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的宇宙
宇宙熵
「四方上下謂之宇,往古來今謂之宙。」(出自《莊子》) 在中國古人眼中,宇代表空間,宙代表時間,宇宙即時間與空間的總稱。這一敏銳的思想歷經千古至今,科學家們根據一系列的科學研究,將宇宙重新定義為「一切空間、時間、物質和能量的總和」。著名物理學家斯蒂芬·威廉·霍金進一步指出,空間、時間和物質、能量必須一起並存,否則彼此都無意義。我想,霍金先生所說的「意義」應該是對人類而言的,因為宇宙誕生之前和毀滅之後我們都不存在,所以「無意義」。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另一種可能性,時間的另一個可能性。如果時間與空間、物質和能量相比是特殊的,時間既不隨著宇宙的誕生而開始,也不隨著宇宙的毀滅而終結,那麼時間就可以超越宇宙而存在,進而不僅能夠正確地衡量當前宇宙的時間也能夠衡量宇宙之外的時間,多宇宙論才有新的可能。不過,下面只討論霍金先生提及的有「意義」的宇宙。
宇宙的起源之謎,與生命起源之謎、恐龍滅絕之謎、生命死亡之謎、外星人之謎等是科學領域多年來努力攻克的難題。對於宇宙起源之謎的解釋有許多,其中最令人信服的,也是當前最主流的解釋為「宇宙大爆炸理論」。它指出在大約138億年前,一個溫度近乎無窮大、體積近乎無窮小的奇點發生了大爆炸,在那一時間點上我們的宇宙誕生,隨後宇宙不斷膨脹,溫度和密度開始下降,逐漸演化成為現今的樣子。霍金先生在他的《時間簡史》中進一步提出了宇宙從一個質點大爆炸開始,經過加速膨脹、膨脹放緩、逐漸收縮、坍縮為新的質點這一循環的演化模型。
這種循環往複、周而復始的模型很符合中國的傳統思想。無論是《周易》的「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儒家的「物極必反」,還是道家的太極八卦、陰陽轉換都是這種概念的表現。中國古人對「圓形」所蘊含的深刻的道理的推崇,彷彿古希臘思想家對「圓形」所代表的崇高的美學的信仰,對後世的文明影響重大。
根據哈勃定律,我們知道宇宙在膨脹,許多科學家相信在經過了138億年後,宇宙應該已經進入了「膨脹放緩」的階段。沒想到1998年從觀測到的Ia超新星得到的數據,卻揭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事實——宇宙正在加速膨脹。物理學者索爾·珀爾馬特、布萊恩·施密特與亞當·里斯三人憑藉「透過觀測遙遠超新星而發現了宇宙加速膨脹」而共同獲得2011年諾貝爾物理學獎。
我們的宇宙在經過138億年後仍然在加速膨脹。也許有人會認為138億年對於宇宙來說並不算長,但通過物理學以及數學的計算證明,如果宇宙繼續加速膨脹下去,宇宙內部的引力很可能將不足以完成宇宙向收縮相的轉化,那麼宇宙恐怕將永遠膨脹下去。永遠膨脹下去會造成什麼後果呢?對人類而言,最直觀的感受是夜空中的星星將不再只因為空氣污染而減少,還會因為彼此之間的距離的增加而減少。更令人憂心的是,這不僅是天文愛好者的災難,也是整個人類的災難,因為我們的星系、我們的地球將逐漸孤立。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亞當·里斯甚至由此指出,未來所有可用於形成新的恆星的物質都將消耗殆盡,宇宙將是一片死寂,那時將沒有星星、也沒有生命。
宇宙會是一片死寂,這種學說由來已久,最早可追溯至19世紀德國科學家克勞修斯提出的「宇宙熱寂說」。即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它指出在未來某一時間點宇宙的熱量將完全轉化為功,從此不再有新的功作用,這時宇宙熱量和熵趨於極大值,整個世界隨著時間的進程而趨於消亡一片死寂,故名「熱寂」。「宇宙熱寂說」一經問世便引發了物理學界的激烈討論,因為它畢竟關乎人類文明的未來。許多科學家都嘗試尋求一種解釋來否定「宇宙熱寂說」,近百年的時間裡,各種思想交鋒碰撞,不僅促進了物理學的發展,也為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人類提供了一絲絲光明。