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娛專訪 | 烏爾善：認為《長城》不「合格」，又如何讓《封神》三部曲拿下150億？

「我們想用《封神》三部曲為中國電影工業製作體系樹立一個標杆。」幾日前面對娛樂資本論，北京文化董事長宋歌頗具信心地表示。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自己個人對於這部電影的票房預期：「第一部上映希望能達到全球票房50億人民幣。」

作為《尋龍訣》後烏爾善盡心籌備了3年的項目，《封神》也許擔得起這樣的預期。就在3月中旬發布的一系列公告里，北京文化透露和烏爾善導演的製作公司「長生天影業」達成《封神》系列三部曲的合拍計劃，其中北京文化投資不高於13億，投資比例在20%-70%，這意味著整個項目的投資至少會在二三十億的量級。

這麼大的投資，而且是系列電影三部連拍，儘管項目彙集了江志強、巴里·奧斯本、詹姆士·沙姆斯等國內外最頂級的監製和製作人，外人看來依舊風險重重：主角不啟用現成的明星而選用新人，從籌備到首部上映需要歷時8年，此間市場變化無法預期，北京文化與烏爾善的這次「豪賭」是否過於激進？

「第一部必須震撼所有觀眾。」面對娛樂資本論拋出的疑問，烏爾善面不改色地哈哈一笑。言談之中，小娛感到這絕不止是一部電影這麼簡單，它承載著宋歌和烏爾善推動中國電影工業化的決心，而圍繞《封神》這個大IP，北京文化已在悄然鋪設包括主題樂園、酒店、網劇、綜藝、遊戲等一系列衍生產品的全產業鏈布局。

想做下一個迪士尼的中國企業不只一家，而北京文化+烏爾善能夠憑藉《封神》系列成功登頂么？

• 中國人的國民神話外國人一樣能懂？也曾鬧出文化差異的笑話

儘管目前還不方便劇透，烏爾善導演告訴小娛，《封神》的主題是善惡鬥爭與英雄成長，有點類似於《星球大戰》的盧克，或是《指環王》中的弗羅多，關注的是年輕人心靈的成長。

「中國的影視作品好像總在講中年人怎麼玩心機，或者老男人尋找初戀，講給年輕人看的故事卻不多，這好像不是一個健康市場應該呈現的樣子。」

從小看連環畫、聽評書，《封神演義》在烏爾善兒時的記憶里，留下了一個充滿想像力的世界：英雄與暴君，紅顏禍水與奸險小人，超能力者與良民百姓，「你可以說《封神演義》是一部魔幻版的《史記》，它裡面有每一個中國人人格的縮影。」

烏爾善打了一個巧妙的比喻，如果說《西遊記》是「一個人帶著三個小動物去西方留學」的佛教故事，那麼《封神演義》則是反映商周歷史變革、融匯儒家與道家精神的群像故事，後者其實才是中國人自己的國民神話。

不少希望收割全球票房的大片，試圖同時討好中西方觀眾，比如啟用多國演員，中西方編劇磨合創作，把外國經典故事本土化也流行起來，但烏爾善還是很堅持要講一個中國人的故事、中國化的情感哲學：「作為觀眾，我不願看到一個為我刻意設計出來的故事。其實中國已經是全球第一大票房市場，在中國市場成功的電影，就是在世界市場成功的。」

但本土化並不意味著晦澀難懂。這次做《封神》項目，北京文化和烏爾善團隊找來《指環王》製作人巴里·奧斯本、李安的御用製片人詹姆士·沙姆斯等國際頂尖的奇幻電影高手擔綱顧問。做一部神話史詩，核心仍是善惡鬥爭、時代變革、英雄成長這些普適性的主題。「我相信中國人能理解的故事，外國人也能懂，如果對方看不懂，說明劇本有問題。」

↑↑↑《指環王》劇照

烏爾善回憶起在和李安的御用製片人詹姆士·沙姆斯交流劇情時，因為文化差異還鬧出了笑話：《封神》中有一段經典場景，姬昌在紂王與妲己的奸計下吃下自己兒子伯邑考的肉，回家後吐出三隻小兔子，這是取了中國人常用的「吐子」諧音。

