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都市之冰箱

（接上一章）

搬新家那天，卓玲喝到很晚。恍惚中，以為自己身在舊公寓，憑習慣搖搖晃晃地去冰箱里找醒酒涼茶。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打開了冷凍層，卓玲覺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她看見了什麼？

冰箱里一具小小的女孩屍體，眼睛緊閉宛如熟睡。卓玲只覺酒醒了大半。

這是她第一天搬進來，是誰放進去的？朱芩走時她幫著清理過一次，裡面絕沒有這個凍起來的小女孩。她的朋友們也沒有喜歡惡作劇的人，更何況新換的鎖，鑰匙只有她身上的一把。

雖然迷惑，卓玲並不害怕，她對自己的本領很有信心。當務之急，是找到屍體出現在她家冰箱里的原因。

小羅聽說了，也是大奇：「有這樣的事？這房子還真是邪門。當初要不是你先提出來的，我都想接手這房子了，現在看來幸好晚了一步。」卓玲聽了，腦中卻靈光一閃，「小羅，給我查一件事。」

結果很快出來了，這間屋子的每個主人，都是第一次來看的時候就決定要買下來。儘管已經知道房子里曾經有過蹊蹺，還是義無反顧簽下合同。卓玲想了想，她以前並沒有特別復古的喜好，怎麼會突然喜歡上這裡的裝修？還有小羅，弔兒郎當的樣子怎麼看都和這裡格格不入，竟然也會萌生相同的念頭。看來這房子本身也有古怪。

既來之則安之，卓玲打算在這裡住下，也決定先不丟掉女孩的屍體，不得不說是藝高人膽大。老房子又換了主人，人們對此卻習以為常。總有人出事，也總有人接手，房價一時高一時低，卻總也不愁銷路。唯獨冰箱中的小女孩，人們自始至終不知道她的存在。

沒有女孩失蹤的消息，沒有其他兒童的屍體出現，街市和往常一樣熱鬧，小女孩則孤零零的躺在冰箱里，身上的冰霜一天天加厚。卓玲想起自己因為特殊能力而被孤立的童年，不由得想多了解這個女孩短短的一生。

小羅終於帶來了有用的消息。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朱芩，此時的朱芩和小羅已經是男女朋友關係，這一點卓玲早看出苗頭。朱芩又一次到銘宇偵探社探班時，看見小羅正用電腦仿擬出的圖像和本市女童一一比對，朱芩一眼認出那是樓下住戶的小女兒。她當時正被夜班琴聲困擾著，卻還是注意到女童天真澄澈的眼睛。

小女孩是怎麼死的？屍體怎麼會跑到卓玲的冰箱里？為什麼沒有人發現？

當晚，卓玲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她身處一個陌生的屋子裡，屋內有一團火苗。她急忙逃跑，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卻發現門被反鎖了。大聲呼救，沒有一個人出現，直到窗外經過一個中年男人，她揮舞雙手拍窗，那人只是看了兩眼便走開了，再也沒有回來。火勢越演越烈，卓玲忽然看到了鏡中的自己，正是冰箱里死去的小女孩的模樣。

卓玲醒來的時候，想起朱芩的夢，心想：這是房間給我的提示嗎？

家裡失火，房門反鎖，向路人求助卻被忽略，這就是小女孩的死因。

卓玲回想著夢中男人的臉，那是一張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臉，她在小區遇見過。

小羅奉命去盤問中年男人，還納悶卓玲竟然會管這種閑事。

小羅掏出他同胞哥哥的警員證給男人看，又指了指小女孩的照片，「你那天看見這個小孩求救了吧，然後什麼都沒做？」

男人沒有懷疑，只是很困惑地說：「她媽媽總是打她，我那天路過不想管閑事，怎麼了？」

小羅仔細觀察著男人的表情，然後緩緩道：「她死了。」

「什麼？」男人大驚。

「那天，她不是被打，而是屋中著火了。房門反鎖，你是她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小羅平靜地說。