在近些年,隨著負熵、大爆炸理論的出現,「宇宙熱寂說」在很多人看來終於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了。(負熵是相對熵而言的,是熵函數的負向變化量。負熵是物質系統有序化、組織化、複雜化狀態的一種量度。大爆炸理論便指宇宙起始於奇點,並正在持續膨脹著。持續膨脹意味熵的增加,但反過來說,終會收縮,那時熵便會改變。)誰知「宇宙熱寂說」問世一百多年後的今天,以上那些可以安慰人類的理論再次被實實在在的證據擊敗了,宇宙仍然不可避免地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本篇也將從「宇宙熱寂說」的一個核心「熵」開始。
那麼熵是什麼?熵是一個用來描述或者計算一個系統的無序狀態或混亂程度的函數,因其廣泛的應用性而在不同的學科中引申出各自更為具體的定義。如在熱力學領域,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在任何閉合系統中無序度或熵總是隨著時間而增加。在信息科學中,香農用信息熵的概念來描述信源的不確定度。從宇宙的角度解釋,根據能量守恆定律,宇宙總能量保持不變,但可用的部分減少(耗散),有序度下降,無序度即熵增加。
這裡,可用部分是指那些能夠釋放熱量的物質、能量,包括我們使用的煤炭、石油,可以再利用的一些垃圾等。可用部分之所以減少,就像回收再利用後的垃圾殘渣很難再一次被利用一樣,相對的不可用部分自然呈增加趨勢。至於資源再生的說法,它是有前提條件的,這個後面會談到。那麼有序與無序是什麼,它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舉例來說,桌子上的茶杯是一個有序的狀態,茶杯從桌子上掉下,變成碎片,便是無序態。茶杯要從有序態變成無序態的碎片,需要受力從桌上掉下。碎片要想變為有序態的完整的茶杯,就需要重新加工。這兩個過程都需要做功並釋放熱量,消耗可用的物質、能量,從而必然使得熵增加。並且這兩個過程都是不可逆的。到這裡你就會發現,無論如何行動,或者說只要行動,就會使熵增加。所以哲學上「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一說也是具有科學含義的。
那麼將這一問題擴展到宇宙的話,大爆炸前的那個奇點就是有序態,大爆炸之後進入無序態,且這種無序態是隨著宇宙的膨脹變化逐漸增加的(根據目前的科學觀測)。上面的例子中的茶杯從有序的整體到無序的碎片,需要受力從桌子上掉下,那麼宇宙從有序態的奇點到無序態的膨脹,又是為什麼呢?是什麼改變了奇點的有序態?科學就像是剝洋蔥,好不容易忍受著洋蔥的刺激剝開了一層,又有新的一層需要剝開。宇宙的起源之謎也是如此,雖然現代物理學的發展突飛猛進,能夠解決的問題越來越多,但目前仍然沒有出現能夠解釋這一問題的理論學說。而唯一一個像樣的解釋卻突破了科學的範疇走向了神學的領域。這個解釋就是牛頓在創建萬有引力理論後,根據以他命名的第一定律(任何物體都要保持勻速直線運動或靜止狀態,直到外力迫使它改變運動狀態為止)所推導出來的「第一推動力」——神明推了奇點一把。(當然,宇宙大爆炸理論出現時,牛頓早已不在人世,牛頓提出第一推動力起初也是為了解釋地球一開始是因何旋轉的,這一問題已經得到解答,但第一推動力也同樣適用奇點爆炸。)
牛頓這位近代科學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一生極為輝煌燦爛,以致於18世紀英國最偉大的詩人亞歷山大·蒲柏以《聖經·創世紀》的筆調寫下:「自然界和自然定律都隱藏在黑暗之中,上帝說:讓牛頓出世吧!於是一切光明。」
「前無古人」的牛頓不僅是偉大的科學家還是虔誠的基督徒,他的生命一半屬於科學一半屬於神學,科學與神學在他身上得到了和諧的體現。但需要說明的是「第一推動力」不是為了說明上帝的存在而發明的或者牽強附會上去的,它是一種科學的解釋。我們要知道,科學不是為了什麼而存在,而是存在本身。之所以牽扯到神或者神學,只是因為我們作為一個智慧物種還很幼稚無知,也正因如此我們才應更加努力。我相信科學與神學並不是相互對立的,當我們有一天褪去了一點點的青澀,有了一絲絲的懵懂,它們融合後所露出的曙光定會照亮我們前方的路。
