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城——風雪夜歸人

油城——風雪夜歸人

文/春天

晚上八點鐘的克拉瑪依，風雪夜歸人。友誼路、天山路、準噶爾路和塔河路，長長的車隊排成一條閃著燈光的河，路面上的雪被中午的太陽融化，此時已經凍成堅硬的薄冰，車輛緩緩前行，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趕著回家，趕著去吃飯或者消遣……

東方紅的公交車站台上，幾個中年婦女從群藝館的排練廳跑出來，戴著帽子圍巾，嬉笑著去坐公交車。約好了滴滴快車的年輕人不停的翻看著手機信息。不急著回家的女孩子們交頭接耳，聊著彼此的男朋友和彼此的長裙子，白色的雪地靴上沾著一些白的雪，咯咯的笑聲引的行走的人們將目光投向公交站台。

一位女職員高高挽著髮髻，優雅的走到停車場，看見自己的愛車卻立馬皺了眉頭：「誰這麼不長眼，把車停到這裡啊？我可怎麼倒出去呢？」雪花落在她的額頭上，她也不去抹，任憑它們迅速融化，一天的緊張工作，此刻她無法原諒那些亂停車並且不留下移車電話的人，一秒、兩秒、三秒……她準備了無數句子等著那個人出來後懟他。

美團外賣的小哥哥大約剛去藝術學校給補習班的孩子們送過晚餐，電動車騎得速度有點快，迎面又擠過來「餓了吧」的送餐員，那男孩，帽子和衣服都是新的，膝蓋上是厚厚的新護膝，車子七扭八歪顯然是個新員工。張先生一邊開車一邊看錶，急著去南湖小飯桌接孩子，馬路上有急性子的司機不停的按著喇叭，路燈微黃，冷風可以從褲縫裡吹進腳裸，風吹著雪，回家的路有點曲折，心有點慌亂，肚子也有點餓。

張先生點了一根煙，後車鏡里車隊的規模越來越大，往前看，仍就沒有半點輕鬆，乾脆靜下心來等吧，他翻開手機給小飯桌的群里發了信息，勞煩老師再幫他多照看一會兒孩子。媳婦的工作很忙，生意人總是起早貪黑，風風火火，接送孩子自然是他的事情，平常他都是很早就去接孩子，今天單位有點事。

同事要請假，領導把工作交給了張先生，同事說：「加油吧！老張我看好你哦！」，然後他就木然的看著同事摟著女朋友瀟洒而去，而「老張！」這個字眼蹦到了心上，在腦海里迴響了很多遍，果真自己成了油膩的中年男人，沒有激情沒有高薪職位，前途平庸生活乏味，回到家面對的是上有老，下有小，所有人等著依靠他，而他卻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十字路口。

張先生陷入痛苦和迷茫中，為什麼那些總是請假或公休的同事們都沒有影響升職加薪，自己兢兢業業也卻也得不到領導的肯定呢，有了功勞總是有人比他快的站出來向領導陳述過程，遇上臟活、累活，有風險的就都推給了他，他做夢都想如果年輕十年，早他媽不想幹了。晚上給孩子輔導作業，常常被孩子的懶和笨逼迫的恨不得跳樓算了，為什麼輔導作業的人是他？——因為孩子叫他爸爸，父愛如山。

「請問一下附近有沒有加氣站？」對面的車上探出一個頭，一個美麗的女子，微卷的黃髮，大眼睛長睫毛。張先生確定了她是在問自己後回答「沒有」，女子說了聲「謝謝！」眼睛笑成了一道新月，好看的讓他也忍不住報以微笑，趕緊補上了一句「往前走，右拐，西環路有加氣站」，說完後張先生等著她再次感謝，想再看看那一彎新月，可後面的喇叭響了，前面的車正在往前走，張先生來不及聽那句謝謝，雪花片子落了一擋風玻璃。

一個老人蹣跚的從路的那一頭穿過，張先生立即剎住車，老人有驚無險的通過了，後面的喇叭聲又此起彼伏，張先生嚇出一聲冷汗，媽的！活著真好！那一刻他覺得充滿了力量，消極和煩惱都變成了雪被風吹走了。他看見小飯桌的群信息「各位家長開車慢點哦，注意安全，寶寶們在這裡很好。——笑臉（表情包）」，整個人都變得溫暖。

美團外賣的小哥哥將電動車往右邊靠了一下，給一個眼神讓「餓了吧」的新員工先過去，那男孩將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對著美團小哥說了聲「哥，謝啦啊！」。

「兄弟，加油干！」美團的小哥哥吹起口哨！噔噔噔！磕了下腳上、褲管上的雪。

商店裡，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子對一個陌生的男子說：「叔叔，你的車擋住別人的車了！」那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面露歉意，無奈購買的一堆東西還未交款，「先去把車挪了吧，等會再交！」商店大姐的臉上掛著笑。「我幫你看著！」胖男孩對男子說，他可愛的棉線手套上綉著一對棕色麋鹿。

「對不起！」男子紅著臉說。

「沒關係！」這一刻，除了這句，她卻說不出其他的句子來了，女職員優雅的繫上了安全帶，對著鏡子塗抹了新的口紅。106路公交車來了，中年婦女們排著隊上了車，爭先恐後給老人讓了座，嬉笑著談論今天芹菜和豆腐的價格。那幾個聊天的女孩子開心的忘了坐車，猛的又想起什麼了，然後終歸是不去計較，繼續八卦著明星們的穿衣打扮……

今夜的克拉瑪依，風雪夜歸人，我站在三樓的窗邊看路燈，雪越來越大，我緊了緊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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