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路過的道觀

在中國，寺院多，道觀少；寺院大，道觀小；寺院氣派，道觀簡陋；寺院熱鬧，道觀冷清。道觀好比一個低調樸素的平民，寺院則是一個光鮮氣派的富豪。古來道家遵從三條原則，一慈二儉三不敢為天下先。天下道觀簡樸，世間道士低調，如是。

從外觀上看，道觀也是中國傳統的庭院樣式，與寺院相似，只不過廳堂低矮了一些，院子窄小了一些。道觀中供奉的神像與常人的身量差不多，不像寺院中的佛像頂天立地，需仰視才得見。規模大一點的道觀不多，青羊宮、樓觀台、白雲觀，有數的幾個，雖說道教號稱有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真要是去了，恐怕要失望，有的道觀僅三五間房，有的道觀則是結廬在山洞裡。我去過山西芮城縣的長樂宮，其建築和壁畫朝元圖都是元朝的，壁畫描繪了諸神朝拜元始天尊的場景，儘管作者不詳，但其藝術價值和文物價值都是國寶級別的。如此精美的道觀不多見，鳳毛麟角。

道教的福地洞天，我去過不少，除去風景好些，卻也說不出更多。道家說，福地洞天連著天境，只不過俗人覺不出罷了。浙江衢州有一個爛柯山，也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相傳有一個樵夫在山上看兩個老者下棋，棋局完了，斧把已經爛掉。下山回家，父母已經去世好幾百年了。老者是神仙，爛柯山是仙境，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仙境中的時間與人世間的時間不同，以前當作神話故事聽聽，現在用相對論解釋，倒也可以說得通了。

道教供奉的神靈何其之多。佛教的神靈就已經夠多了，這個佛那個佛，還有五百羅漢。道教還要多，多到數不清，記不住。一般的道觀沒有幾間房子，供奉的神靈只是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如果要是把道教的神靈都做成塑像，再把道觀擴大十倍也不一定放得下。中國歷史上的知名人物基本都在道教位列仙班，有天上的星宿，地下的鬼神，海底的龍王，山中的神仙，還有人間的先皇名士、能工巧匠，以及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最有意思的是，佛教中的人物也出現在道教中，如佛教中的觀世音菩薩，在道教中是慈航道人，文殊菩薩是廣智道人，普賢菩薩是大行道人，地藏菩薩是盤古大神。這些菩薩為什麼會跨界兩教呢？佛教和道家說法不一，都說自己的是正版，莫衷一是。道教說自己在前，佛教在後，只能是後者抄襲前者；佛教說自己才是主流宗教，道教是支流末端，只能是支流抄襲主流。還有一種說法，這兩位本不是一個人，是翻譯上的謬誤。我等姑妄聽之，真偽就不去管它了。

道教中的神靈並不一定全部待在道觀中，有的還有自己的宅子。龍王有龍王廟，媽祖有天后宮，土地爺有土地廟，關公有關帝廟。中國人有點功利，求誰辦事，給誰燒香。萬千神靈，各管一攤。出海的拜媽祖，求財的拜財神，求雨的拜龍王，考試的拜文曲星。鄉下有事拜土地，城裡有事拜城隍。多神教適應中國的傳統文化，道教就是一個諸神共存共榮的大舞台。

佛教是以今世的苦行求來世的幸福，今世耕耘，來世收穫，對今世不抱希望。道教求的是當年種，當年收，今生快樂，長生不死。道教立足於今生，立足於現實，對人生的態度更加積極。

在歷史上，道教出過一些轟轟烈烈的人物，他們涉獵於天文、地理、建築、醫藥、文學、政治、軍事、武學等，放在今天，應該稱呼他們為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藝術家、科學家。老子和莊子就不說了，他們與道教有關係也沒關係。葛洪在醫藥領域建樹頗豐，據說屠呦呦研發的青蒿素也是從葛洪處得到的靈感；華佗、孫思邈、陶弘景都是歷史上醫藥界的翹楚；王羲之、吳道子、黃公望是書畫界的一代宗師，李白和蘇軾的老師、朋友皆為道士；張衡、祖沖之是當之無愧的科學家；鬼谷子、劉伯溫、魏徵、張良都是謀略大師，諸葛亮羽扇綸巾，身披鶴氅，以道家自居。還有東方朔、張道陵、張魯、張角等，都是道教中青史留名的人物。道教中有兩位名頭最響，一位是張三丰，一位是丘處機，金庸妙筆生花，助了二位一臂之力。據說道士在煉丹工程中，無意發明了火藥；還有人說豆腐也是道士煉丹的副產品。

道家和儒家都是中國傳統文化，同宗同源，水乳交融，很難分離。從根上說，孔子還是老子的學生，儒家與道家相通也在情理之中。道教是在中國土地上長出的苗，原汁原味，佛教是外來文化，不及道教接地氣。佛教只關注脫離生死輪迴，而道教則關注改變現狀，創造美好的人生，長樂的世界。由此，道教給我們留下了不少寶貴的遺產，佛教則遠不及。

道士留頭髮，蓄鬍須。道教講究師法自然，清靜無為。無為就是不做任何違反自然規律的事，人生頭髮鬍鬚也是自然規律，任其生長才是遵從其道。佛教認為頭髮是三千煩惱絲，出家剃光頭，就是斬斷與俗世的塵緣，再無煩惱，六根清凈。其實道士留髮也有實在用處，沒有頭髮，道冠就戴不住了。

我只是在旅途中，在道觀做片刻盤桓。對於道教的了解，多來自小說及神話，聽個熱鬧，不甚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