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仁尼琴的「中國之行」

昨天因為「蘇聯解體之後有哪些有趣的變化」這題又想起了索爾仁尼琴。又想起幾年前寫了很多關於索爾仁尼琴的思考,但是其中涉及到他1982年「中國之行」的內容,在登出時通通被刪掉了,也不難理解。於是腦袋一熱把這些片段重新找出來,簡單還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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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仁尼琴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曆來是不友好的,這幾乎是肯定的。直到現在,談索爾仁尼琴那次不為人知的中國之行似乎還是件犯忌諱的事兒。因為他1982年造訪的並非中國大陸,而是海峽另一頭。36年過去了,這次訪問非但在大陸鮮有人知,就是那一頭在野的KMT,提到36年前的這位貴客恐怕還需遮遮掩掩,唯恐壞了兩岸關係。

誠然,雖然在DPP執政後兩岸關係又陷入低谷,但36年後的政治氣候還是改善了不少。但36年前,索爾仁尼琴卻敢在台北中山堂做題為《自由中國》的非學術講演(「非學術」三個字是我加的),以南越北越、南韓北朝之先例,火藥味十足地隱射了台海關係。他稱KMT統治下的台灣為「自由島嶼」,且北京一方面見不得台灣的「經濟成就和民生富裕」,一方面又對台灣已然取得的現狀心嚮往之,故而應當時刻警惕海峽那頭的威脅。末了,他還不忘語重心長地告誡青年,莫要「喪失對危機的警覺,沉緬於今日的生活」,從而「喪失了抗敵的意志」,要時時心懷光復大陸的崇高理想。

其實細細琢磨索爾仁尼琴演講的論調與措辭,很多細節都經不起推敲。且不說極具漢語特色的口號和呼喊,單是隻字不提他作品中所描繪的蘇聯國內現狀,就極不正常。不過演講末了,他還是講到了他的母國的,不過是與中國人民共和國和盤托出,鼓噪人們聯合起來對抗「那個陣營」的兩支最大力量。另外,在大陸對外極度封閉的那些年,長年在西歐、北美流竄的索爾仁尼琴,能對大陸發生的種種如此了如指掌,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就在演講結束後,KMT的官方通稿中,興奮地表示索爾仁尼琴與他們「立場相同,態度一致」。那時李敖被當局壓得半本書也賣不出去,遂瞅准了這個機會,撰文《索爾仁尼琴錯在哪兒?》,將KMT官僚和索爾仁尼琴都罵了個體無完膚。其實這出雙簧玩得並不高明,明眼人一眼就能識穿:整個訪問下來,請你來的也是他們,領你玩的也是他們,傳你話的也是他們,送你走的也是他們,雖然不是很肯定,但八成稿子也是被KMT審查過的吧?

縱然我們不這樣武斷,但索爾仁尼琴在台停留期間,所見所聞所感,必無不是KMT當局希望他所見所聞所感的東西。畢竟你是請來對的客人,而不是做田野調查的社會學學者。蔣公經國當然懂得如何選擇性地展現台灣經濟社會所取得的偉大成就,尤其是在這麼一個可以幫助鞏固民調的諾獎得主、自由鬥士面前。於是,在經歷了這麼多年的腥風血雨之後,索爾仁尼琴居然如此輕易地就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還有一處頗矛盾的地方。在演講中,索爾仁尼琴恨不得將中蘇描繪成沆瀣一氣的流氓夥伴。但事實上,在沒幾年之前中蘇交惡之時,他還有空給蘇政府的高官們去了一封信,極力慫恿蘇方與中方的決裂。信中頗為鼓動地說:「讓他們隨著自己的意識形態去干吧!也許當下他們能趾高氣昂上一陣子,但不出幾年,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在國際上有太多無法履行的義務了。讓他們去鼓吹和實行他們的人道吧,讓他們去為自己那荒唐的國內經濟買單吧。」(按英文譯文譯出)未過幾年,他又跳出跳入,站在中山堂的講台上將中蘇重新劃為一類,並號召台下青年以他們為敵。如此看來,人品上也是很成問題的。

翻開索爾仁尼琴那些年的活動記錄,就不難發現,這位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還是頗有前科的。1968年他受邀在哈佛大學講演,是時正值美國政府欲將越南戰爭擴大化之瓶頸時期,也是美國國內反戰情緒最為高漲的日子。人道主義的衛士索爾仁尼琴一上講台,一席話如同當頭棒喝:「對於你們國內那些天天喊著要結束越南戰爭的人,我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之後又發表了與約翰遜政府「立場相同,態度一致」的一番話。

甭論,您老人家手中的講稿,凝結了多少幕僚的智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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