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戰前兵力戰備考

沈惟敬自小西行長處談判之時,以索要禮物為名,將日軍現役裝備如盔甲、刀劍以及火繩槍帶回國內,測量檢驗其作戰性能。日軍步兵刀長於中國的馬兵腰刀,「我兵在馬上,倭兵在步下,我兵之刀短,倭兵之刀長」,而日軍所稱善的火繩銃,則因當時日軍裝備以小口徑火繩銃為主,且受限於彈藥進口,導致射程不如中國火繩槍,「倭丸只到百餘步,中原之丸可至二百步」,而宋應昌則親自測試了用於遮蔽彈丸的柔性防牌的性能「人又謂鳥銃能擊二層,嘗試之矣,八十步之外,能擊濕氈被二層,五十步之外,能擊三層四層。」 也就是說,明軍現役的移動防禦工事,搭設三層濕氈被,便可頂著日軍遠程火力,無傷抵近至五十步(明制一步1.6米,50步為80米)的衝鋒距離。

朕受天明命,君主華夷,方今萬國咸寧,四溟安靜。小丑,輒敢橫行!」這是明朝萬曆皇帝派使者薛潘發往朝鮮的敕書,天朝的天子與神國的日輪之子之間的戰爭,此時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明朝一邊在徵調入朝軍隊的同時,一邊按原定計劃向朝鮮下達糧草準備的命令。按明軍標準,士兵一人一日軍糧一升五合,馬一匹一日豆三升,摺合朝鮮枡,為米二升七合,豆五升四合。明軍向朝鮮通報的人員數量為士兵48585人,馬26700匹。一日所需為米72877.5升,折131179.5朝鮮枡,合874.5朝鮮石,豆一日所需為80100升,折144180朝鮮枡,合961.2朝鮮石。也就是說,一個月若按朝鮮度量衡,則為米26235石,豆28836石。

朝鮮王促我進兵,使者絡繹於道」,在朝鮮的不斷催促之下,明朝軍隊正式出發,前往朝鮮,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朝鮮國王所答應的「江以西則我給餉,江以東則爾給餉,餉必給五萬人,必支三月,國王許諾。」 然而李昖的許諾僅僅只是一份打折支票,義州至平壤直路十官(地方官倉),平壤附近三縣六邑,倉儲的大小米粒僅為51488石,豆33127石。也就是說,朝鮮的倉儲僅僅只夠支付中國入朝援軍大約兩月兵糧,而馬豆只不過僅支月余。參考朝鮮一年中央歲入不過三十餘萬石米豆,明軍所需三月軍糧馬豆合計為165213石,約佔了朝鮮半年中央稅入。短期內籌措軍糧米豆合計八萬餘石,雖然相比第一次明軍入援之時,此刻的朝鮮物資準備還是比較主動的,但這些僅僅出現在賬本上的物資儲蓄,無法滿足中國援軍作戰計劃實際所需,更勿論還有朝鮮本國平安道內一萬餘名府兵。

但是為了讓中國儘快出兵,李昖是這樣對宋應昌報告的:「義州以及平壤一帶,見在本色米六萬五千七百餘石,荳六萬八千四百餘石,剉草十萬四千二百餘石。其報,平壤以及王京一帶,糧料數目亦畧相同。」而明軍此時已在遼陽所屬各倉蓄米達122778石。朝鮮的報告,宋應昌並未相信,派遣愛州管糧都司張三畏前往朝鮮核准之後,朝鮮國王呈報的數量立刻變為「本國自義州至平壤一帶,存儲糧料大小米共計四萬五千五百餘石,可轂五萬軍兵四十餘日支用,黃荳三萬五千五百六十餘石,草八萬八千九十餘束」。自此,認為朝鮮國糧倉儲備已然齊備,可以出兵的宋應昌,與萬曆20年(1592年)12月3日,在朝鮮的不斷催促下,命吳惟忠部三千人先行渡江,4日發王問、錢世楨部二千人渡江,抵達朝鮮奉報台左,此舉一來大張聲勢,二來以安撫朝鮮並保衛糧道安全。

明軍這次入朝,本意計划出兵七萬,然而各地軍鎮不願將所屬精銳調出,實際徵調時僅按四萬為準。然而這四萬人依舊是打了折扣的,以遼鎮為例,堪稱精銳的僅有李寧、張應種所屬正兵1189人,其次較有戰鬥力的為廣前營339人、選鋒右營1300人、遼陽營及開原營1534人,共3173人,其餘戰鬥力均不高。而薊鎮則「強弱相半」,而渡江時薊鎮兵僅有4500人,加後續來到的2800人,按一半算,堪用之兵僅為3650人。其他「真保宣大皆庸販之徒」,如趙文明部2100馬兵,為自備馬匹應徵的民兵。南兵中吳惟忠部為臨時招募的義烏等處新兵,雖因兵源地較好有一定戰鬥力,但並不能稱為精銳,只能說好於老弱庸販之徒,南兵精兵僅有洛尚志的600人。也就是說,在宋應昌看來,這支四處拼湊的軍隊中,訓練有素戰鬥力較強的馬、步軍只在名義上有8612人,其餘二萬多人以新兵和民兵為主,戰鬥力並不高。