但和烏爾善理解的將悲情化為唯美截然不同，詹姆士·沙姆斯聽到劇情的反映卻是分外震驚。「James說兔子在西方代表性，他當時以為這段說明姬昌在監獄裡受到了性侵犯。」大笑之餘烏爾善也禁不住感嘆，過去我們自己習以為常的文化符號，還是需要站在當代人的角度做出調整，以免產生文化誤解。

消除了文化隔閡，則需要在美學上塑造東方特色。公元前11世紀的商周故事，與13-15世紀的道教藝術是兩個重要元素，烏爾善和團隊去年9月已經分赴河南洛陽、安陽殷墟，陝西寶雞和山西各地考察，「今年1月份，我們的美術指導葉錦添也進組了，他帶著美術組又走了一遍。」

現在也有不少影視作品參考上古文化系統，會不會擔心別人消耗概念？」

「擔心也沒用啊。」烏爾善倒是坦然，「我相信我的電影上映之前，起碼有4、5部封神題材電影會先上，最終觀眾還是看作品質量的，不怕撞車。」

• 《封神》三部曲向《指環王》「取經」：劇情連貫、節約成本、固定演員

《封神》宣布三部連拍後，人們的第一個擔心就是投資風險過高：好幾十億的項目，第一部要是「折了」，後面兩部怎麼辦？

但對北京文化和烏爾善而言，三部連拍對於《封神》可能是最好的選擇。烏爾善曾向《指環王》《黑客帝國》的團隊取經，反覆探討分開拍攝與連拍的優劣，最終決定連拍考慮到幾個因素：

一是《封神》三部曲劇本是一個連貫故事，二是主演均為少年角色，連拍可以保證樣貌、狀態穩定；三是節約成本，據宋歌透露，連拍最少可以省去30%的預算。

「我們跟導演說，三部成本不能超過30億，」宋歌的目標很明確，《封神》要做真正的具有普世價值的全球化大片，因此項目還在籌備期，已經和好萊塢六大洽談了海外發行事宜。

中國電影工業化之路和出海之路，在過去幾年成了國內電影人的兩塊心病。諸多國產商業大片海外票房折戟，最近的一部是令張藝謀自信可以撐起中國電影「重工業化」的《長城》，但北美上映後票房也僅為4500萬美元，遠低於國內海外票房1：1的預期。

談及《長城》，烏爾善認為，它不是一部合格的怪獸片，沒有抓住「怪獸電影」這個類型的敘事核心，怪獸是對我們內心恐懼的隱喻，好的怪獸電影一定有一個能把「打怪獸」跟我們的現實恐懼建立隱喻的故事。

關於工業化電影，烏爾善談到了兩個誤區。

①個是從創作角度來看，娛樂化的商業類型電影，真的等於堆砌商業符號的電影么？烏爾善認為用大導演、大明星、大製作、大營銷不代表一定會成功，關鍵是故事能否過關。

目前國內仍然缺少合格的娛樂大片，因此這塊市場被《極限特工》《生化危機》等並不能算是非常優質的爆米花電影佔領。但隨著中國觀眾欣賞口味的提升，單純追求奇觀視效的電影已經開始產生視覺疲勞，取而代之的是像《瘋狂動物城》《乘風破浪》《湄公河行動》等題材多元、但不約而同觸及情感共鳴的電影。

「好的類型電影永遠是面對現實的電影。」烏爾善信手拈來地舉了一些例子，「比如《漢江怪物》里的怪獸是人們的精神投射，《瘋狂動物城》的兔子則是美國鄉村青年的縮影，《阿凡達》講述的是環境保護、能源掠奪。類型只是手段，和現實對話才是類型電影最有價值的部分。」

②另一個是從製作角度而言，什麼才是工業化？「資本密集、技術密集、類型化創作是工業化電影的三個要素。目前大家談到中國電影工業，似乎進步就是花多少錢，做多少特效，而忽略了核心的項目研發和項目管理。」

其中項目研發才是用工業化流程去創造電影的起點。《封神》從2014年6月開始劇本策劃，到2018年6月才開始正式拍攝，4年時間花在劇本創作、團隊搭建、前期籌備和統籌管理上，在烏爾善看來是一個合理的周期，「《指環王》系列前後也用了8到10年。」

