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徐夢桃：把自己逼上絕路 2022她卻沒底

徐夢桃接受採訪淚流不止 坦言先做手術再談2022_冬奧會_騰訊視頻v.qq.com

撰文/楊昕雨

編輯/周岩、魯春萍

「太慢了，就是速度太慢了……真的太慢了」徐夢桃流下眼淚，她不斷重複著雪道上的內心獨白。如果躍起時的速度能夠再快一點，等待我們的，或許會是另一個結局。2月16日，平昌冬奧會女子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決賽，徐夢桃第二輪落地時頭部著地，狼狽地向前翻滾，失去等待四年的金牌。

下一個四年？用徐夢桃自己的話說，先取出腿里的鋼釘，做完手術再說吧。

作為中國女子「空中技巧第一人」，徐夢桃擔負著奪金大任。她生性樂觀開朗，喜歡管自己叫「桃小棒」，笑起來會露出兩個酒窩，十分討人喜愛。但堅強的外表下，膝蓋的診斷報告卻一次又一次展示著她的脆弱：前交叉帶斷裂、內側副韌帶扭傷、內側半月板后角變形、多發骨挫傷、關節積液……24年的體育生涯，她與傷病鬥爭了24年。

面對採訪，徐夢桃泣不成聲。她說，希望還能在賽場有緣再見，現在自己要先回國做手術，徹底解決膝蓋的問題，然後再看「向左還是右」。

出征平昌前，徐夢桃在面對騰訊體育專訪時曾說：「等到北京2022年冬奧會，我想要一個盛大的退役儀式，在家鄉父老面前，在鮮花掌聲中，和職業生涯說再見。」如今夢想又被擊碎，這個堅強樂觀的姑娘，還會實現自己的諾言么？

她把自己「逼上絕路」

女子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開賽前8小時，徐夢桃的一句「拿不了金牌就退役」，把自己逼上絕路。

七天過去了，中國軍團仍沒等來平昌冬奧會上的第一枚金牌。這個壓力從短道給到花滑，如今又給到雪上，轉到了徐夢桃的身上。

說出退役的話，或許並不是因為徐夢桃退意已決。她渴望首金，她不想再等，她擔心傷病不給她4年後的機會。

這是徐夢桃的第三次冬奧之旅。2010年的溫哥華，和2014年的索契，徐夢桃都或多或少因為傷病沒能調節到最佳狀態。其中2014年索契冬奧會，是徐夢桃距離金牌「最近」的一次。那個賽季，她不僅拿下了6站世界盃中的5個冠軍，還收穫了世錦賽金牌。但不久後，傷病卻導致她頸椎盤突出，休息了一個多月，耽誤了訓練節奏。傷愈後，心情急迫的她沒能調整好狀態，最終收穫一枚銀牌。

「輪也該輪上我了吧！都說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我已經準備了24年。」這是前往平昌之前，徐夢桃經常會跟身邊人念叨的一句話。

本場比賽，徐夢桃第二輪選擇了難度係數為3.750的三周台動作，比賽中徐夢桃滑行速度偏慢，翻騰周數不夠，落地時狼狽地向前翻滾，夢想隨之消散。當白俄羅斯人胡斯科娃慶祝勝利時，徐夢桃流下的卻又一次是委屈的淚水，讓人心疼。

「想了一萬次，也沒有想過四年是這樣的收官……大家不用擔心我，我很好！回國先手術把腿里的釘子取出來！然後我希望我們還能賽場有緣再見。但…….現在真的要說再見了！致敬我24年的體育生涯！還有我的28歲！」賽後，徐夢桃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寫下了這樣的話，未來路在何方，似乎現在她自己也沒有定數。

從溫哥華到平昌，從被賦予「天才少女」之稱的小將到如今整支隊伍的「大姐大」，徐夢桃已經28歲了。備戰平昌冬奧會的周期，徐夢桃的膝蓋不止一次受傷，帶著兩顆鋼釘，一次次在天空中飛翔。唯有你真正了解她過去4年、8年、24年是怎麼過來的，才會知道她心有多痛……

