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朋友聊天(口述體實錄故事集)(4)

目錄

14. 2009年11月27日

我們貴州的婚禮----聽一個朋友聊天

15. 2010年2月5日

貴州家鄉的小吃----聽一個朋友聊天

16. 2009年5月30日

一條被殺的小黑狗----聽一個丹陽的朋友的聊天


14. 2009年11月27日

我們貴州的婚禮----聽一個朋友聊天

我不算是嚴格意義的貴州人,我爸爸媽媽都是湖南郴州人,他們因為支援「三線」才來到貴州。我在貴州出生長大,一直自認為是貴州人。

在貴州,有許多奇特的婚俗,我們在那裡生活很多年也並不是太了解,等到我哥結婚的時候我才了解到一些。因為籌辦婚禮的過程中,總有很懂行的人告訴我們下一步應當怎麼做,講究些什麼,避諱些什麼。

在結婚前一天,新郎要向新娘家送去「一方一肘」。所謂一方,就是一大塊連皮帶肉的排骨;「一肘」就是一整條豬後腿。這「一方一肘」被放在白色的大鋁盤上,上面蓋著紅紙。那年我哥做得挺嚇人的,他從一戶殺豬人家訂了兩尺見方的大排骨,豬後腿也尺寸驚人。我和我哥的一群哥們就端著這超級大的「一方一肘」來到新娘家。她娘家人把新娘的衣服、鞋子、被子全部整理起來,讓我們帶回去。

懂行的人告訴我,在這堆衣服里,藏著紅雞蛋,如果誰摸到了,就是很吉利的事情。我們一群小夥子「噢噢」叫著奮力在新娘的衣服被子里亂摸,一共摸到了五六個紅雞蛋,我在被子最裡面也摸到了一個。

最奇特的是,迎娶新娘必須在天亮之前進行,如果太陽出來了,這就是不吉利的。那年,我哥專門從貴陽一個朋友那兒借了輛大紅的桑塔納,在那個年頭,桑塔納算是很好的車了,而且大紅色是很少見的。那朋友連夜從貴陽開過來,我們等了很久,我哥不停地看著天光,急得團團轉。他到我們家裡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這才知道路上出了點事情,他被堵住了。

我們一群人手忙腳亂拎過水桶抹布在院子里洗車,洗完再貼上花紙,把車裝扮起來。那時沒有那麼多私家車,除了這輛桑塔納外,我們還請了好幾輛計程車一道去接新娘。出發時間幾乎晚了一個小時,等我們到新娘家的時候,還要過一關,新娘的姐妹們攔在門口,不停地問我哥各種各樣古靈精怪的問題,為難他。我們這邊準備了從幾分錢到幾毛到幾塊錢十幾塊幾十塊的大大小小紅包,不停地往裡塞,但門就是不開。

其實,新娘的媽媽比我們還急,我分明聽到她媽媽說:「行了行了,別問了。天快亮了,快出門吧!」裡面的人群里有一個是我哥的好朋友,他輕輕把門栓一撥,門被這群大小夥子嘩地拉開了,那群小姑娘哪裡攔得住?

後面的儀式就是一對新人給新娘的父母磕頭,新娘父母要向一對新人說幾句話,希望他們相親相愛。按照風俗,在上車前,新娘還要大哭一場,表示不捨得離開父母。但因為時間緊張,新娘只是表示性地哭了一嗓子,就被我哥背在身上了。

接新娘這個過程是對新郎體力的考驗,每當上下樓梯,上下坡,過橋的時候,新郎都要背著新娘過去。之前,人們找來一個十幾歲的黃花閨女,往往是新娘的侄女外甥女之類的,她要長得漂亮,負責打一面紅色或者粉紅色的傘。當新郎背新娘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為他們舉著傘。新娘只有八十來斤,可這已經讓我哥累壞了。他們不停地從車裡下來再上去,一路上把我哥折騰得夠嗆。

最有趣的一個情節是,到了市中心的大轉盤時,新郎背著新娘要轉一大圈,沒想到這時候,我們碰到另一戶人家結婚,兩個累得氣喘吁吁的新郎圍著大轉盤轉圈的時候擦身而過,這時候,懂婚俗的人馬上喊:「換傘,換傘!」我不明白為什麼,總之,兩邊的小姑娘快速換了傘再繼續走。兩個新郎累得暈頭轉向,等到上車的時候,差點上到對方的車上。當時大家都在一旁看熱鬧,人們笑成一片。