但在資本市場和片方都很焦慮賺快錢的時代，很少有國產電影項目花得起這個時間，3到5年已經是極限。除去特效和拍攝，前期籌備往往只能有1到2年，買大IP、包裝噱頭成為不少片方普遍的選擇。

在好萊塢的工業流程體系里，從項目開發到製作後期都有專人負責管理與統籌，而這一部分在國內視效大片的製作過程中仍然缺位。據了解，此次《封神》將由長生天影業負責製作管理，並為項目單獨成立了一個特效管理公司，以確保項目能夠在長周期內有條不紊地進行。

• 唯一成立特效公司的中國導演：烏爾善想做卡梅隆、盧卡斯

「8年抗戰」顯然不止是為了一個項目。通過《畫皮2》和《尋龍訣》的經驗積累，再到如今的《封神》三部曲，烏爾善希望能夠摸索出一條中國電影工業化的道路。

比如統籌500-800多人的劇組，需要非常科學化、高效嚴謹的管理團隊，2012年烏爾善成立了電影製作公司長生天影業，專門做烏爾善導演和監製的幻想類電影項目。

團隊都是合作十幾年以上的朋友，專門負責項目開發和製作管理，《尋龍訣》就是其承製的第一部作品。「整個工作模式就是學好萊塢的工業流程，」烏爾善告訴小娛，「《尋龍訣》前期做了10個月的細緻籌備，完成了60分鐘的動畫預覽和幾百張概念設計，把重要的場面、造型都做了出來。」

影片極大的特效量也需要多家特效公司緊密配合。烏爾善自己的視效公司「神話數碼（魅思電影科技）」於今年3月份開始運營，邀請《尋龍訣》時期就開始合作的道格拉斯·史密斯繼續擔任《封神》三部曲的視效指導。

對烏爾善來說，成立視效公司可能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因為沒有一家視效公司能配合我這麼長時間，而且國內也缺少成熟的視效管理公司。」他認為，《封神》三部曲這種級別的項目，需要專門團隊進行組織管理，把複雜的製作內容拆分，合理分配給全球一二十家特效公司，並且協調預算。

長生天影業+神話數碼，等於中國版的盧卡斯影業和工業光魔？這正是烏爾善的野心。「我覺得中國早晚得有指環王、哈利波特、星球大戰，我覺得挺有意思，就幹了。」藝術家出身的他如今義無反顧地投身於娛樂大片，因為堅信中國有做奇幻電影的文化基因，《封神》三部曲一旦「一戰封神」，可能下一部就會瞄準更長的系列作品。

而北京文化會是其背後的迪士尼么？至少目前作為北京文化十年核心戰略的體現，《封神》三部曲顯然不只是一部系列電影。「圍繞《封神》三部曲，我們要做網劇、網大、綜藝、主題公園、遊戲授權、主題酒店、衍生品等等。」在宋歌看來，未來巨額資本的回收會效仿迪士尼這樣的好萊塢巨頭，通過電影聚焦流量，在後期產品上變現。

而本身就是做旅遊出身的北京文化，也的確適合影視+旅遊「兩條腿走路」。宋歌表示，目前已就《封神》三部曲項目在和主題樂園談IP授權，「當然首先片子得成，如果沒有高質量的片子，後面的流量就更是無從談起。」

「中國沒有拍過三部曲，從產業來講是一個全新探索，有勇氣和魄力來投資這麼漫長的項目，需要戰略眼光。」一向審慎選擇合作夥伴的烏爾善，言語中也對北京文化的投資和信任表示欽佩，「熱錢這麼活躍，踏實做電影的並不多。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為我們都對中國電影的未來有共同的信念，相信電影市場會越來越成熟，華語電影會越做越好。」

「我們也和導演說，第一部一定要做得盡善盡美，從目前的大綱和劇本看，真的沒什麼毛病，就看製作怎麼實現了。計劃2020年上映，我是催他2019年就上吧，我們也有經濟壓力啊！」宋歌笑著感嘆。不過他對項目很有自信，慢工出細活，這部S級製作的大片，怎麼著也要瞄準單部票房50億、三部曲150億的目標去。

（本文作者：曹樂溪，編輯：吳立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