系統熵
「熵增的過程是不可逆的」這句話其實並不嚴謹,所以為了使之嚴謹需要引入「系統」這一概念,也可稱為「耗散結構論」。「耗散結構論」是著名的物理學家伊利亞·普里高津提出的。簡單說,就是只有在封閉的系統內熵增才是不可逆的;如果系統是開放的,在與外界交換物質、能量的過程中則有可能實現熵減或熵增為零的情況。而一個系統內的熵減或熵增為零的情況實際上是以其他的系統的熵增為前提的。
什麼是「系統」, 錢學森指出,「系統是由相互作用相互依賴的若干組成部分結合而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機整體」。系統可大可小,大到宇宙可以稱為系統,小到強子也可以稱為系統。故而,系統熵增的規律也可以適用於宇宙、強子。熵增意味著無序度、混亂度的增加,是對宇宙的狀態的描述,卻不是宇宙的意義所在,相反的「有序」才是。但無序卻是宇宙的必然結果,概莫能外。同時,這種過程是先從小系統開始,進而到大系統的。
宇宙從誕生開始,一個有序的奇點轉變為無數夸克等基本粒子,而夸克(目前發現六種,夸克的種類被稱為「味」,分別是上、下、粲、奇、底、頂)相互結合形成複合粒子,稱為強子。在進行組合前每個夸克都有無數種選擇,無序度可想而知。隨著組合的增多,無序度減少、有序度增加。在此基礎上,強子中最穩定的質子和中子(質子由兩個上夸克和一個下夸克組成,中子則由兩個下夸克和一個上夸克組成),成為構成原子核的基本單元,再之後原子、分子等先後形成。而分子是構成物質的基本粒子,即分子出現後物質開始出現。我們可以由此看到,小系統的有序催生了大系統,大系統的有序催生了更大的系統。所以只要夸克不可再分,那麼強子就是最小的系統;而在沒有新的比宇宙更大的系統或和宇宙同級的其他系統介入的情況下,最大的系統就是我們的宇宙。結合「耗散結構論」,我們可以認為宇宙就是一個封閉的系統,是最終極的無序。因為宇宙下的小系統無時無刻不再通過消耗自身的物質、能量以及與其他系統交換物質、能量來實現自身的有序化。宇宙因為所屬的小系統的有序態(狀態)而有序,卻因為自身系統的封閉性以及內部小系統的有序化(過程)而無序。再加上時間的永恆運動的本質使得宇宙的一切空間、物質、能量永不靜止。這是我思考後「熵增」的最好的解釋。
宇宙是最大的系統,這種對無限的宇宙「有限」的認知,我想這不僅是人類不得不悲觀的原因,也是人類不能不道德的基石。我們應該認真反思自己的生活,正如蘇格拉底於兩千多年前說的那樣,「未經審視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
至此,我們知道處於絕對靜止的系統不需要物質、能量也可維持自身的有序;而運動的系統必須不斷吸收物質、能量來維持自身的有序。運動的系統在吸收物質、能量的過程中必然需要與其他系統建立聯繫,進而成為開放的系統。因此為了使運動的系統能夠實現有序,應該遵循如下條件:「在聯繫緊密的系統之間,同級系統無分輕重,小系統比大系統更重要,大系統的有序需要以小系統的有序為基礎,且大系統無法孤立於小系統而存在。」
「聯繫緊密的系統」指相互之間具有相關性且層級跨度不大的系統。以個人為例,如果個人是小系統,那麼國家是上一層級系統,地球則是更上一層級系統,再往上是太陽系、銀河系等等。對於個人來說,你會發現太陽系、銀河系都是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並不緊密,它們與個體之間層級跨度太大了,以致於像這樣的系統在正常情況下很難影響到小系統。如果個人是大系統,往下器官、細胞、分子、原子等等。對於個人來說,分子、原子與個體的層級跨度也同樣大到很難影響個體這一系統。簡而言之,這些聯繫不緊密的系統對於要研究的系統無意義。
