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三字經 從皖酒麴房到巴黎左岸-(1)人遺子金滿贏;我教子唯一經
這是部中篇雜文,根據不同視角,解讀為寒門奮鬥勵志文、懷念先人的憶文、江淮地區懷舊散文、社會時代評論,均無不可。筆者初衷是兒時家庭教育的總結,以及30年學習成長的精釀,或對他人有所裨益,尤其對工薪家庭,可能更具參考意義
我讀書時是貧困生典型,被各省電台多次採訪。父親因多年冠心病在我大學時去世,母親殘疾,家庭收入從未超過500元。學習還算順利:從安徽蚌埠城鄉結合部的一所問題小學,考到安徽省理科實驗班,數學競賽省一等獎,保送同濟大學,全額獎學金留法,後留一歐洲投行做金融工程師。不算十分卓越,但相對極度貧困的出身,已經頗為不易。
我做專業智商測試得分不高,從小貼了「天資一般」的標籤。但上學不太吃力,事半功倍觸類旁通。回首自忖,主要還是得益於學前的啟蒙教育,因為良好的引導打牢了思想根基。「根基固則百層可築,根基缺則舉步維艱。」
在教育被產業化的潮流里,甚至被稱為「寒門再無貴子」的今天,普通百姓培養好孩子讀好書的通道愈加狹窄了,那如何從家庭引導,以一種四兩破千斤的方式,用最小的投入,換取了最長效的成績增益呢?本文通過自身的成長故事,與廣大讀者共同深入探討。當然我的學習歷程也存在謬誤偏激,儘可能反省修正了一些。還是不免眼界有限,希望讀者取以精華去之糟粕,因地制宜為己所用......
1990年的勝利路西側,還是計劃經濟工業區,現蚌埠日報社的舊址,是老鑄造廠改制的蚌埠酒廠一分廠,也就是皖酒集團的前身,夾在果糖廠、西煤建和水泥廠之間的小樓,是酒廠倉庫,因酒麴成磚型堆砌於此,又稱為「曲房」。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略微駝背,有條不紊的清理倉儲。一旁麻袋上,坐著個三歲的孩童,手裡拿本《三百千》。中年人因患冠心病,干一陣子活就要坐麻袋上歇歇,時不時還捂著胸口含幾粒速效救心丸。
孩童放下書,少年老成似的關心起來「爸爸,你又不舒服么?」中年漢子擺擺手:「別管我,讀你的三字經!」孩子略帶委屈的繼續讀:「頭懸樑,錐刺股,彼不教,自勤苦……」漢子解釋到:「這句話是教人刻苦讀書……戰國的蘇秦讀書困了,就用錐子扎自己大腿…用功讀書成了六國丞相,可懂么?」孩子懵懵懂懂的點點頭,與其說是懂了,到不如說是迷茫。「既然懂了,你想想前面還有那幾句還是教人讀書的?」這超出了三歲孩童的理解範圍。漢子無奈的把書搶過來「三字經一開頭,隨便找幾句,這個『子不學,斷機杼』、『養不教、父子過』、『玉不琢,不成器』都是教人讀書的,不是跟你講過么?」
眼看孩子快哭了,貼商標的女工友過來打圓場:「黃師傅!你小孩才多大,看給你逼的,你講的那麼難,他哪能聽得懂?」中年漢子笑了起來:「我說一遍他當然不懂,但我可以講第二遍第三遍,他天天聽印象深了,循循善誘就懂一點,等到上學了,就會輕鬆很多」這時兒子也給了個正反饋「阿爸,我想起來了,後面還有一句『人遺子,金滿贏。我教子,唯一經。』也是叫人讀書的。人家給孩子留下滿箱的錢,爸爸你沒有錢,所以教我讀書的道理」漢子高興的拍拍孩童「對對對,子孫不肖再多錢也會散盡,只有詩書可以傳萬世……寶寶今天表現不錯,待會爸爸開支了,就帶你去買話梅吃」