到我家那棟樓之前,還要爬一個非常大的坡,我哥腳步踉蹌,幾乎撐不住了。其實新娘被背著一路也挺受罪的。到了我家,還要爬四樓,我哥終於把新娘背進家門時,已經累得動不了。本來一對新人馬上要給我爸我媽磕頭,但我哥坐在那裡半天喘粗氣,說:「等我休息休息。」

按風俗,新娘一進門,就要由小叔子端來一盆水給新娘洗手。我端過來水讓她洗了手,新娘這時候應當給我紅包了,沒想到她臉色煞白,說:「壞了!我把紅包忘到家裡了!」我哥和我嫂子從中學時就是同班同學,我和嫂子早就很熟了,現在看她急成這個樣子,我只是覺得很好玩。人群哄哄一笑,就把這事過去了。

之後,新郎新娘在家裡休息,等到中午婚宴開始,他們要站在酒店門口迎接客人,收禮金,有人在旁邊負責登記,這些和北方的婚俗都差不多。本來晚上還有最激烈的鬧洞房,因為從湖南老家來了許多親戚,他們年紀很大了,家裡住滿了人,我哥怕鬧洞房讓老人們受不了,跟他的哥們好好說了一下,他們只是象往性地鬧了一下,這個婚禮就算是結束了。

到今天,我的侄子已經10歲了。


15. 2010年2月5日

貴州家鄉的小吃----聽一個朋友聊天

我們貴州的小吃非常多,你知道絲娃娃么?這是貴州有名的小吃,十多種不同的細絲狀的冷盤(比如海帶絲、胡羅卜絲、豆芽......)裝在大盆子里,盆子都高高地尖出來。旁邊是用米糊糊為原料攤出的像紙一樣薄的餅。

吃絲娃娃的時候,只要兩三塊錢,就可以買二十來張餅,用這些餅隨便挑選組合你喜歡的冷盤,卷在餅里,就著辣辣的蘸水吃。真香啊,現在想來我還會流口水。為什麼要叫絲娃娃這麼奇怪的名字呢?一方面是因為裡面卷的全是絲狀的素菜,另一方面是因為它被緊緊裹起來的樣子像一個被包在襁褓里的娃娃。

另一種小吃叫「豆腐果」,其實它的全名是「鴛鴦戀愛豆腐果」。這種小吃後面還有個浪漫的傳說。在上個世紀初,有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流落到貴陽,她到了一家做豆腐的小店,請求店主人收留她。她可以在店裡幫忙幹活,不要工錢,只求一口飯吃。店家看她可憐,就讓她留下了。她每天辛苦地幹活,晚上把店裡剩下的豆腐用各種方法做來吃。

一天晚上,店裡一個夥計回去晚了,肚子很餓,這個女人拿來幾塊泡在鹼水裡的豆腐(因為怕豆腐壞,所以泡在鹼水裡),在鐵板上煎成兩面金黃,把豆腐中間破開,往裡面塞很多的涼拌折耳根,再塞很多辣椒面。小夥子第一次吃這種奇怪的食品,它的味道太奇特了:豆腐外層煎得焦焦脆脆的,裡面嫩嫩軟軟燙燙,再加上不斷滴著汁水的涼拌折耳根辣辣微腥的口感,小夥子吃得香極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小夥子和這個女人的感情越來越深,他們結了婚。之後他們就從這家豆腐店裡出來,自己開了個小店,專門賣這種特別的豆腐食品。因為這種小吃促成了他們相戀,而且豆腐奇特複雜微妙的口感就像戀愛的滋味,他們就把小店叫「鴛鴦戀愛豆腐果店」。小店開張後,生意越來越好,食客如雲。他們的小日子越過越好。

現在,你到了貴州,到處可以看到專門賣豆腐果的小攤,幾塊錢可以買好幾塊煎得金燦燦的豆腐,折耳根是不限量的,所以大家都拚命把盡量多的折耳根塞進豆腐里,有的人可以把折耳根塞得驚人地高出來,這個過程充滿了娛樂色彩。在貴州大街有一個有趣的景觀,漂亮的女孩子喜歡邊走邊吃汁水直淌的豆腐果,邊走邊吃豆腐果的女孩子看上去又率真又可愛,這是我很喜歡貴州女孩的一個原因。

還有一種小吃不太上得了席,是最窮的人吃的飯,叫酸湯飯。把白菜腌在貴州特有的酸湯里,放幾天就可以吃了。大夏天吃這種飯最舒服,一碗白米飯配著酸爽的白菜,呼嚕嚕下肚,渾身清爽。如果稍微有錢點,就會在一份酸湯飯之外,再點一盤鹽酸菜扣肉,那就是極豪華的吃法了。