「同級系統無分輕重」,都是平等的。對於國家來說,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對於企業來說,每個員工都是平等的;對於家庭來說,每個成員都是平等的。同級皆平等,不是出於政治、哲學、經濟學、生物學等等的考慮,而只是因為同級平等是系統有序化的重要條件。一個國家無論貧富差距、階級分化多麼嚴重,它對外都會宣稱「人權至上」,對內都會從法律上承認「所有公民一律平等」。一個企業,無論職位高低、薪酬多少,規章制度對所有員工都是平等對待的。一個家庭,雖然有著身份上的差別,但相互尊重、平等共處都是現代家庭的基礎。千萬不要將人類社會中的種種不公不平合理化、正當化,它們的存在確是事實,但卻不能因此說是正確的、有道理的。面對不公正、不平等時,我們心中的憤懣便是最直接有力的證據。
「小系統比大系統更重要」,為什麼?因為「大系統的有序需要以小系統的有序為基礎,且大系統無法孤立於小系統而存在。」《荀子?勸學篇》有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成語中有「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它們都是由小到大的過程。本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但在實際的生活中,特別是在「國家」、「民族」、「社會」這類詞語面前,就很容易讓人感到複雜難辨、不知所措,甚至迷失瘋狂。接下來我會引入這個人類爭論了許久的議題——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來闡述以上的觀點。
在這裡我們先不談道德,還是實用一些,比較一下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哪個好?正如上文「小系統比大系統更重要」,我的觀點自然是個人主義好。因為我認為集體主義並不是與個人主義對立的,而是屬於個人主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從人類文明史來看,都是先有個人(小系統)後有集體(大系統),先有小的村落後有城市乃至國家。集體主義出現並不是人類文明程度和道德水平提升的結果,而是個人主義遭遇瓶頸後的無奈之舉。瓶頸不是指「盡頭、末路」之意,而是說隨著人類社會的快速發展,個人的局限性日益突出,個人的時間、精力、才能無法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為了應對這種變化,人與人之間開始合作,團體組織出現、集體主義誕生。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並不是並列關係,集體主義是個人主義的延伸,沒有集體個人就無法發展,個人主義是集體主義的基礎,沒有個人集體就沒有意義。正如離開小系統的大系統無法存在一樣。
集體主義主張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集體凌駕於個人之上。這句話其實並不是錯誤的,但它卻容易導致出現嚴重的問題。希特勒曾說過:「你個人並不重要,你的民族才重要。」秉持這一觀點的他將德國這個孕育了無數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音樂家、科學家的優秀民族引入了歧途。在那之前,你很相信彈著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談論著康德、黑格爾的哲學,以嚴謹認真著稱的民族會毫無人性地對另一個民族進行大屠殺。猶太裔政治思想家漢娜·阿倫特說這是「平庸之惡」,我認為這更是人性的罪惡在集體主義中發酵出的結果。
除此之外,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的其他特點,我們以下面的小故事加以說明。
