靜的哭訴懷著二胎時來探親，卻趕上了臨時出海，自己一個人在招待所里過春節。那個招待所我也有幸住了一夜，00年代的裝潢配上江南寒冷到無處藏身的冬日，再來它個周圍幾乎連人都看不到的背景。不知道這樣的環境，需要多久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堅強，哪怕她的丈夫已經是一名海軍上校。

某個春節，一位同校畢業的學長邀請我去他家裡吃飯。他的妻子是我的一名學姐，單軍人家庭都如上文所說，雙軍人家庭可想而知。那天晚上，他們的小女兒見到自己的媽媽回家十分興奮，甚至學習大人們拿著水杯cheers。她的確是軍人，但她也是女人，確切說是兩個女孩的母親。我們6個人，除了她是剛剛從單位趕回，剩下5個外衣里全部撞衫，原因就是春節期間時刻保持戰備的一線隨時會出現狀況，這樣的穿著基本上全軍都懂只要回到宿舍換件衣服褲子便算完成準備。當然那個不怎麼會說話的小傢伙其實並不懂得為什麼她能看到的大人們都是幾乎同樣的裝束。

戰爭年代，無數人為了一個統一獨立的政權而浴血。和平時期，又是幾百萬人在寂靜無聲的沙場而默不作聲。最重要的是，這次，帶上的還有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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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如何永遠不會看透，經過超過一年時間的高強度出海，我從最初的抱怨，變成了默不作聲的表態。我不知道是誰或者是什麼把我說服了，我不想過多的表述個人境遇。時間長了，其實大家都應該懂得世事無常，誰人可以想到明天會是怎樣，過度的追求安穩只會讓自己失去以後在競爭中的優勢。我不會去反對那些選擇義退的戰友，尤其不會用大道理去諷刺他們沒有盡心儘力。也許有人會說，我們趕上了這個改革的時代，但其實以今時今日的信息流，每天都是在革新。

我們有著很大的不如意。最初的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大到了讓人懷疑人生。時至今日，相當大的待遇差距則是多數想要一走了之者的直接理由。我甚至聽過馬來西亞的一個海軍少校月薪在2萬美元左右，而我們的海軍少校，在南方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物價足以讓人窒息，待遇水平可想而知。更多的人想的是發展、機遇、晉陞限制等等問題。並且這些問題，現在看來足足需要一代人半個青春的時間才有解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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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為重要的這是很多人質疑的眼光。內部來說，以前的大領導，經常會用大老闆的語氣指責某個985畢業的碩士說一句怎麼阿貓阿狗的也進來了。相當一部分人會以地方大學、國防生這樣的辭彙冠以所有的錯誤，以此來打擊所有想打擊的人。可是很多時候，很多情況照樣也可以用一句考學的、提乾的，甚至是軍校里哪個隊的來概括。如果僅僅是不加區分的去評價某個集體，那無外乎就像某個網友說的那樣，目前義退的三大主力軍校生、國防生、考學提干生。

而來自外部的質疑怕是自改革開放以來便一直未曾中斷，只不過如今的自媒體已經發展到了分分鐘傳遍世界的程度。當然，這裡又有兩種狀態。一是一部分人死活覺得部隊很好的。就像是我家裡的所有親朋好友，無一例外地覺得部隊好。作為北方邊陲小城，誠然部隊的待遇要好太多。也有類似於我的某些同學，覺得部隊一切全包，甚至覺得生老病死組織全部照顧了。姑且不提和同行業同年齡的比到底如何，就說家屬安置、子女上學、醫療保障這幾樣幾乎是個當兵的幾乎都可以寫出半本書來。另一種則是對部隊的質疑，質疑部隊性質、地位、作用、能力等等的。對於那些個自稱納稅的人，一句壓死，看看您手裡的工資單，看看您納多少個月的稅夠給我發一個月的工資。而質疑的聲音，我想只有等下一場戰爭和下一次災難來臨之時才可以被驗證。

莫忘昨日的來處，看清明天的去路。霧霾之下，我們依舊過的很好。冬日，終會結束，雖未花開，尚覺春暖，苔痕雖小，亦可生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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