有一種小吃叫烙鍋,與你在麗江吃的煎土豆塊很像:把洋芋切成塊,放在油鍋里煎得金黃,買一盤煎好的洋芋塊,再配上辣椒粉吃。烙鍋好吃的關鍵就在辣椒粉香不香,它不是簡單的辣椒粉,裡面還加了鹽、味精和各種香料,香料的成份在每個小店裡都有不同比例。

另一種小吃與烙鍋非常象,叫炸洋芋片,其實就象我們在超市裡買的品店薯片,不同的是,這些洋芋片是小攤的人手工切出來的。他們把切好的洋芋放在油鍋里炸,出鍋後還是配著調得香香的辣椒面吃。貴州女孩吃烙鍋才嚇人呢,我在洋芋片上灑一點點辣椒面就已經辣得受不了了,而她們愛吃辣到了可怕的程度:她們總嫌辣得不過癮,每次吃的時候,直接用洋芋片鏟著厚厚的辣椒面吃,你想那一次得吃多少辣椒啊?她們中有些人會被辣得胃出血,治好了後仍然這麼吃。

我還有一些喜歡吃的貴州小吃,比如羊肉粉、鵝肉粉、烤魚……現在說起來,我口水都在流。我最後一次回家鄉是2006年,真想再回去美美地吃那些小吃啊。只是我聽說,在我們小城,自從2008年雪災後,物價開始飛漲,買一碗素素的粉都要5塊錢了。雪災雖然過去了,漲上去的物價卻一直沒有再下來。


16. 2009年5月30日

一條被殺的小黑狗----聽一個丹陽的朋友的聊天

昨天晚上,一個在江蘇丹陽大型眼鏡廠工作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說起了這個故事。聽完我很難受,晚上,我幾乎失眠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和這條從未見過但已經不在人間的小流浪狗有關。以下是這位在電話里的講述:

我所在的工廠在丹陽郊區,是一個非常單調的地方,它遠離城市,周圍沒有什麼可以娛樂的地方。每天下班後唯一可以消磨時間的就是打球,打乒乓球或者籃球。最近這些日子我經常去打籃球,打得筋疲力盡回到一個人的宿舍再忙點什麼,很快就洗洗睡了,日子一天天這樣,也過得挺快。

我發現這半個月以來,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小流浪狗,全身黑色,大小只有「農夫山泉」最大的瓶子那麼大。它總在工廠周圍轉來轉去,餓的的時候,就吃些食堂的剩菜剩飯,它從來沒有吃到過肉。

每天下午我們打籃球的時候它就跑來看,站在場子外圍跟著我們一起跑,像個小炭團一樣滾來滾去。這個小傢伙活潑極了,很有靈性,也很調皮。休息的時候我們跟它玩,我們前進它就後退,我們後退它就前進,它竟然在逗我們玩。

我有時抱起它,看著它黑黑的眼睛,它也專註地看著我,我相信這是個聰明極了的小狗,它的眼神幾乎會說話。我在丹陽的工廠生活很寂寞,這條小狗給我帶來了很多快樂,慢慢的,我已經把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籃球場上的小黑狗當成了我的朋友,雖然它連個名字也沒有。

從前幾天起,我很奇怪在打球的再也看不到那隻小黑狗了,我想著它只是到附近溜達去了,過幾天一定會回來,但是再也沒有。我心裡開始犯嘀咕。就在昨天下午,我剛從食堂出來,食堂的大師傅笑呵呵地端了一碗肉對我說:「嘗嘗吧,我剛做好的紅燒狗肉。」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問:「哪來的狗肉?」

「工廠的幾個保安抓到一隻小流浪狗,讓我把它煮了。據說這狗太機靈了,他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抓到。不過這肉真是鮮啊,喏,你來嘗一塊。」他把那隻和蘭州拉麵館一樣大的碗端到我鼻子下,那裡剛剛裝滿了一碗肉。

「什麼顏色的狗?」我問他,聲音都有些啞了。

「黑的啊,就是經常在工廠轉悠的那隻小狗啊。」

我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我那時想大罵工廠的保安一聲「畜生!」,但很多保安這個時候走上來,他們嘻嘻笑著,用手抓著狗肉吃著。我承認我是個膽怯的人,在這些人的包圍中,我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走了。走遠了,我才大聲罵出來:「你們這些畜生!」,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這幾天我去打籃球的時候總是蔫蔫的,我的眼睛總是下意識地去場外找那條小狗,真希望奇蹟降臨,它又出現了,當然,什麼也沒有,沒有了......

(待續)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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