很久以前,有一條河,極為寬闊洶湧,在一岸的碼頭上停著一艘可承載多人的龍舟和數艘准載一人的竹筏,有很多人想要過河,怎麼辦?這時人群分為兩類,一類決定自己劃木筏,一類決定合作划龍舟。也就是在這時,決定劃竹筏的人稱自己為個人主義,而合作划龍舟的充其量只是集體主義萌芽,這種集體主義萌芽也仍是個人主義的延伸。因為無論是劃木筏還是和他人合作划龍舟,都是為了自己過河。那麼集體主義正式出現是在什麼時候呢?我想,就在這決定合作的人群中混入了個人主義者之後,他們不僅代表著個人主義的弊端,也代表著人性的自私與醜陋。他們的表現是,明明高喊著自由、獨立卻上了龍舟,明明上了龍舟卻裝樣子划槳或者乾脆不碰船槳,然後他不出力也順利到達了對岸。為了應對這種不良現象,集體主義正式出現,從此集體主義在它與個人主義之間划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其實它最初的目的僅僅是針對個人主義的不道德,隨後逐漸演化為「集體主義主張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集體凌駕於個人之上」。
集體主義的弊端是什麼呢?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還需要繼續上面的故事說下去。當人們習慣了龍舟來回兩岸後,龍舟開始常態化,於是有人提議添設遮陽擋雨的功能、有人提議擴大龍舟的體量、有人提議增加龍舟的安全性,這個時期應該是集體主義最幸福的時刻吧,因為所有人都在暢想著美好的未來。最後龍舟被類似古代的大型多槳船出現。它有龍骨、甲板、有桅杆、有瞭望台、有指揮室等等,自然也有了船長。以後又增加了副船長、副副船長……每個船長都配備了獨自的房間,於是體量越來越龐大,划槳的人數愈益不足,於是以偉大正義道德的集體主義之名,他們憑藉人數上的優勢將那些劃竹筏的人強行帶到了船艙划槳。當划槳的人因為太累或者思考後問道,「我只是想要過河,為什麼要造這麼大的船?」上面的人就似是而非地答道:「因為這樣的大船不僅能夠過河還能夠出海遠洋。」當他再問道:「為什麼你們不划船?」上面的人就溫和地說到:「因為你們呆在船艙裡面什麼也看不到,需要我們來為你們指明正確的方向。」到這時,極權主義就從集體主義中萌芽了。當上面的人終於拿起了鞭子,下面的人閉上了嘴巴、眼睛、耳朵只知道感恩戴德地去划船的時候,專制獨裁就被合法化了。而最可怕的是這個蛻變的過程是極為自然的,就像開花結果、瓜熟蒂落一樣,只要在集體主義之中,你就很難去阻止它不這樣發展。
於是,集體主義就不得不尋求個人主義的幫助。個人主義的瓶頸需要集體主義來解決,同時集體主義的問題也需要個人主義來克服。就像越是經濟發達的國家,它的政府越高效、管理制度越完善、社會經濟組織越龐大,同時它越是強調民主、自由、平等、人權、法制這些普世價值觀。在這些國家,個人包括媒體嚴密而謹慎地監督著政府、企業等集體組織,決不允許它們有絲毫超出法律乃至道德界限的言行。將集體主義罪惡的萌芽扼殺在搖籃里,從而達到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的相互制衡。
對於故事中的人,他們該如何做呢?對於劃木筏的個人主義,應該尊重他們的選擇,而對於坐在龍舟上的個人主義則應該予以排除。辨別方法不是看他說了什麼而是看他做了什麼。只要他出力了,那麼他說的都可以聽取;他沒有出力,那麼即使他舌底生花,也一定是虛偽的。對於集體主義,置身其中的人們應該不斷思考你到底是要過河還是出海,這其中的集體主義絕不能混淆。同時,無論是過河還是出海,你都不能讓黑暗遮住雙眼,你必須將自己的權利牢牢握在手中,絕不能讓與他人。
最後,對「系統熵」整個概念簡單解讀,以國家與公民的關係為例。公民和國家本身都是一個系統,故而都需要為了維持自身的有序而從其他系統獲得物質和能量。公民能夠獲得物質和能量的系統包括同級系統的其他公民、大系統國家。公民之間的物質和能量交換基本上是通過市場行為實現的,對於國家則是通過履行義務、享受權利來實現。而國家能夠獲得物質和能量的系統包括同級系統的其他國家、大系統地球、內部小系統公民、公司、組織等。獲取的方式包括和平交易、侵佔掠奪、壓榨剝削等。當然除了「開源」之外,系統也可以「節流」,如勤儉節約的生活方式、提高科技水平和勞動生產率等。一個好的國家的行為必須符合上文的定義:自身內部的小系統作為基石,最為重要,一切行為都應以小系統的利益為導向;要善待地球這個大系統;要保證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能源、物質交流順暢,良好的邦交或者武力征服都是一種手段;必須提高科學技術水平和勞動生產率,提高資源的利用率……