「最懂事的姑娘」

一切還要從徐夢桃練習空中技巧前說起。

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大獲好評。阿米爾-汗所飾演的摔跤冠軍辛格因生活所迫放棄事業，卻因偶然的機會把夢想寄托在了自己的女兒身上。他嚴格甚至殘酷的方法訓練女兒，幫助她們走上世界之巔。

徐夢桃也有這樣一位父親。桃子爸爸是體育迷，練習體操、成為專業運動員並站在奧運會的冠軍領獎台是他一輩子的夢想。直到他發現徐夢桃柔韌性極佳，兩條腿能分開到180度，便有了將她培養成專業運動員的想法。

家裡以擺燒烤攤為業，經濟狀況並不好，為了給女兒創造更好的訓練條件，徐夢桃的父親從外面撿了一塊大地毯，鋪在家裡的水泥地上，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訓練場」。在這裡，他每天幫徐夢桃壓腿、做側手翻，成了女兒的「啟蒙教練」，與電影十分相似。

和片中經歷「叛逆期」的少女不同，徐夢桃從小便很懂事，再苦再累也從不埋怨。7歲起，徐夢桃便離開家開始專業訓練，她永遠是體操隊里的班長、學生幹部。離開家時，由於不想讓父母看到自己哭，她轉過身去，說：「爸爸媽媽，再見。」

練習體操很累，也很辛苦。去長春體校的路費和住宿費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徐夢桃的母親只能每兩個月去探望女兒一次，然後留下15塊錢的零花錢。「她從未說過想家，怕我心情不好，我走的時候，她就在體操隊的幼兒園二樓望著我的身影，眼裡含著淚花，桃子是我見過最懂事的姑娘。」徐夢桃的母親說。

2002年遼寧省運動會體操比賽結束後，徐夢桃的身高開始增長，不再適合繼續練習體操。一次偶然的對話，讓徐夢桃的父親知道瀋陽體院在招收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運動員，第二天便帶著女兒去報到了。

在那裡，徐夢桃第一次感受到了雪上項目的魅力。「5點鐘太陽剛剛升起時，我們便開始訓練，滿山的雪會給人一種震懾感。那種自由、刺激的感覺使我興奮，我明白，自己在做真正喜歡的事。」徐夢桃說。

進入瀋陽體院開始練習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後，徐夢桃的成績突飛猛進。2005至2007不到三年的時間裡，她接連拿下了全國冠軍、亞冬會亞軍，以及世青賽冠軍，成為這個項目最受關注的新人。

幾年前，夫妻倆拿著積蓄和徐夢桃掙來獎金，開了家燒烤小店。長期在外比賽訓練，徐夢桃能回家的機會不多，但只要回去，她便會去小店幫爸媽。除了金牌，徐夢桃還有一個夢想——" 憑藉自己的努力，讓爸媽過上越來越幸福的日子。"

母親曾多次求她退役

2017年12月的崇禮世界盃，徐夢桃的母親來到現場為女兒加油。看著女兒從三周台上高高躍起，她轉身對記者說：「你知道嘛，20年了，這是我第三次在現場看桃子的比賽。」

不來現場，是因為害怕。韌帶斷裂，骨頭挫傷，關節積液……徐夢桃的母親說，她曾不止一次「求」過女兒退役，甚至因為被拒絕而掉過眼淚。

最初，徐夢桃的母親並不清楚這項運動的危險性。直到2010年2月，溫哥華冬奧會結束後，當時的雪上部長在接受電視採訪時說：「徐夢桃真的很不容易，這麼快就能康復回到賽場，腿里還有兩顆釘子……」

徐夢桃的父母看著電視，一時間不知所措，他們沒想到自己竟會以這樣的方式，第一次知道女兒受傷的消息。

2008年1月10日的全國錦標賽，她在著陸時右膝前交叉韌帶斷裂。根據過往經驗，有過這個傷病的運動員，基本都告別了賽場。但懂事的徐夢桃，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並沒有把受傷的消息告訴父母，一直裝作在正常訓練和比賽。那年的臘八節，徐夢桃獨自轉著輪椅到北醫三院外的餐館吃了一碗臘八粥，那種委屈和心酸，她至今難忘。

