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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甲骨字形,讀懂「我」與「朕」,學會謙卑,做真「我」

在「我」與「朕」的甲骨字形中,包含著非常重要的歷史信息,通過這些信息,可以幫助我們去認識在上古時代,人們對「我」的理解和定義。人人都是一個「我」,對「我」的理解和定義,實質上也是對人的理解和定義。這些理解和定義構成了中國文明的核心。因此,破解這個兩個字甲骨字形的歷史信息,對我們理解中國傳統文化,大有裨益。

在秦以前,「我」和「朕」是所有人都可用的自稱。秦始皇統一中國後,為彰顯自己的權威,接受李斯的建議,下令只有皇帝才可用「朕」。事實上,從甲骨字形所包含的信息看,「朕」和「我」的內涵是一致的,都極度謙卑。秦始皇的一道聖旨,把「朕」的內涵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向,由極度謙卑變成極度權威和專制。

現在逐漸興起的風氣是要復興中國傳統文化,在復興之前,首先要知道何者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國的歷史非常漫長,遠遠超過現代所流行的5000年的說法。即便是5000年,也非常漫長,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歷經了很多時代、朝代,出現了很多思想流派。顯然,我們不但把但凡在中國歷史中出現的東西都稱之為中國傳統文化。因此,首先我們要明確,歷史不等傳統。

既然歷史不等於傳統,那麼我們必須要學會,要有能力去判斷和甄別,在中國歷史中出現東西,哪些屬於中國傳統,哪些不屬於中國傳統。在沒有能力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本質和內核進行把握之前,一個簡單和「傻瓜」的方法是,認定越古老的就是越傳統的,最古老的就是傳統的。

以「朕」字為例,「朕」成為皇帝的專稱只是秦始皇以後的事,「朕」字的權威、專制內涵也是自那以後才出現的。儘管這個事件發生在2200多年前,也非常古老,但是,我們決不能把「朕」字所包含的權威主義和專制主義看成是中國的傳統文化。我們必須向上追溯歷史,弄清楚「朕」字的最原始的內涵,那才是中國的傳統。

在秦以前,尤其是在三代,國君們的所有的自稱都是無比謙卑的,除了「朕」之外,還有象「寡人」、「孤」、「予一人」、「予小子」等。事實上,用謙卑的自稱指代自己,是中國文化的重要傳統,不僅國君如此,普通老百姓也如此。國君的所有自稱也都是與老百姓共享的,不會禁止老百姓使用這些謙稱。因為本來就是謙稱,本來就是很謙卑的。如果禁止別人使用,那還是什麼謙稱,還是什麼謙卑。

「寡人」、「孤」就是孤家寡人的意思,與「予一人」等同。孟子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稱「寡人」實際上也是自稱「無道」、「無德」,近乎自我羞辱。「予小子」的「小子」應該和小人等同,也是道德低劣的意思。這些詞語都好理解,唯獨「朕」,其實質內涵現在已經被徹底遺忘了,而只剩下秦始皇所賦予的權威和專制意義。

秦以後,皇帝自己不再用謙稱了,而只用尊稱,甚至威稱了,這是中國歷史的大變化。但是,老百對自己依然用謙稱,譬如稱自己為「在下」、「鄙人」,稱自己的老婆為「賤內」,稱自己的兒子為「犬子」,稱自己的房子為「寒舍」,等等。

事實上,原始含義消失的不僅是「朕」,「我」也如此。只是與「朕」的權威化不同,「我」字平常化、中性化了,其原始的謙卑的含義消失了,被徹底遺忘了。

從更長期的眼光看,西方的現代科學,其對人類最大的貢獻倒不在導致物質生活的豐富、技術水平的提高,而是在幫助人們去發現和重新認識過去的歷史。通過對歷史的重新認識,反過來可以重新正確地認識當下,認識人自身。這主要體現在考古學上。而考古學是一個綜合性學科,其成就的取得是建立在其他學科就成的基礎之上,譬如化學。

但是中國的歷史卻與其他任何文明都不同,無論是目前依然存在的,還是已經消失的。中國的歷史不僅是最古老的,而且又是最連續的。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最古老最連續的中國歷史,一直又是都有記錄的。記錄中國歷史的工具可以統稱為「文」。

在甲骨文出現之後,「文」就是「文字」,而在甲骨文之前,「文」就是易經的八卦符號以及契齒文。從「文字」意義上而言,甲骨文是個全新的東西,但是從「文」的意義上而言,甲骨文並不新,而只是對其之前更古老的「文」的繼承和擴展,主要是對契齒文的繼承和擴展。

當下的學者,包括古文字學者,卻只注意到甲骨文之後的文字之文,卻忽略的甲骨文之前的非文字之文。於是將甲骨文看成一個全新的東西,把甲骨文說成什麼象形文字。這樣一來,一開始就把準確理解甲骨文的道理封死了。對甲骨文中所包含的重要歷史信息視而不見。

甲骨文之所以重要,並不在甲骨文自身,而在其繼承的契齒文,這些契齒文或者直接被一些甲骨文字例所借用,或者成為一些甲骨文字例的關鍵結構。正是這些契齒文記錄了更遠古時代的歷史信息,這個遠古時代就是書契時代。「我」和「朕」都是書契時代的概念,唯有正確識別和理解了其甲骨字形中的契齒文,才能明白其真正內涵。