自然熵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以及隨後的生物學研究向我們揭示了一個逐漸清晰的物種進化論:自然界的進化在統一的時間維度下一直是橫向擴展和縱向深化的,橫向擴展就是物種的種類、分支、數量的增多,縱向深化就是物種越來越高級。而且橫向擴展抑或縱向深化隨著物種的高級程度增加,由起初的並存最終會變為「二選一」,即在橫向擴展和縱向深化中只有一個存在。
我在家裡養了一些植物,像綠蘿、虎皮蘭、金葉吊蘭什麼的,都是很普通很容易成活的植物。在照料的過程中,你會很自然地明白一些植物生長的習性,如植物生長的程度取決於土壤的成分和肥力、花盆的材質和空間大小、陽光和水分的供給等。對於綠蘿來說,花盆空間的有限性,決定裡面土壤的份量,綠蘿這種常綠藤本植物要是一味的滋生新芽蔓爬生長,整體的葉片就會顯得單薄,時間長了有些葉片就會因為營養不足而發黃。為了是植物健康生長,在不更換更大的花盆的條件下,只能選擇定期澆水施肥。澆水施肥就是外界向植物系統輸送物質和能量的過程。
植物系統相對於動物系統來說簡單一些,接下來換成自然進化的最高級物種,有「萬物之首」「萬靈之長」之稱的人類。
現代人類的進化史,不提太過古老的祖先,大約距今250萬年前,由南方古猿進化的一個分支能人在東非出現。後來,能人又開枝散葉,繁衍生息,分支包括大猩猩、黑猩猩、直立人(如中國的元謀猿人、北京猿人)、智人。其中智人又分為早期智人、晚期智人。早期智人的代表便是尼安德特人,以1856年德國發現地尼安德谷命名。晚期智人的代表便是我們現代人類。這時距今已經只有1萬年至5萬年。尼安德特人的外形與我們的差異極小,甚至有尼安德特人與晚期智人的「混血兒」存活,這意味著基因的差別也是極小的。而且尼安德特人的頭顱比我們現代人類的頭顱還要大,即他們有可能比我們還要聰明一些。但正如名稱上的不同,早期智人與晚期智人已經代表著進化的方向。晚期智人通過更加殘酷的生存環境的試煉,提升了對大腦運用的全面性,不僅產生了語言這種交流能力,還產生了文化藝術等抽象思維能力。於是,晚期智人憑藉著巨大的優勢將尼安德特人消滅在距今大約3萬年前。雖然有些漏網之魚但也無關緊要了。隨著最大的對手的滅亡,晚期智人開始逐漸主宰自然界。在距今約一萬年前,人類進入新石器時代以後,晚期智人的名稱被現代人類取代。可以說,我們現代人類的進化史就是達爾文「物種進化論」的最好例證。
雖然聽起來有些殘酷,但晚期智人如果不消滅掉直立人、魯道夫人,和尼安德特人等等人種就不會獲得進化的空間。我們審視自身就會明白大自然選擇了什麼,它選擇縱向進化優先橫向進化,同時縱向進化的物種只有少數可以勝出,而隨著物種等級的上升,勝出少數最後也只能為一。正因為我們勝出了,所以我們才可以無愧於「萬物之首」、「萬靈之長」的稱號,這是大自然為我們親手戴上的王冠。
而我們通過慘烈競爭獲得的王權就是消滅多元化、實現有序態的正當性。可以說,人類的足跡史就是所到之處的物種的大規模滅亡史。越來越多的考古證據顯示,一些古老穩定的生態系統都是在人類闖入之後開始崩潰掉的。如大約公元前12000年智人通過阿拉斯加進入到美洲大陸,在公元前10000年的時候到達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島,在這兩千年的時間裡智人不僅征服了整個美洲大陸,還帶來了物種大滅絕。據統計,當時北美洲的47屬的各類大型哺乳動物,有34屬完全消失;南美洲的60屬的各類大型哺乳動物則消失了50屬,其他的小型哺乳動物以及昆蟲、植物更是消失得不計其數。細想一下,智慧產生謀略,語言完成交流,雙手製造利器,而且從不挑食,這樣的人類,又有哪個物種可以抗衡?