「人遺子,金滿贏。我教子,唯一經。」是三字經的倒數第二句,初識伊時我僅三歲,叔叔在太平街批發速食麵賺了四十萬家產;我今天三十歲了,他資產還在四十萬上下。這算幸運的,80年代末,我市很多下海做商貿、餐飲、百貨的快速發跡,但這批萬元戶由於文化有限,或因轉型失策、或因理財不善,很多人到了今天依然只是「萬元戶」,更有甚者: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與之相反,筆者業餘研究過地方史志,部分今日的精英智囊,其先祖在開埠初始就有鐘鳴鼎食的印記;民國時繁榮的大家族,滄桑衰落幾十年,再次崛起的亦有跡可循。這也從微觀的側面印證,家族的傳承演變中,精神道德比起錢財物質,更為穩定長久。
十三年前父親去世,比起同齡人,總覺命運不公。父親葬禮那兩天,沒有當眾留過一滴眼淚,不能及時意識到,以後的人生里再也不能得到他的關懷指點,之後每陷入困境坎坷,我都會再次極度的懷念起他。那年我剛進大學,未來沒有長遠規劃,因為之前的人生被父親設計的很好。此後時而也遇瓶頸,撰寫此文做個回顧與反省,也期待有知音指點一二。
父親在我眼裡比較淵博,相對他瓦匠、鉗工、拉過板車的出身,達到彼時眼界實屬不易。留學歐洲後,下到雞鳴狗盜販夫走卒,上至富商大儒王宮貴胄,我都或多或少交往過,即使這些社會高層,能在文化知識修養方面超過我父親的,仍然屈指可數。我在歐洲選學過心理學,恰恰從理論上驗證了他之前對我的教育方法。
爸爸也出生在一個瓮牖繩樞的破落戶,他十四歲時,爺爺過世了。高中畢業,就跟鄰居去淮南礦山當學徒。寫的一手好字,就一邊做工人,一邊搞文筆宣傳。金無足赤,父親煙癮酒癮大得很,對朋友講義氣,幫人打架撐世面,沒少讓奶奶操心。八十年代初,船廠打群架,父親因此丟了工作。由於長得特別帥,年輕時還有不少曇花一現的風流往事,導致他三十大幾依舊光棍。後經人介紹,才和農村戶口的我媽結了婚。結婚的那天,上半身是我叔送的中山裝,下半身還是鉗工服。
這麼說或許不敬,作為男人他有點失敗,頂替了奶奶鑄造廠的工作,四十歲還窮的叮噹響。我媽懷孕的時候天天喝稀飯,以至於我出生時才四斤多。剛出生父親突發心梗,一個大手術把命保住了,但是從此不能幹重活。好在大伯做到了兄弟鄰廠書記,就幫我爸安排倉儲後勤的輕鬆活。這樣一來,父親便有了很多時間,三歲不到就對我以相當嚴厲的方式開展了啟蒙教育。那時家裡青年街平房拆遷,搬到勝利路職工宿舍,實際上就是曲房倉庫改的。一家三口蝸居在18平的小屋,水泥地都沒有,就土地鋪麻袋。就在那裡,我度過了童年裡5年的寶貴時光。
這段啟蒙彌足珍貴。提到「啟蒙」,人們往往狹義的理解為幼兒教育;筆者想詮釋一種廣義的啟蒙,不僅是智商的啟發,還包括情感影響,情感的啟蒙從嬰兒期就開始了。嬰兒沒有語言能力,不能像教乘法表,立竿見影的算給你看,所以這情感互動也最微妙。歐洲曾有記者去育嬰堂採訪,不小心碰掉了杯子,100多嬰兒無一驚哭。護理員解釋道:因為在孤兒院,嬰兒潛意識都明白,哭再久也不會有人照顧。他們雖然不會表達,跟外界的情感交互已經淡漠了。嬰兒情感互動缺失,負面影響將十分長遠。
從我記事起,爸爸就帶著我在酒廠大院里,唱著兒歌看動物畫書。物質貧乏,但精神生活確是富足,三伏天逼著我算加減乘除和背唐詩,卻也寓教於樂,即便鮮有物質獎勵,但語言上的誇讚倒不吝惜。只有兩三次識字太慢,被蒼蠅拍打了幾下,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紅點。說句開玩笑的話,你打我就算了,我學習那麼辛苦,還不給我好吃的,家裡幾個月聞不到一點葷腥,有一次爸爸買了二兩肉剛進門,家裡的貓聞到了喵嗚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來就搶,被我一腳踢開,因為家裡實在太窮了,連貓都吃不飽。
