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謀的朋友

梧桐走了!這是可能想到,又不敢去想,不願去想的問題。這大半年潛隱在心裡,不敢觸碰。知道那什麼死,什麼神,腳步在靠近,輕輕地,沒有生息。太陽照常升起,世界日常而平靜,它卻執有一把利刃,可以割破一切,看不見血,誰也擋不住。

這樣的恐怖,於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幾十年前,家父罹患重病,將不久於人世。那天,是臘梅盛開的時節,非常冷,陰冷,鉛色的天空。那時沒電話,我想救父親一命,凄茫著想找到一點什麼,或者就是一燭火,讓它不要熄滅,不要離我而去,就往華西壩去,騎個單車。同學的媽媽,沒救了,你叫救護車也沒意義。我就一個人再回去,像一片飄零的落葉,沒有方向,沒有重量,任冬日的冷,割我握車把的手,直到麻木。

覆巢之下 ,復有完卵乎?

想昨日梧桐走時,那是多少撕心裂肺的痛!那種訣別,猶如幾十年前重演一次,只是人換了。她那幼小的孩子,可完卵乎?聽說,梧桐她父親也是不在了,好像有母親在東北,還有一姑。這樣的痛,對一個家的衝擊,強過任何一次地震,那種痛苦的波動,於幾千里外的我,也是能感覺到的。

和梧桐,也只有一面之謀。前些年給一家報社寫專欄,她和編輯是朋友,於是知道了我。可能,都長於文字的書寫,就有一些惺惺相惜。見的那年,就直呼大才子來了,竟讓我汗顏。在人世的磨礪之下,殘留一點點才氣,被人誇讚,自然感念於心,念慈在慈了。那天去她公司,房間不大,卻陳設不少老物件,坐的椅子也是中式雕花。梧桐胖胖的,敦實而茁壯,說話有東北人特有的爽朗。沒想到她吸煙,這於我,就是不祥之兆,心裡咯噔,沒想到這兆頭,來了。那次匆匆一見,她生命正旺,公司也做得紅紅火火,說好要一起吃飯,臨時有商務事要也爽約了。她公司的樣子,有些模糊,只記得太陽很好,陽光燦爛,猶如她人。回去後,偶爾在微信上見到,見到就說上幾句,她的微信有個特點,愛搞笑,或者是曬她公司出的書,也是動漫的形式,以一種快樂漫畫式的方式和世界照面相遇。

去年,春暖花開時節,知道我在撰寫學術著作,依然是相惜,幫我找出版社,在世界和我之間搭橋,做引子,希望有個舞台於我。可世界茫然,從小就如此,似乎我和世界之間,總隔了一層,無法對話,他們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於她,就是著急,就像我是她哥,知道我的價值和意義,非得娶媳婦似的。這,就是一精神的血親。而在我,還是不慌不忙,水到渠成的事體。或者,就是一窗戶紙,只待一時而已。但一面之謀的朋友,在千里之外,為我謀劃,這種情誼於我,無以言表。這場病禍,於她,該是何等艱難,何等痛。我卻不能前去廈門,看望於她,送她最後,就是一種愧疚,一種無言。

她在微信出現,我只能默默看著,只有一次,說了話,其實就是蒼白,沒任何意義。在病魔面前,生命都是如此弱小,猶如不堪凄風苦雨的弱柳,所以生命本該相互珍惜,珍視,世界或許就僅僅是一艘諾亞方舟。再後來,她微信的次數,愈加稀少,有一次貼了自己的照片。令我驚異!看不出她是病者,卻有蠟像一樣的木然,有一種修飾性,這對如此真切隨性的東北人而言,是不可想像的。她在和世界告別了?

一面之謀,卻是相同的生命,她走了,我還在。這種生命間的感知感覺,就將消失,而她只能活在我的記憶里了,這讓我深刻知道,明白,我們,生命的脆薄,就像一張紙,隨時可能撕裂,最後成灰。

這樣的文字,自然也是為她而寫,祭奠於她,希望有一天,能到她安息之地,黃天厚土,還是默默的無言。不知道她生前喜歡什麼花,去的時候,我想帶上一束雛菊,是的,雛菊。雛,原初,原本,本來的樣子,想她在那個世界,可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從此,歇下一切重負,輕快地活,像一隻蝴蝶!

安息吧,梧桐!冥冥中,收下我不能說出的歉疚,默默的,不能承受之重。

2018年2月1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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