「作為一個母親，我特別的愧疚。從小到大，桃子從沒享受過父母或是爺爺奶奶的照護，我覺得自己特別的不稱職。」徐夢桃的母親說。

溫哥華冬奧會後，徐夢桃的母親多次求「求」女兒退役，卻都被拒絕了。為此，他們曾有一段長長的對話。徐夢桃對自己的母親說，自己已經堅持這麼多年了，沒有退路了。中國女子自由式空中技巧冬奧會還從未獲得過金牌，自己要創造這個歷史。

「我說桃子，即使媽媽不想讓你練，你受傷也得告訴媽媽。媽媽要去照顧你，來你身邊，幫你分擔一些苦，好不好？」說到這兒，徐夢桃的母親再也無法控制情緒，留下了眼淚。

邁不過的坎！五枚銀牌的殘酷

2006年，韓曉鵬在男子比賽中實現冬奧會雪上項目金牌「零的突破」，那熱血沸騰的一跳至今令人難以忘懷。這些年，以李妮娜、徐夢桃、賈宗洋、齊廣璞為代表的名將不斷延續著「薪火」，空中技巧隊也被稱為「中國雪上夢之隊」。

榮譽的背後，是女隊連續獲得冬奧會銀牌的尷尬。從長野到平昌，從徐囡囡，到李妮娜，再到徐夢桃，三代「雪上公主」，始終難逃無緣金牌的「魔咒」。

上世紀90年代初，中國有了第一批自由式滑雪空中技巧運動員，徐囡囡是其中之一。1998年長野冬奧會，16歲的她挺身而出，以186.97分奪得銀牌，成就了當時中國在冬奧會雪上項目中獲得的最高榮譽。

2002年鹽湖城冬奧會，李妮娜出人意料地為中國隊奪得第五名，第二代「雪上公主」由此誕生。她空中姿態優美，動作質量極高，加上甜美的外表，格外討人喜愛。但2006年的都靈，2010年的溫哥華，李妮娜卻都在穩定完成動作的情況下受限於難度不夠，兩次與金牌擦肩而過。此後，作為李妮娜的「接班人」，徐夢桃在索契冬奧會依然沒能圓夢，拿下一枚銀牌。

2月16日，平昌冬奧會女子空中技巧決賽，徐夢桃第二輪被淘汰後泣不成聲。面對鏡頭，她只能斷斷續續地說：「我都說了，這屆不要眼淚……全力去拼了，但是太慢了，太慢了……」這一刻，我們又看到了競技體育的殘酷。四年時光，似乎不管你熬過了多少痛苦，獲得了多少榮耀，都不及那一枚奧運金牌。

難道這就是終點了么？獲得銀牌和銅牌的另外兩位運動員似乎給了我們繼續的理由——賽後，33歲的老將張鑫留下喜悅的淚水。她說已經退役的自己為了國家再度征戰，克服半月板撕裂的痛苦，一枚銀牌已是最大的肯定。孔凡鈺則說：「桃子姐這麼多年，我們都看著呢，都看著呢……她一直引領著隊伍前進，激勵著我們的年輕隊員們。」

中國空中技巧隊的精神，一直在傳承。夢想雖然再次遺落，但她們必定還會追尋。

結語：

徐夢桃摔倒、流淚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坐在看台上，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為了不影響女兒比賽，他們的行蹤向徐夢桃全程保密。女兒被淘汰後，夫妻倆在寒風中焦急地拿著手機與她聯繫，詢問她具體在哪裡，希望能趕快給她一個擁抱。徐爸爸說：「爸爸媽媽永遠愛你！沒拿這塊金但彆氣餒。咱們挺起胸膛，為國家儘力了！」

鳳凰山的雪很冷，但也還有許多愛在溫暖著徐夢桃的心。我們等待著手術歸來的她，希望能再次看到她溫暖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