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癒第3話】凝視源頭，擁抱那時受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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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上有一張有名的圖表叫做「Anger Iceberg」(情緒冰山)。它的意思是，在一個人情緒狂怒暴走時，我們看到的往往只是表面行為，如冰山10%的漂浮在表面。而其實在它的底下藏著很多深層的原因，有時候連生氣的人自己也不了解，那些才是冰山90%的真實面目。

（海面上可見的部分是憤怒，而真實原因可能是：感到難堪，被煩擾了，被冒犯了，被拒絕了，被攻擊了，感到羞恥，被驚嚇到……等。再潛入得深一些可能是：罪惡感，孤獨感，悲傷和絕望，缺乏安全感，嫉妒感，不確定感，受挫感等等……）

其實焦慮的形成和這個也非常相似。

看到這張圖的時候，我有一種被安慰的溫暖。似乎有人輕輕對我說：「嘿，那些焦灼不安和恐懼害怕不代表你就是一個古怪的自我折磨者，我理解是有一些原因帶來了這些。也許你自己可以認真地向下潛入，審視一下。」

於是我開始潛入到深海：為什麼我作為一個能力出色的人，卻常常會覺得緊張害怕？為什麼我討厭接受困難和挑戰？為什麼我受不了別人的批評，一聽就會絕望沮喪？為什麼我總是用力過度，希望贏得別人的贊同？為什麼我從不嫉妒，卻常常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好？為什麼我總是太完美主義，因為做得不夠好而焦灼不安，對自己失望？

在讀到弗洛伊德的童年創傷理論的時候，這些十萬個為什麼被一一回答了。

我的童年並沒有創傷，應該算是一個快樂的童年。但是陰影仍然存在。母親是一個極度完美主義的人，從小到大無論我做得多麼優秀，她極少誇讚過我一句。所以我只能不斷苛求自己做得好一點，再好一點，以獲得媽媽的認同，可是很遺憾，我幾乎沒有得到過。所以我對自我認知一直都處於較低的狀態，安全感和自信心都很羸弱。

更糟糕的是，媽媽脾氣很差，一點就著。同時也是一個事無巨細都要把控和擔憂的人，我成長中的每件事情都要批評矯正。所以我常常會處於害怕一件事情沒做好或犯錯了被媽媽斥責的狀態。這種容易緊張和擔憂的性格體質也從童年保留了下來……

並不是令人開心的答案，但是畢竟有了解答。

理解到這些的時候我潸然淚下。追根探源也許並不好過，但是找到那些原因，能夠看清楚當下的自己究竟是從何處走來，內心的困擾會得到紓解。試著去探尋一下情緒焦慮的根源，是有益的。

然而找到了之後呢？

不能免俗地，我在某一次爆發事件的時候把心裡的怪罪脫口而出。我說：「媽媽，我這樣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小時候從不表揚我，給我帶來這樣的個性！我遇事焦慮，緊張，沒有自信！就是因為你！」

媽媽當下愣住了，也沒有說話，但我能感到她所受到的衝擊。母女冷戰了一天，媽媽把我喊到她的房間，流著眼淚：「你知道媽媽為什麼小時候從來不表揚你嗎？因為在媽媽小時候，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的表揚。」

我獃獃地坐在那裡。

原以為找到了焦慮的源頭的我，現在發現，我只是往源頭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裡深不可測。

出生後就差點被遺棄的媽媽，童年終日生活在母親和繼父吵架的陰影之下。我猜度她身上的不自信和焦慮，可能多於我十倍。但是她盡了一個母親最大的努力去戰勝心魔，給予我一個溫暖完整的家，用拚命的工作收入支持我的衣食住行和教育。我能夠善良正直，能夠內心有慧，性格焦慮而不抑鬱，她盡了最大努力，就是做到這樣而已。

我還能要求更多嗎？如果一定要找到根源，那應該溯求到哪一輩去責怪呢？

親愛的，如果你也找到了那個受傷的根源，請認真往遠處凝望，然後釋然吧。時光如流動的河，來自數代人的無數的信息片段順流而下，鑄造了今天的你。

與其逆流而上，怨恨地尋找始作俑者，不如靜靜地抱一抱，那時受傷的自己。

輕輕告訴他/她：嘿，沒關係。未來的你，一切都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