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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蠻時代,誰沒底線誰賺錢;監管時代,誰有能力誰存活 | 愉見財經

財經評論人、投資人陳宇(筆名「江南憤青」)有次提及,他此前給一些現金貸公司提供的商業建議,是「把風控全部砍掉」。在現金貸、網路小貸們魚龍混雜、百舸爭流的野蠻生長時期,按陳宇的話說,好公司反而很難活下來。

「把風控全部砍掉」這句話聽來刺耳。互聯網金融的本質是金融,風控是金融的命脈,省什麼也不能省風控吧?但陳宇投資了不少現金貸公司,其觀察到的現實情況卻有殘酷的一面——在一個行業有監管、有規則之前,「好公司」跟「壞公司」競爭,反而是「好公司死得快」。

因為好公司有底線、業務增速慢、成本高;而壞公司靠突破底線攫取了超額利潤,而被其破壞的市場生態,卻是好公司將一起承擔的。

劣勝優汰

第一個赤裸裸的現實是,來自前海徵信卅伍研究院發佈於去年初的數據顯示,現金貸共債者比例超過60%,一年過去了,業內共識這個比例只升不降,甚至有業內估算稱,這個比例可能超過80%。這意味著不少講求風控的貸款公司,其實和風控較弱、甚至不講究風控的「壞公司」共享了一大批客戶。

很多現金貸(包括其它類型網路小貸、消費信貸等)借款人的心路歷程,都是從借利率相對較低的「小錢」開始的,因此他們最初接觸的平台很可能是「好公司」。其中有相當一批借款人,享受到了一次「來錢容易」的樂趣後就會有第二、第三、第四次,累積的利息會使他們債務總量增加,慢慢越借越多,超過自己還款能力,於是也越借越貴,逐漸借到了「高利貸」甚至「超利貸」平台。而最初的借款平台大多都未能敏感地屏蔽掉這批客戶,而是將這些客戶作為「有借有還」的復購者,甚至連利息定價都會下降。即便這些復借的人已經在多頭借貸。

第二個赤裸裸的現實是,當「好公司」們嘗試更迭他們的數據模型以求靠降低不良來維繫利潤時,「壞公司」簡單粗暴地用超高利率覆蓋高風險。因此相較之下,反而是「壞公司」更容易賺得盆滿缽滿。

第三個赤裸裸的現實是,當監管風暴帶來行業整體抽水、泥沙俱下時,即便是「好公司」也未能置身事外,不良一樣水漲船高,而他們卻沒有前期的超高利率帶來的超高利潤可賴以「過冬」。現金貸顯現出明顯的周期性特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好公司」在這個監管當口,期望憑藉的,不過是自身更早合規,期待監管能夠對其分類施策、心慈手軟,期待資金方能夠繼續支持以低息資金。然後,當行業整體受到輿論亂箭掃射、當整個金融政策語境穩定壓倒一切,監管和資方有時並不足夠有分辨力,態度有時並不足夠就事論事,而是一鍋一起端來嚴查、從緊,以求「大方向正確」。

第四個赤裸裸的現實是,就借貸平台們眼下最頭疼的「多頭共債」借款人在行業抽水期裡面臨的資金鏈斷裂問題而言,從這些借款人的微觀行為來看,當手上僅有的錢不足以償付所有平台借款時,大多數理性人都會先還那個利率最高的平台,而不是利率相對溫和的「好公司」;大多數怕事的借款人都會先還那個暴力催收傾向最明顯的、騷擾或恐嚇電話打得最嚴重的平台,而不是合規有序做催收、和借款人好好談講道理的「好公司」。

從P2P到網路小貸,在監管明確、監管落地前,「愉見財經」在採訪中時常會遇到「好公司」的掙扎與鳴不平,甚至於,還會出現「好公司」禁錮在合規的、尊重金融本質的方圓內發展不下去。在監管缺失的「荒蠻時代」,往往都是會踩線邊界、甚至是會突破邊界的「壞公司」活得更滋潤。

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長、首席經濟學家管清友在近期的一場論壇上表示,在過去5~10年、特別是過去5年里,整個監管環境相對寬鬆,由於技術進步太快、商業模式演進太快,以至於在監管當局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這些商業模式已經做好,相關公司已經完成了第一桶金的原始積累。

監管缺失或監管不到位,會造成「好公司」和「壞公司」發展的雙重標準,不公因此而起。

劣幣驅逐良幣。

優勝劣汰

撥亂反正,核心的原理是讓「壞」有成本、有後果。以網路小貸為例,清理整頓、牌照管理,以及將對利率上限、催收行為、消費者隱私保護等等方面的邊界設定,就是讓「壞公司」無底線經營的外部性內部化。

