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許巍
那些年,我和H經常在一起靜靜地聽歌,我所知道的很多歌都是他告訴我的,他用QQ傳歌給我,我們兩人的電腦開了一天一夜,我收到他傳過來一千多首歌,他說:「足夠你聽了,別再告訴我你沒有歌聽。」
我們一直是很散淡的朋友,一起聊天,聽歌。可以聊一個通宵,第二天四五點我看著他走,走前他總不忘記洗乾淨綠色的小青蛙煙灰缸。有時,我靜靜地看著他抽煙,我們久久地一言不發。H長久以來沒有工作,生活窘困之極,他心中的難過和無助我完全知道。或許,只有在一起聽歌的時候,他會暫時忘記現實中的無可奈何。
我第一次知道許巍,也是因為H。那天,我正坐著發獃,H忽然放出這首歌,許巍渾厚乾淨的聲音沒有任何樂器的阻攔衝出來,像高遠天空上投下響亮的光: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
你對自由的嚮往
天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無牽掛」
H說,這是我最喜歡的許巍的歌《藍蓮花》。聽完,我望著他笑。從這首歌里,我聽出了高遠的天空,溫暖的陽光,很乾爽的風,還有歷經苦難後,終於清澈安寧的心境。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許巍,以後,很長時間再沒有聽到他的歌,許巍的名字漸漸遺忘了。直到我2003年過生日的時候,一群朋友鬧哄哄地在我家裡為我慶祝。一個朋友擺弄著電腦,音箱里忽然流淌出這首歌,在搖曳的燭光下,我們忽然都安靜了。很流暢的旋律,懶懶的男聲,像軟軟的絲綢,又像褐色的巧克力,靜靜地滑過。我被這個溫和的聲音擊倒,我問這是誰的歌,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許巍。
因為這首《溫暖》,我真正地愛上了許巍的歌,我一首一首地下載他的歌,只要我在家裡,許巍的聲音就陪伴著我。我喜歡他音質的溫暖和厚重,彷彿一塊軟軟的法蘭絨毯子,當我被他的聲音包著的時候,我感到很安全。
2005年1月,辭職後的我獨自在大理遊盪了15天。每天,我在古城裡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一天中午,我偶然經過一個酒吧,從酒吧深處忽然淌出《溫暖》這首歌,我定住了,我想不出有比在大理的陽下更適合聽這首歌的地方,因為歌詞開篇說的就是大理:
「我坐在我的房間/翻看著你的相片/又讓我想到了大理/陽光總那麼燦爛/天空是如此湛藍/永遠翠綠的蒼山/我愛藍色的洱海/散落著點點白帆/心隨風緩慢的跳動…」
我聽說許巍在大理待過一些日子,不知道那時的他,是不是也如我一樣,放下被城市和工作風乾得沒有一點光澤的一顆心,終於在大理散淡的陽光下暢快地呼吸?
我站在那個酒吧門口,望著不遠處莽莽蒼山,在金黃的陽光下,聽著這首歌,心中頓時充滿了無限的感動和溫暖。
而每次聽到許巍《完美生活》這首歌,我會想起麗江束河古鎮一個畫畫的男孩子,他叫春元.
2004年12月我在束河古鎮時,每天都要穿過四方街,走到很遠地方,到一個叫"透明翅膀"的網吧寫我長長的麗江日記。當我路過四方街的一個小店時,總能聽到那裡傳出許巍的歌.
一個黑黑瘦瘦的男孩子,坐在門口,一間不大的畫室,牆壁上很多畫,他畫的那些貓神態格外逼真。
那天我經過那裡時,他正在放《完美生活》,金色的陽光下,流暢的旋律像綢子一樣流動。我走進他的畫室,問:「我可以在這裡聽許巍嗎?」
從此,我和這個只有二十齣頭喜歡許巍的大理男孩子春元熟了起來。我經常去他的畫室坐著,曬太陽,聽許巍,靜靜地看著他用紙和木條做出一盞精美的燈罩,或者和他聊聊他養的蘭花。有時,我們拿下他掛在門口的畫著東巴文的羊皮掛飾,互相考著對方,一個個地猜著上面的字。
經常,我們可以很長時間不說話,我和春元之間只有許巍的歌聲。
那天,我問:「春元,每天關了店都做什麼?」
「烤火,和朋友聊天。」他憨憨地笑,很滿足的表情。
我在束河待了11天,春元每次見到我晃過他的小店,就會說:"你還沒走啊?"