男人一時有些局促：「我沒看見有火......我那天以為和以前一樣，她媽媽一打她，她就那樣跑到窗戶上哭喊......我們都習慣了。」

「習慣？一個孩子受到虐待，你們覺得應該習慣？你的習慣讓一個孩子失去了最後生存的機會。」

男人卻反駁道：「大家都是這樣當沒看見的，我又沒犯法，再說那個孩子我們知道，得了小兒麻痹，路都走不利索，以後活著也是拖累人而已——」

「夠了！」小羅沉聲說道，「哪怕你們有一點點同情心，都不會這麼做。祝你以後不會遇到需要幫忙，別人卻視而不見的時候！」

小羅氣鼓鼓地走了，開始明白朱芩所說的「不喜歡這裡的氛圍」是什麼意思。他承認他們偵探社一直以來收錢辦事，也為了少惹是非而避開很多事，但要是舉手之勞就能幫助一個處在困境中的人，他們還是會做的。這是他們那些冷血動物的區別。

02

查實了事情的經過，卓玲去拜訪死去女孩的母親家裡。

「你......你在哪裡找到的？」女人瞪大了眼睛，指著卓玲抬著的透明塑料箱子，裡面是一個冰小孩。

「別擔心，我不會叫警察的。」卓玲戲謔說道。

一提到警察，女人瞳孔一縮，趕忙回身把卧室的房門關上，卓玲注意到裡面有一個酣睡的嬰兒。女人後背倚在門上，漸漸蹲下，頹然道：「你想幹什麼？」

「我只想問你幾個問題，」卓玲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緊接著說：「你女兒出事那天，你在哪裡？」

「我和老公，兒子，出去和朋友吃飯。女兒的病不適合在出現在公共場合......我怕她亂跑，就把門反鎖了。誰知道她亂碰東西，弄出了事故......」女人別過臉，看不出表情。

「你是不是覺得，這只是一個意外？」

女人抬起頭，又緩緩點頭。卓玲冷笑道：「不，不是的。你以為一句出門了就可以抵消你的過錯？為了不讓她闖禍，就緊閉門窗，女兒出現意外了怎麼辦，這種事情根本不在你的考慮範圍中吧？」

「她畢竟是我的女兒，我對她再不好，也不可能希望她死——」女人的神情有些坦然了，似乎對孩子的打罵只是「不好」而已。

「可你還賣了她的屍體。」

「給她治病花了不少錢嘛，再說是用於科學研究的。你的問題問完了沒有啊？你還沒說怎麼找到我女兒......的屍體的。」女人有些不耐煩。

卓玲卻不想再說下去了。有些倒賣屍體的人，未必是用於解剖研究，尤其是小孩子的屍體，很有可能被賣到泰國，身體丟棄，靈魂拘禁在小人偶里受盡折磨，人們稱為古曼童。總之，有千萬種比死更加可怕的結果。卓玲輕輕撫過女孩的臉，抬起箱子，留下一句：「你把女兒當做商品，商品賣出，概不退換。」

老房子有股古怪力量，把這棟樓里的怨魂故事借她的手和眼發掘出。

第二天，樓下傳來女人的尖叫聲。聽見的人們停頓了一下，又恢復了正常，是了，他們永遠漠不關心。

女人看著冰箱里的小孩，嚇得跌坐著，聞聲而來的丈夫問道：「怎麼了？」女人指了指冰箱冷凍層，丈夫看完，擰著眉頭說：「不就是凍肉么，我昨天買的羊肉，怎麼了？」丈夫拉開一層層冷凍抽屜，向她耐心解釋著豬肉，羊肉，牛肉。她卻看見了死小孩，死小孩，和死小孩......女人的耳邊響起卓玲的話語：

「你們這裡每一個人，都習慣了冷漠，自私，欺凌弱小，林素白是這樣死的，你女兒也是！你們選擇這樣生活我無權干涉，但你們終會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希望等你們在失去人與人之間的同情之後，在受到良心的愧疚折磨時，不要後悔當初選擇了視而不見！」

卓玲終於決定搬走，老房子卻沒有再出售。

「你施了什麼咒語，讓來的人都想住在這裡？讓我替你為這座樓里枉死的人申訴冤屈？」卓玲臨走前，對著空蕩蕩的牆壁說。

沒有人應答。

陽光打斜照在對面的精緻木門上，似乎裝著一屋子的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