在解釋「耗散結構論」時我提到,在一個開放的系統中,系統的有序是以另一個系統的無序為前提的。人類的社會系統是逐漸向著更複雜、更高級、更精細的方向發展的,而伴隨著的是整個生態大系統的平衡被打亂,物種多樣性的劇減、氣候現象的種種異常。這裡不是要否定人類的行為,訴諸人類的各種醜行與罪惡。相反,我要指出這不僅是自然的選擇,更是宇宙的規律——熵增的規律。
正像此時的宇宙在加速膨脹一樣,熵也在加速增長,投射到地球上就是「適者生存」。什麼是「適者」,就是更能夠滿足「熵增」需求的物種。從地球40億年前誕生生命開始,經過一系列的演化,目前我們人類是最後的適者。我們的社會結構不斷的有序化,組織結構越來越複雜、高級,功能不斷強化,科學技術的進步以及人口的增長,不斷消滅著物種無序的多樣性和消耗著地球上所有能夠利用的資源。我們是如此熱愛享樂、熱愛毀滅,這是「天賦人權」。享樂是正確的,毀滅也是正義的。
由此我們甚至可以這麼說:「那些環保主義者,你們的行為是可鄙的,因為它不僅是反天性、反人類,甚至是反自然、反宇宙的。」
很瘋狂的言論,瘋狂的程度已經超出了最極端的樂觀主義的範圍。即使他們堅信著人類的未來可以移民或者佔領無數星球來滿足龐大的人口及無盡的欲求,也不得不承認保護生態環境、節約資源是有利於人類的舉措。我想,極端也好瘋狂也罷,如果人類真的能夠永遠這樣下去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可惜的是,我們的未來不僅不會這樣下去,恐怕也不會朝著樂觀主義所堅信的方向而去。我們的未來其實早已不容樂觀。
我並不是悲觀主義者,也不是反對樂觀主義,但我認為盲目的樂觀是危險的,某種程度上比一味的悲觀主義還要不得。我們必須要看清前路的方向與困難,必須明白每一個選擇的背後都有著必須要承擔的責任與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妄想攫取神權,就必先要承受天罰。
「耗散結構理論」認為,一個系統要想維持有序態就必須要與外界進行能量、物質的交換,而交換的前提是系統必須開放。現在宇宙仍然在加速膨脹,這就意味著系統與系統之間將逐漸遠離然後孤立。我們將再也看不到星星,因為彼此太遠了。好在這是很多億年以後的事情,我們完全可以將其棄之一旁。目前,地球真正從外界獲得的能量基本上就是太陽能一種形式,外來的隕石也會攜帶大量的物質,但太過於危險以至於沒有人希望它們降臨。
說到太陽能,我們要知道太陽能是指太陽的熱輻射能,不只包括時下很流行的能將太陽能轉換為電能的光伏電池,還包括地球上的風能、石油、煤礦等等。現今我們的科學技術發展速度突飛猛進、日新月異,但在未來很長很長的時間裡,對太陽能的利用最有效的仍是植物的光合作用,這是它們幾十億年進化的成果。我們現今所使用的煤炭、石油等自然資源都是植物對太陽能的一種轉化形式。很多人都認為太陽能是清潔能源,煤炭、石油這些污染極其嚴重的資源不說,像風能、光伏能源這樣的,它們在基礎設施建設階段就是一項極為消耗資源與破壞環境過程。特別是光伏電池的生產過程的高污染、高能耗問題極為嚴重。雖然現今比較前沿的科學領域正在試圖將光伏電池的主要材料硅晶片的單位消耗降到目前的十分之一,將發電效率提升10倍,但很長一段時間內仍只是設想。對於中國來說,貼著清潔能源標籤的光伏產業還有著科技創新乏力、監管缺位、環保意識淡薄等問題,這些都絲毫不容樂觀。