但我真的要離開束河去向他告別時,他低下頭,把臉轉向一邊,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我看出了他的難過。
2005年初我回到深圳後,再也沒有聯繫過春元,雖然我有他留在一張皺皺紙上的手機號。每次聽許巍這首《完美生活》時,我就會想起他,想起在束河時,流淌在我們中間的陽光和聲音。
許巍的每一首歌似乎都粘貼著我的一段心情,每次聽到不同的歌,總會條件反射般地想起某一個特定的場景,或者是一個人。
而《時光》這首歌,是我比較害怕聽的,因為它關乎一個人。我叫他木頭,他叫我妞兒,我們在網路上認識有三年了,我們在同一個城市,我們沒有見過面。
他說:「我一米七八,做三維動畫設計,業餘喜歡打CS。我是個無拘無束的人,喜歡穿寬鬆的衣服,牛仔褲,可我穿西裝的時候很帥的。」
我說:「哦。」
我知道他曾經有一個認識六年的女友,他說他們分手了。通過鍵盤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晚上,他喝了很多啤酒,想讓自己醉。
那些年,結束了一段讓我心碎的感情後,我過著極其孤獨的日子,除了上班,我就像一個寫字機器,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電腦前瘋狂地寫字。木頭總是我的第一個讀者,我經常把文字發給他看,他說很喜歡我才會點擊上傳。
後來,很長時間,每天早上,相同的時間,我總會準時收到他的簡訊:"妞兒,早!"每天晚上,相同的時間,又是他:"妞兒,晚安!"幾個月,天天如此。我說:"天天說同樣的話,你不煩么?"他說:"不煩,嘿嘿。"
再後來,他會在晚上下班後,走在回家的路上給我打電話。我可以聽到深南大道上呼嘯的車聲,他總是不著邊際地胡說八道,有時他會說:"我想你了。"我做你男朋友好么?"我總是笑笑,從來沒有當真:因為,他比我小四歲。
我總說:"傻瓜,別胡說八道。"
"叫我傻瓜的女人都會愛上我。"
"除了我。"
又後來,他突然發了長長的郵件給我,說:"昨天,她回來住了,她說她無法離開我。我竟然沒有一點的高興。我喝了酒,一個人走在大街上,覺得很空。我到底能把握住什麼呢?身邊的人?以及遠處不知道形狀的影子?我誰也留不住。"
看這封郵件時,我剛剛打開許巍的《時光》,我在這首歌里讀完了木頭的信,不知覺中,我早已淚流滿面。我知道,我該退出了,很多故事,雖然還沒有開始,但已經結束了。
從此後,我用盡所有力氣不再和他聯繫。曾經點滴的溫暖,我們躺在彼此床上打長長電話的曖昧和溫柔,都隨著這首歌流走了.
再後來,木頭突然告訴我,他結婚了,終於,他和她結束了長達八年的愛情長跑。他那條簡訊似乎在向我示威:"我結婚了,我感覺很好。為了工作更好地發展,我馬上去上海,只是很不捨得把她一個人留在深圳。"我看完,大腦一片空白,默默地按下「刪除」鍵。
那是2005年4月的一個晚上,我枯坐在杭州那家小客棧七八平米的閣樓里,因為前一天晚上在千島湖小旅館的浴室我摔傷了,左胳膊縫的四針還在隱隱作痛,我聽著陌生城市裡窸窸窣窣的雨,很久很久:原來,沒有誰是真正屬於我的。
以後,再聽《時光》 這首歌,我總會想起看那封郵件時的疼痛,也會想起我坐在杭州那家小客棧時海一樣的悲哀。我一次次地問過自己,如果當年,我不是那麼矜持,如果我不是給自己設定了太多的框框,那麼,我會和他在一起么?我找不到答案,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答案,因為,時光無法倒回去,容我再演這場戲。
這些年,我經過了很多的故事,我在記憶里歡笑或者疼痛。很多很多的日子以後,某一個剛醒的黃昏,我端一杯茶坐在床邊,隔著遠遠的距離,安靜地看著一個城市的喧囂,聽著那首《平淡》,我忽然想起我經過的一段段往事,一個又一個的人來到,又離開。
當世界又乾淨得只留下我一個人時,曾經的歡笑和眼淚都模糊成了水印,只有我一個人,和一盞燈,靜靜地看著自己。慢慢才明白,這些年,在人群中,在擾嚷的聲音中,在一團忙亂中,我的心迷惑了太久。當一切的一切都歸於無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所有的人都可能離開,惟一還在那裡的,只有自己。所有的故事都落幕的時候,才發現,最動聽的聲音原來是最安靜的。
或許,總要經過很多很多的事,很多很多的痛,偶然回頭,才會有這樣的安靜和平淡。我坐了很久,突然有種深遠的釋然,從內心深處一點點湧出,於是,我在許巍的歌里,笑了。
(寫於2006年2月25日)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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