駐屯遼東時,明軍各部將領親衛家丁人數1316人,其編製如下表,結合各部構成來看,明軍以各部精銳,分列與左、中、右三翼,率領各鎮發往遼東部隊中,戰鬥力不高的新兵和民兵部分,即平壤之戰前,明軍不含將領、教師,全軍兵力大致為36013人。其中精銳及較有戰鬥力的人員,包含各將領家丁在內,總數為9928人,約佔全軍總兵力的27.6%。

12月初八日,李如松與宋應昌在遼陽會面,以「倭奴畏寒」,對明軍有利,約定儘快出兵朝鮮。由於日本西部緯度較低,就緯度而言,相當於從長江口一帶北上至北京南部地區,以小西行長領地熊本縣為例,日本氣象廳所檢索到的1981年~2010年氣象資料,一月最低氣溫為1.2℃,而平壤根據1971~2000年氣象資料,一月平均最低溫度為-10.7℃。日軍不適應氣候是可以想像的,而明軍多為北方人,特別是主力部隊遼東所屬,更是習慣於這這種條件下作戰。參考明軍兵種構成,渡江時騎兵(馬兵)為25454人,佔全軍總兵力約八成,以騎制步的作戰思路非常明顯。

11月11日,日軍陣營中明軍襲來的風聲日緊,但小西行長仍在沈惟敬的大話之下猶豫不決,而其所派出的朝鮮籍情報人員,江西人金順良等四十餘名,在肅州、安州、義州等處刺探軍情時,於十二月上旬為朝鮮人擒獲,金順良未能在拷問之下,替其領主小西行長保守機密,導致小西行長諜報網被一掃而空。明軍前後綿延400餘里,前鋒距平壤僅120里,而小西行長此時依舊一無所知。

萬曆21年1月1日,備御王玠領火器手2700人渡江,前往平壤,原任參將周易,領家丁25、6人,二更渡江,與次日南下。3日,明使劉黃裳前來慰問,於龍灣館與李昖相見,談及可否派人前往平壤城,與城中父老豪傑為明軍內應,李昖以「平壤城中,愚民畏死,姑為投附,豈有豪傑也?」為由拒絕。國王懈怠,官員自然消極,給明軍通報的所謂糧草,只是「兵糧輸運事,非不申飭,而州官猶置尋常,略不舉行」,「該(戶)曹任其自為,亦不檢督」,實際渡江後,明軍便處於斷糧邊緣,朝鮮明言肅州糧草不足大軍所需,而明軍所載火炮輜重過半落後,戚金部抵安州時,戰車全未曾運到。

1月2日,明軍抵達安州,在城南宿營,柳成龍以平壤地圖示李如松,向明軍通報各處地形道路情報,李如松以硃筆在地圖上標記,並告知柳成龍,明軍計劃以火炮壓制日軍火繩槍。待柳成龍退回,李如松與扇面題詩,詩云:

提兵星夜渡江干,為說三韓國未安;明主日懸旌節報,微臣夜釋酒杯歡。

春來殺氣心猶壯,此去妖氛骨已寒;談笑敢言非勝算,夢中常憶跨征鞍。

1月4日,李如松抵達肅川,李如松命金子貴前往順安,通知小西行長,天朝已許和,沈游擊(沈惟敬)已到。小西行長大喜,此時日軍仍不知明軍已到,景澈玄蘇為此賦詩一首:

扶桑息戰服中華,四海九州同一家,喜氣忽消寰外雪,乾坤春早太平花。

小西行長以接墜馬傷足的沈惟敬為由,派馬回眾竹內吉兵衛,通事(翻譯)張大膳等23人,前往明軍查探虛實。李如松命宴竹內吉兵衛、張大膳等3人入內宴,其餘20人在外宴。李如柏下家丁李寧、雷應坤,不知主將之意,將內宴三人生擒,殺外宴日軍十三人,餘下七人逃走。李如松欲將李寧、雷應坤二人斬首示眾,被李如柏哭求請止,改為重責李寧15棍,雷應坤30棍,並傳令李如柏即全軍,再有不聽軍令擅動者梟首示眾。

在強調軍紀之後,李如松命全軍往平壤開進,然而就作戰準備而言,這次進攻是極其倉促且迫不得已的。倉促,是因為大半輜重火炮並未能運抵前線,迫不得已,除情報泄漏,最主要的一點是糧草的嚴重匱乏。以李昖對明的奏報,其糧草分為十個儲存點。其分儲模式,導致其賬面所號稱的支三、四十日所需,平均下來,各倉僅能支明軍三到四天,處於作戰前線的肅州,韓應庚、李德馨在初八日回報義州時自訴「聞肅川所儲米太(少) ,甚為不敷」。而朝鮮提供的運輸工具,以宋應昌在初八日中所言,張三畏向其回報,朝鮮僅僅提供了牛馬「僅五百匹」,其載具運送能力「不足兵馬一日所需」,且牛馬瘦弱不堪。義州到平壤有近600里,即便使用中國的糧儲,以日行30里計,以朝鮮所準備的載具,運送不足一日所需的糧食,也要20日才能抵達平壤前線。極端嚴峻的糧草危機逼迫李如松,只能儘快佔領平壤以減輕巨大的後勤壓力,畢竟據朝鮮人自述,平壤儲糧十餘萬石。當然,這只是朝鮮敗出平壤之時,城內留給日軍日常支用的軍糧數目,而非此時平壤實際倉儲,該數目為逼迫明軍儘快出兵而虛構的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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