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期待

二零一五年的夏天，我和我的前前任在灣區實習。當時我們剛經歷過一段不太愉快的風波，分別從東部和中部來到矽谷。我住在Milpitas，她住在San Mateo。一到周末，我就會先搭乘一個小時南灣輕軌，從Milpitas到 Mountain View，再坐四十分鐘CalTrain 從Mountain View 到San Mateo去看她。

輕軌我稱之為『小火車』，一路上會穿過南灣，經過數個耳熟能詳的大公司的園區，比如英特爾跟思科，還會路過灣區最大的遊樂園Great America。遊樂園旁邊有一個小足球場，沒錯是Soccer 不是Football。每到周末都會有家長送女孩子來參加女足訓練班。姑娘們在場下踢，家長場外加油。

到了Mountain View 就會換乘CalTrain，或者說『大火車』。美國載客的火車多是雙層，整體要比中國常見的火車大不少。尤其車頭更是雄偉，頗符合美國人的審美。但是上車一看銘牌，川崎重工1984年造。不禁笑出聲來。

這趟CalTrain是往返於SF與San Jose的城際短途列車，坐特快班次全程只要一個多小時。但是特快不是隨時都有，有時還要坐慢車。我在Mountain View 上車，往北行經過Palo Alto，Menlo Park和Redwood City，正好是矽谷的核心區。也有人稱之為美國五道口，是整個美國房價最誇張的地方，路邊隨便一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可能就要一百多萬美金。但這裡又是整個灣區最美的地方。氣候溫和偏冷，四季如秋，到處是參天大樹和灌木叢，人口密度大卻又與自然和諧相處。（另：我鵝的北美分部就坐落在這裡）

火車沿線有很多民宅，大多是獨門獨戶的院落。如果坐在二層又是靠西邊的座位，就能一窺當地人生活的情況。周末時候能看到住戶在後院燒烤、修車、甚至是在自己架的小游泳池裡玩水。一五年加州大旱還沒有結束，各地用水控制都非常嚴格。雖然灣區相對好一點，但是這麼頂風作案，想必也是有錢人吧。

我們總說美國人的生活是好山好水好無聊，但是看到這種一家人其樂融融，我難免也會心生嫉妒。所以每次在去見前前任的路上，我都會細心觀察當地人的生活，把我看到的講給她聽，兩個人一起想像我們畢業之後生活在灣區的樣子。對未來的期待是戀愛中最好的部分，去見自己喜歡的人的旅途，哪怕短暫，依然是洋溢著喜悅。

但是結局卻與期望的相反，一年之後我們畢業，她去了Seattle，我來了LA。兩個人天各一方，再沒有講過話。

數月之後，我的前任進入了我的生活。她在SF讀書，我在LA工作，思念的距離變成了380英里。我一般會選擇周五下午開車從LA到SF，然後周日的下午再開回來。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省錢，畢竟油錢比機票便宜多了。另一方面是她有時候會跟我一起回LA，然後周二晚上再坐夜間大巴回去。這樣我們能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LA到SF開車有很多選擇，我一般都會選擇最快的路線，先上405公路，然後轉五號公路一直往北，在152公路上山，最後沿著宇宙最大的停車場101公路一路開進SF市區。

一般來說我出發的時候是周五下午，正式洛城人民瘋狂逃離的時刻，405公路上堵得一片血紅，完全可以復刻喪屍片的現場。光是翻過北邊的山出城，就要花掉一個半小時。這也是我決心今年考一個遊艇船長執照的原因，如果真的發生大型災難，走水路逃生的幾率會更高。

翻過山之後是一個全是Outlets的小鎮，我會在附近進行第一次休息和加油。然後開始大約四個小時的五號公路之旅。五號公路是一條典型的美國高速公路，直、無聊、連狗都能開。路上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狂暴的寶馬和野馬司機。在不需要集中注意力開車的時候，我都會琢磨見面之後說什麼話，周末去哪裡玩，還有什麼店沒有吃過。除此之外，就是聽《臨高啟明》和《新宋》的有聲書。

152公路則是一段盤山路，先經過一個大的水庫，然後上山。去年年初恰逢加州久旱逢甘霖，用一個雨季結束了六年大旱。水庫水位狂漲，淹沒了一大片灘涂和樹叢。北上的路較為無聊，如果是從SF南下，可以停車在路邊去水庫附近玩耍，我還見過有人帶無人機來航拍，只是山間風大，技術不好可能會炸機。雖然是山路，但是152上的車速一點不見慢，60mph 過彎的勇士比比皆是。我是個慫司機，都經常被後面的車逼到50mph。開車不要命的後果就是事故頻發。在152下山處，是一條雙向二車道的小路，這條路上頻頻出現事故，而且每逢事故就一定有大堵車。有趣的是這條路邊有好幾家農場，農民會在路邊擺攤出售新鮮的櫻桃、大蒜和牛油果。遇到事故堵車就不得不持續半個小時呼吸飽含大蒜味的空氣，讓人開窗也不是，不開窗也不是。

上了101 高速，一般已經接近夜裡十一點了。但是考慮到馬上就可以抵達目的地，心裡格外興奮，連開六個小時毫無困意。我會穿過San Jose城區，然後沿著Google Map 給我挑的280或101 繼續北上。這時候我也無心觀看周圍環境，一心只想趕快見到前任。唯獨走101 經過South San Francisco的時候，會看一眼網易北美的園區，畢竟是老東家老上司，還是有相當的感情。

到達目的地，停好車，兩個人見了面，壓倒性的疲倦感就會一股腦湧上來，路上準備的情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了，只想早點睡覺。兩個人度過鹹魚一樣的周末，然後周末下午依依不捨的回去。

整整一年的時間，我都在不停的尋找是否有灣區的工作機會，希望能搬到北邊來，結束異地的狀態。每次看到路上有人開車U-haul的卡車搬家，我都會非常羨慕。希望下一個月，下一次五號公路之旅，就是我最後一次兩地奔波。希望我也能開著小貨車把所有的東西，我的電腦，我的電競顯示器，我的PS4，一股腦的搬到灣區去。到時候我們會租一個房子，小一點也不怕，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就好。

無奈的是，一次次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到十月底，育碧的關卡設計筆試失敗，我的精神徹底崩潰。兩個人和平分手。

對於上兩段感情，都有很多深入骨髓的回憶，甚至都到了談婚論嫁。但是現在回憶起來，最美好的部分反而是在路上。那種迫不及待見到自己思念之人的焦急與喜悅，就像人所說，介於『沒吃到』和『第一口』中間的感覺罷。

對於美好生活的期盼，本身就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

過去的十年里，我談了很多段戀愛，每段都是異地。這也怪我自己，大學畢業之後從長沙到北京，從北京到廣州。然後又去紐約讀書，去洛杉磯工作。差不多兩到三年就要換一個地方。而我喜歡的姑娘又都是追夢人，兩個人一合計，那還是夢想比較重要，就一拍兩散。

去年新年我的願望是跟前任永遠在一起，結果到十一月分手了，願望沒有實現。今年的願望是可以談一段不異地的戀愛。

但是我這LA和深圳來回跑的工作，在哪兒算是不異地呢？

希望大家的感情都有好的歸宿。給大家拜個早年。

二零一八年情人節前，七爺於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