其實,目前人類可以廣泛應用的最好的能源是原子能,也就是通常說的核能,包括技術早已經成熟的核裂變反應和正在研究的熱核聚變反應、冷核聚變反應等。但很多人都被「核」這個字嚇到了,多年來不恰當的甚至不實的宣傳、人類本能的對危險事物的排斥以及國家霸權主義的阻撓,使得核能的深入化、廣泛化、全球化舉步維艱。一些先進的科研機構,在努力提升核能安全性的同時,還在研究核能的小型化、城鎮化,雖然前景十分廣闊,但道路一定會極其曲折困難。除了能源問題以外,人口問題、貧困問題、資源問題、環境問題,都在朝著日益嚴重的方向前行。而最可怕的是,我們早就意識到它們的危害性並都聲稱採取了種種有效的措施,包括國際上的各種會議、各種合作等等,但結果卻適得其反,這背後的原因實在令人玩味。
讀了許多關於解決以上問題的書籍,比較理智的樂觀主義者相信通過技術革命來改變人類黑暗的未來。我相信技術的力量,並且深信不疑,但我並不因此看好人類的未來。一是因為人類的社會從來都不是技術主導,它可以是經濟主導、政治主導、戰爭主導,甚至享樂主導,絕沒有技術主導的可能。(如果出現技術主導的社會也不再是純粹的人類的社會了。)二是因為人類的數量太龐大了,而每個人都希望過得比前一時刻更好的欲求絕不是技術革命可以不斷滿足的。正如吳軍的《文明之光》一書寫的,「如果我們以每10年8%的增長速度消耗任何物質,即使現在我們每人每年只消耗一個原子,那麼兩萬多年後,我們也將消耗掉整個宇宙中全部的粒子。」還有一個很通俗的說法,如果全世界的人類過上美國人的生活至少還需要3個地球才行。因為有統計數據顯示,美國人口總量僅佔全世界的5%,卻消耗者全世界20%的能源,吃著全世界15%的肉,並排放世界總量40%的垃圾。而如果全世界的人類過上英國人的生活則需要5.4個地球。
以上的說法如要深入了解,有很多著作可以參考,這裡之所以不詳細說明,一是因為我不喜歡引用別人的觀點,二是我想很多人根本不關心這些東西。而剩下的人當明白做出的改變勢必觸及自身的利益時就會本能的予以反對。2011年,美國總統奧巴馬在訪問澳大利亞前,在白宮接受澳大利亞電視採訪時,針對中國的迅速發展,說道:「如果10多億中國人口也過上與美國和澳大利亞同樣的生活,那將是人類的悲劇和災難,地球根本承受不了,全世界將陷入非常悲慘的境地。美國並不想限制中國的發展,但中國在發展的時候要承擔起國際上的責任。中國人要富裕起來可以,但中國領導人應該想出一個新模式,不要讓地球無法承擔。」而中國的反應自然是不滿,「為什麼我們就要過窮日子,你們怎麼不過我們這樣的生活呢?」這種針鋒相對的認知左右著國際交流與合作,歸根結底是利益使然。即使所有人都明白,我們只有一個地球,我們面對的困境是同樣的,我們的未來只有一個,也無法改變人類追逐眼前利益的本性。
可以說,人類中心主義以及自私自利的本性,這是人類成為「適者」的一個原因,也是必將被新的「適者」取代的原因。老子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們的雙手早已經抓滿了東西,但我們還想要更多更多,而科學技術的發展速度已經遠遠無法填滿人類永無止境的欲壑。同時,「進化」這一自然的偉力已經在人類身上消失了。
所以,我不得不在此大聲宣告:
「新的適者正在緩慢地積蓄著力量,而老去的人類還在揮霍著所剩無幾的未來。狂歡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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