不過,這一步走到位還需要時間。如果監管最後確認定調網路小貸需擁有正規經營牌照的話,據國家互聯網金融風險分析技術平台的數據顯示,截至去年末,運營中的現金貸平台超過2600家,而據「第一消費金融」發布的不完全統計數據顯示,同期市場上網路小貸牌照只有242張。這表明,目前尚有九成的平台遊離在灰色地帶。

再假設,下一步所有借款平台都只能遵從同一個最高利率上限的話,那麼,陳宇就會收回他的那句「把風控全部砍掉」的建議。

陳宇稱,他觀察過的公司,有風控的和沒風控的,此前不良率也就差8個點。如果貸款定價是不受監管、可以漫天放高利貸的,那麼這8個點根本不是事兒,息/費率提高十幾、甚至幾十個點便能輕而易舉覆蓋;但如果貸款定價有上限,比如年化36%,那麼別說8個點的不良率差異了,0.5個點都足以決定存亡。

「荒蠻時代賺的是不要能力的錢,監管時代賺的是能力的錢。」陳宇說,如果在第一階段,「好公司」反而憋屈、只有靠突破底線來經營下去的話,那麼在第二階段,就輪到「壞公司」輪番陣亡了。

監管套利

行業里還有一種憋屈,叫差別化監管。

比如,業務本質雷同的公司,有的被納入了監管體系,有的遊離於監管之外;有的受A體系的監管,有的卻受B體系的監管,監管的鬆緊度都不一樣。好比消費信貸(不少消費信貸公司也有現金貸品類業務),有的消費信貸公司是受銀監會批准設立的,持牌並接受銀監會監管,而大部分做著類似業務的公司此前則不在監管體系內。

持牌的借貸公司相比非持牌公司,有品牌、資金渠道及價格方面的優勢,在這一輪監管風暴之下,輿論爭議和指責的焦點也落在非持牌平台現金貸的身上,市場對持牌機構少有爭議。但反過來,持牌機構也有很高的違規成本,在其它公司野蠻生長之際,在監管虎視眈眈之下恪守邊界意味著無法賺取「無節操暴利」、市場被搶奪,最後還要一起承受整個行業風暴轉折後的價值滅失。

再比如,一樣受到監管,但監管主體不同,也可能形成一定程度的監管套利,比如銀監會監管和地方金融辦監管之間的差異。從當前的推進方向來看,網路小貸的監管主體是地方金融辦,理論上地方的監管管的是地方的業務吧?然而形成對照的卻是,多地的貸款公司已經實現了跨省經營,現金貸等在APP借款、網上放貸的公司,業務也並無地域限制。

銀監會批准持牌的蘇寧消費金融總經理陳鳴近期在一場圓桌論壇上曾呼籲「監管的統一」,包括統一的監管體系和統一的監管標準。「所有從事這個業務的,在一個標準下去做事,就不會出大亂子,今天的監管已經在做這件事情了。」他稱。

以銀監系統與地方金融辦的監管為例,私底下,「愉見財經」還曾聽聞,後者在監管上「容易網開一面」。一名接觸監管部門的金融公司高層曾打趣地說,地方金融辦,全稱叫做「金融發展辦公室」,其中的「發展」二字是要點,對一方政府來說,是有支持當地的金融公司業務發展、規模擴張的潛在衝動的。

而當這家金融公司的註冊地在當地,業務拓展及業務造成的社會影響在外省市的話,其中就會張力。

「公司是要踩油門的,監管應該是踩剎車的,油門剎車協調運作,公司才會穩健發展;但地方金融辦也求發展,有時也兼具油門的作用。」上述金融公司高層如是評述。

一家受銀監會監管的消費金融公司在接受「愉見財經」採訪時曾提出這樣一種建議,地方金融辦的主要職能在於發展、服務、監管轄內金融業,那麼是否可由其回歸原點,即業務範圍在其轄區的金融公司由其管理;業務範圍跨省市者,是否可以接受統一的集中式的監管?

管清友也曾提及過去幾年裡「中央監管機構和地方監管機構的博弈、或者說分歧」,很多新金融業態的發展是通過地方上的鼓勵先行發展起來的,地方政府往往希望本地的金融行業增加值在GDP的比重中適度提高。

不過,他也同時指出,自2014年起有些新金融業態顯現出發展中的問題時,各地金融管理部門逐漸兼具了金融監管機構的特點,很多省份的金融辦都加掛了地方金融監管局的牌子,中央監管機構和地方監管機構已經逐漸「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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