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的讚美給五星的秩序——評《薩利機長》

這是一部很意外的電影。

上上上周某晚，我和朋友去慕名看那部傳說中光怪陸離的驚悚片《Nerve》，誰知道Megabox的票那麼緊俏，只余兩個東西相望的空位置——這對於上廁所都要手挽手一起走的「小」女生，簡直不能忍好嗎；於是權衡再三，買了題材嚴肅但高分的劇情片《Sully》，開場前還順便吃了一家燈光溫暖的台灣小餐廳。

導演伊斯特伍德和演員湯姆漢克斯的作品質量毋需懷疑，但我起先看了簡介，實在難以想像這麼短小的一個故事如何生出不一樣的花來——影片改編自發生在2009年的真實事件——供職於全美航空1549號的薩利機長在09年1月15日的飛行中，于飛機起飛兩分鐘後與飛鳥相撞，雙側發動機全部熄火，薩利決定在周邊人口高度密集的哈德遜河上迫降，最終此次走險成功，155人全數生還。然而隨後的調查卻顯示他進行了錯誤的抉擇，似乎危情之下返回拉瓜迪亞機場才是更好的選擇，飛安會在聽證會上對飛行過程進行了模擬，與調查進程緊牽的，還有機長家人同事以及平凡觀眾的起伏內心。

結果十分驚艷啊。

只看開篇，大多數觀眾會對機長的動機產生懷疑——理由非常充分，此為誅心之斷，而心理活動沒有依據，如此就無法提供自證抑或者遺留劣跡。飛安會的質疑也是有道理的——是否喝酒，是否與家人發生矛盾，衝動之下，作出失卻理性的判斷似乎是對這一鋌而走險之選的最合理解釋——從來沒有人在水面迫降成功，那麼機長憑什麼相信自己可以？

機長的內心活動刻畫得細膩而有波瀾：除卻反覆於噩夢中驚醒的懸疑手筆，尚有諸多如機長事故後不自然抖動的雙手、反覆看向電視里鋪天蓋地的「英雄」報道時凝重的神情——此類細節不勝枚舉。把真相雜糅於撲朔迷離的表象之下，令那動機變得更加難以捉摸，足以吊起觀眾的胃口。

高潮自然是結尾的聽證會現場，高傲的調查官先展示了兩段技師模擬，這裡大多數人已經通過家庭與心理活動的刻畫確定了百分之八十機長的動機是好的，但一個好的動機下做出錯誤的選擇——又該如何自保？令人難免揪心又惋惜。

結局這裡就先不劇透——畢竟這是全劇最大的包袱。影片結束的時間相當令人舒服——戛然而止之後播放了一段真實的機長講話視頻，令人微微盈眶，也足以參透美式英雄主義的浪漫之處：所以美利堅英雄的浪漫，不只是橫衝直撞力超凡人，也是隱忍堅毅的普通人身份下的責任。

到這裡基本上大多數主流影評對這部電影思想分析的重點就完結了，但我今天還想再補充一點，即這背後對於秩序的讚美。

「秩序」本身，其實是個很大的詞，不只是美國的調查與聽證制度，實際上也是飛機上的每位工作人員的本職與「應該」，甚至是所有乘客對機務人員的配合尊重與事後的感念——當然這就上升到了道德層面。

我們朝九晚五按部就班，我們排隊候場，我們在沒有監控器的地方依然行端為正，我們不在喝酒時駕駛，我們在每次起飛時關閉手機系好安全帶——如此種種的秩序，繁瑣的條節制度，構成了人類社會的根基，而這根基不是為了在浩渺時間軸的煙海日常中佔據多麼大的比重——恰恰相反，只要有那麼一秒鐘，事情脫離了掌控，變成了新聞中的「意外」——那就唯有這繁瑣庸常被重複了千萬次彷彿沒有太大價值的「秩序」，才能拯救我們。

機長說，機上人員全部毫髮無傷並非憑藉他一己之力，這不是簡單的謙辭——千真萬確，我們看到了在千鈞一髮之際也恪盡職守的空姐，看到了乖乖依照指示操作的乘客，看到馬上前來搭救的普通船隻，看到了陪機長出生入死給予他十分信任的副機長——因為每個人，每個普通的人，都遵循了普通的秩序，是以普通里誕生了奇蹟。

香港對規則與秩序的尊重聞名世界。我來香港讀書後，發現香港人的秩序多得不勝枚舉。譬如搭扶梯要靠右站因為左側要留給有急事的行人，譬如任何辦事地點必然是先取號再等叫，譬如不設企位的校巴就是坐滿剛剛好哪怕多餘一個人也不能擠上來，譬如地鐵上不允許飲食，譬如不準吸煙的地方有一點煙星也會被罰款——如此種種，構成了意外的概率最低化與公共環境的肅整——身為內地人，初來香港總抱怨規矩太多，時間久了才發現，自己已然離不開這種秩序——因為整個人，完全地享受了遵守秩序帶給生活的最大便利與安全感。

此種分享，並非抬香港而貶抑內地，恰恰是認識到了秩序對於國族的重要性方才有所期待。批量生產英雄的美利堅與精緻本分的香港都尊重秩序，於是秩序便順理成章地帶給他們輝煌之下的穩妥——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看到中國內地也生長出這樣好的秩序。

唔……論自誇還是美國爸爸最在行。

最後離題一句：

猶記得我看的第一部湯漢斯（香港的奇葩譯名）的電影是《Youve got mail》，這麼多年過去了，湯叔叔演技寶刀不老，可是面容卻與我印象里相去甚遠。

不過他還是那個可賣萌可嚴肅的湯叔叔，歲月追人吶，但誰能不老呢，我也都這麼大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