對中國之外的其他文明而言,考古學的成就體現在發現全新的歷史上。所謂的全新,就是沒有任何記錄的歷史。對中國文明而言則不同,我們不僅最古老、最連續,而且在文明伊始,我們就是有記錄的,記錄工具就是八卦符號和契齒文。八卦符號隨著易經一代一代被傳承下來了。但是獨立的契齒文卻隨著原始的木質書契的極度邊緣化,以及文字的出現,而徹底消失了。以致人們對其最終徹底失去了歷史記憶。

但是,獨立的契齒文的消失,並不意味著契齒文本身的消失。契齒文實際上通過兩個途徑被保存下來了。一個途徑是隱身於文字的字形中,尤其是在甲骨文字形中。仔細研究甲骨文字形,是可以識別契齒文,以及相關的書契時代的信息的。另一個途徑是,有一些契齒文在當時被刻在了陶器上,這些陶器後來被深埋在地下,現代考古挖掘又把它們挖出來了。

因為在文明伊始,中國就是有「文」的,有記錄工具的。「文明」一詞本身就說明了這一點,「文明」、「文明」就是因「文」而「明」,「文明」出現的前提是「文」的出現。因為中國文明的歷史都是有記錄的歷史,只是對文字之前的文,我們已經無法對其正確理解了。儘管八卦符號隨著易經傳下來了,但是,歷經了如此漫長的歷史之後,現在我們對八卦符號的原初含義,也已經無法做到準確地理解。

中國文明的形成和純正保持時期,是在甲骨文之前的有「文」無「字」時代,不妨稱這個時代為書契時代。因此,要準確理解中國傳統,必須要準確理解書契時代。而要理解書契時代,必須準確理解對那個時代進行記錄的「文」,包括八卦符號和契齒文。

藉助考古學所帶來的新的考古發現,則可以幫助我們去重新釋讀契齒文,重新釋讀八卦符號,這樣就可以重建書契時代的歷史。因此,對中國而言,考古學的重要價值並不在發現全新歷史,而是幫助重新釋讀前文字時代的「文」,重新釋讀八卦符號和契齒文。

在前面的文章中,我們已經專門對「我」的甲骨字形進行了解讀。儘管「朕」字的內涵與「我」是完全一致的,但是,卻是提供了另外一個視角。將兩者結合起來,能夠理解地更透徹。

「我」字甲骨字形是左右結構,左邊是一個左開口E字元,右邊是一個伸出雙手,將左開口E字元牢牢拿住。左開口的E字元是一對書契左契齒文,代表左契。因此,甲骨文「我」字就是一個手持左契的人。

在書契機制中,左契是債務人,或類債務人所持有,右契為債權人,或類債權人所持有。所以,「我」的含義就是一個欠債人。可以想像一下,一個債務人與其債權人相遇或相處,債務人當然要保持謙卑。

「朕」的甲骨字形也是左右結構。左邊是舟,右邊是捧著一根豎線的雙手。在現代漢字中,右邊的部分已經演變成「關」。事實上這個結構不僅在其他一些字的字形中存在,譬如,媵、送、券等,而且還在甲骨和金文中獨立成字。在上一篇文章中,我們已經花了很大篇幅來專門討論這個問題。這個結構現在通常叫做卷子頭,即「」。(請參考公眾號道義社會)

李學勤教授把釋讀成「祼」。「祼」是一種祭祀儀式,就是手捧書契,敬獻神靈。雙手所捧的那跟豎線,可以釋讀成「干」或「章」,這兩者和都可以指代書契。「干」更強調書契的物理形態和材質,而「章」則是在最後一根橫線上加畫圓圈的完整的契齒文,圓圈的作用是加密。

所獻給神靈的,是書契之右契,其專屬名稱是「關」。祼祭就是將關獻給神靈。實質上就是給神簽訂書契關係,讓神做債權人,自己做債務人。把右契送給神,自己當然就是左契持有者,就是債務人。因此,「我」和「朕」都是債務人的意思。

在書契時代,人們自稱「我」、「朕」,自稱債務人,實際就是保持謙卑,讓自己以債務人的姿態去與人相處,去面對世界。

老子說:「聖人執左契」,也是這個意思。只是到了老子所處的戰國時代,「我」和「朕」的執左契含義可能已經淡化,甚至消失了,因此,老子把執左契推尊為「聖人」之事。其實在更古老的書契時代,普通人也是堅守執左契的姿態的,「我」和「朕」中就包含了這個含義。

當然,書契的內涵遠遠超越經濟財務意義,其本質在誠信和道義。「執左契」的實質意思是,要保守誠信,踐行道義,即要努力提高自己的道德水準。

「朕」甲骨字形左邊的舟,代表行,即執行、踐行,實際上可用行字旁代替,後來演化成「月」是錯誤的。「朕」的整體含義就是象一個執左契者一樣行事,即要努力去誠去義。

《中庸》說「率性之謂道」,還說「誠者,天之道」,因此,「誠」、「率性」、「道」三者是等價的。「率性」就是按自己的本心本性去做事。因此,道德的內核在「率性」上。率性就是「誠」,就是「真」,不率性就是欺,就是偽。

最終而言,「我」「朕」二字的執左契,實質就是提醒自己,自己的道德水準還很低,還不夠「率性」,還不夠「誠」,不該不斷努力,做的更好。(DYH:道義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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