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板書《單刀會》中幾個問題小議

快板《單刀會》王鳳山

上網看到有網友針對快板書《單刀會》中的問題，提出了疑問。筆者看後覺得這位朋友在欣賞藝術的時候，非常認真嚴謹，值得學習。筆者自己也學習演唱過此段節目，對那位網友提出的疑問也進行過思考，特此寫出來與朋友們商榷。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單刀赴會」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

「關雲長單刀赴會」是一個膾炙人口的故事，它在宋元時期便廣為流傳，《三國志平話》和宋元戲曲都有此內容，元曲大家關漢卿有《關大王單刀赴會》一劇。這些作品都從尊蜀貶吳的立場出發，對史實作了許多改動。

《三國演義》又在此基礎上作了進一步加工。說的是：劉備取得益州以後，東吳要索回荊州，雙方爭奪荊州的鬥爭激烈起來。魯肅和關羽各帶重兵，在陸口（今湖北嘉魚西南）一帶對峙，大戰有一觸即發之勢。魯肅思得一計，在陸口寨外臨江亭上邀關羽赴會，暗中伏下刀斧手，伺機殺之。屆時關羽只帶親兵十餘人，由周倉杠著大刀，單刀赴會。由於關羽事先有所準備，會後才脫了險。

從評話、宋元戲曲直到《三國演義》以至近代戲曲，都突出了關羽單刀孤膽、機智勇敢的凜然正氣，而魯肅在他的反襯之下，卻成為一個尷尬被動，窩窩囊囊的人物了。但按照《三國志·魯肅傳》和韋曜《吳書》的記載，並不是關羽到魯肅那裡去赴會，而是魯肅到關羽那裡去赴會，「單刀赴會」的孤膽英雄不是關羽，而是魯肅。

陳壽《三國志·魯肅傳》云：「備既定益州，權求長沙、零、桂，備不承旨，權遣呂蒙率眾近取。備聞，自還公安，遣羽爭三郡。肅住益陽，與羽相拒。肅邀羽相見，各駐兵馬百步上，但諸將軍單刀俱會。肅因責數羽曰：『國家區區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軍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今已得益州，既無奉還之意，但求三郡，又不從命。』語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肅厲聲呵之，辭色甚切。羽操刀起謂曰：『此自國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備遂割湘水為界，於是罷軍。」

韋曜《吳書》云：「(魯)肅欲與(關)羽會語，諸將疑恐有變，議不可往。魯肅曰：『今日之事，宜相開譬(開譬，開導勸說之意——翔鋒注)，劉備負國，是非未決，關羽亦何敢重欲於命！』乃趨就羽。」

所謂「單刀」，並不是關雲長的青龍偃月刀，而是赴會的將軍們（雙方各有數人）各帶一把佩刀。赴會的地點不是陸口，而是益陽。當時關羽和魯肅的軍隊在益陽（今湖南益陽市）相拒。

由此可見，快板書《單刀會》也是一種藝術虛構，從尊蜀貶吳的立場出發，對史實作了許多改動。有了這個認識，我們就可以對於快板書《單刀會》中其他的疑問，採取藝術的角度來觀照。

關於「聘請亭侯你到這邊」中的「聘」字的使用。「聘請」是指請人擔任一定職務或參加某項工作。而魯肅與關羽是兩國的大將，在這裡似乎這「聘請」用的不妥。而筆者認為，這裡面也許是曲藝演員自己杜撰的詞語，由於「聘」字是雙唇音，在演唱的時候比較上口，所以採用的這個字。

而單就「聘」字的使用，也有一些道理。《漢語大字典（袖珍本）》中對「聘」字，有如下解釋：古代國與國之間交好遣使訪問。《左傳》：「晉侯使荀吳來聘。」也許這句的「聘請」並非是一個詞，而是兩個字的組合。

關於「先觀了一套姜呂望，水旱埋伏十三篇。又觀二套封神演義，孫武子雷炮分兵在陣前。」這兩句，有兩個疑問。

第一個，《封神演義》成書於明朝。在《中國小說史略》第十八篇《明之神魔小說下》中，魯迅先生最早提出了關於《封神》成書年代的判斷：「日本藏明刻本，乃題許仲琳編，今未見其序，無以確定為何時作。但張無咎作《平妖傳序》，已及《封神》，是殆成於隆慶萬曆間（十六世紀後半期）矣。」而關羽是三國時代的人物，怎麼會看到明朝的書？莫非關聖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可以穿越時空？非也，筆者認為此句中提到的「封神演義」並非特指明朝許仲琳編的《封神演義》一書，而是借用「封神演義」這四個字指代武王伐紂的故事。而武王伐紂的民間故事由來已久，早就成為我國著名的神話傳奇故事，在民間代代流傳。而三國時期的關羽看有關描寫武王伐紂的「封神演義」的「手抄本」，總是可以的吧？

這裡還涉及到文學作品中，有用後代才出現的名詞指稱古代事物的情況，屢見不鮮。比如：《三國演義》中就有用元代才出現的名詞指稱三國時期事物的情況。快板《雙鎖山》中第一句「陳橋兵變北宋興」，也當作如是觀。為的是指稱方便，通俗易懂。

第二，關於這兩句的順序問題，確實是顛倒了。眾所周知，孫子兵法十三篇，而姜子牙寫的是六韜三略。這倆人的知識產權問題，確實值得我們注意。不過，筆者認為，作為我們現代人只要了解、知道這其中的紕漏就可以了，也不必非要將這兩句唱詞撥亂反正。畢竟曲藝作品不是正史，避免不了失誤。

關於在關羽來到東吳下船時「路過丁奉徐盛兩員將，路過蔣欽周泰將二員，路過幾層刀斧手，路過幾層虎狼煙」，而當關羽要離開東吳會荊州上船時，是否應該把這四句順序顛倒過來的問題，筆者是這樣看的：

這四句的順序不能顛倒。

首先說，不顛倒這四句的順序，便於演員演唱。這四句重複、排比還能起到強調、渲染氣氛的作用。而不顛倒這四句的順序也符合一定的道理。

在古代戰場，兩軍對壘，一般都是雙方主將在疆場廝殺，而身後才是雄師百萬。而當敵人出現在身後，主將也重新調整自己的位置，首當其衝。具體到「單刀會」中，魯肅也許就在關羽下船的那一剎那下令擒獲關羽，或者是在關羽赴會完畢出帳的那一剎那擒獲關羽，作為這次擒獲關羽行動的主將的丁奉、徐盛、蔣欽、周泰當然要衝在最前面。不像現在咱們有些領導幹部，躲在群眾後面指點江山。

總之，對於藝術作品尤其是曲藝作品，筆者認為，我們應該採取寬容的態度，既認真追究其細節嚴謹，又不必一切均按史實食古不化，藝術作品需要創作的自由度（並不是胡編亂造）。歷史上赴會於關羽的魯肅先生，咱就讓他冤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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