主食都如此貧瘠,零食儼然已成奢侈。有一天抄了好多生字,加減乘除做的也不錯,傍晚爸爸給我買了個三毛錢的大雪糕。我們爺倆坐路口乘涼,那時候勝利路有很多梧桐和垂柳,他把一個拖鞋墊著屁股下,另外一個拖鞋放在前面墊著兩個腳;我學著他採取了一個相同的坐姿,並排坐在地上,他看著我學他的樣子笑眯眯的。我把雪糕伸給他,他假裝老虎嘴啊嗚一聲卻只咬了一小口,現在想想那真是一段溫馨的時光啊。
第二天我是更加努力的學習,心想是不是又有雪糕了。他當時摸著我頭說,「寶寶今天不錯,可是爸爸沒有錢。」我畢竟只有三歲,不知道錢是什麼,總是反覆的和他要雪糕。我至今都能想起他當時無奈的語氣「寶寶聽話,爸爸不是不給你買,真是沒有錢,等15號爸爸開支了給你買」。但我無法理解那種心情,一個男人連冰棒都買不起,會是什麼滋味,更何況兒子好好學了一整天。但我就反覆鬧反覆鬧,他不得不火了,一個手打我屁股,另一個手把我抱回家關了起來…但我沒哭多久,爸爸居然拿來了花臉雪糕,這可要五毛錢呢,不僅因為多了巧克力,而且是時髦的義大利引進配方。爸爸邊安慰邊解釋:「爸爸從(冷飲攤主)張大伯那賒了個雪糕,但後面幾天就沒了,寶寶好好讀書,等爸爸開支了,給你買六叔家那樣的『話梅』好不好。」
他去賒賬時,或以「我老婆管賬太嚴」為借口,或假稱「昨天打牌輸了」,這都不重要。重點在於這借來的雪糕,代表了學習的正反饋。因為讀書本身常是費心熬神的,千鍾黍黃金屋都是未來的不確定性回報,孩童更難理解讀書的遠期收益。而借來的雪糕,恰好把讀書好處立刻變現了。這對於三歲的孩童來說,極大提高了學習的積極性。相反假設從小考試受滯,心理上沒有反饋補償,甚至受到訓斥,潛意識裡就會漸漸的排斥學習。
成年人亦是如此,為什麼有人為了考公、會計、司考CFA,可以焚膏繼晷長期苦讀,就是相應的職業前景會帶來預期回報。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有人熬夜打麻將也不累,因為總是預感到自己要贏錢了,「預期」的正反饋就成為了動力。這種預期收益,假如放在學習上,才是物盡其用了。留學期間我有個儲錢罐,每當自己背了幾篇新概念,寫了幾頁論文,就放幾塊錢做儲錢罐,一方面做反饋犒勞自己,一方面記錄了學習的點滴。這跟三歲那年借來的雪糕並無二致,此後的十幾年裡,還有無數雪糕式的正反饋伴隨著我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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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秋古:父親的三字經 從皖酒麴房到巴黎左岸-(2)養不教父之過 ; 知某數識某文該專欄旨在探究學習方法、教育理念。雜文連載約不定期更新;學習心得總結不定期發布。通過下方二維碼關注,或搜索公眾號「淮珠先生」,及時獲取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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