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商韜略丨我們深愛彼此,我們無話可說
「時代變了,不是你們那一套了」
文 / 華商韜略 王瑩
1月28日,成都商報報道《北大留美碩士萬字長文,控訴父母「控制與傷害」》一事,王猛的這封「決裂信」在網上引發廣泛討論。王父表示,兒子選擇決裂,他只能接受。
這篇報道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大多數人不同,我似乎從未感受過父母對我的「控制」,特別是父親,他好像從不關心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家裡的這個男人,開始無話可說。
【耐心全無】
我升高中的時候,由於差幾分,沒考上重點。家裡氣氛一度很緊張,沒有人責備我,但我自己總感覺臉上發麻。
成績出來那幾晚,父親每天在外喝得爛醉如泥,回家倒頭就睡。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是不是,我讓您感到丟人了?您就這麼不相信我,即使上一般高中,也能上好大學。」
換來的,只有父親酒後振聾發聵的呼嚕聲。
後來,因為體育特長加了分,我被重點高中補錄了。
父親也沒有特別高興。那一瞬間,我開始懷疑:我真的是他的兒子嗎?
長大後參加工作,我被評為優秀員工,父母被邀請參加公司年會。父親作為家屬代表要上台發言,沒想到他一口答應,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優秀,在父親眼裡有了價值。
年會那天,我開車去接父親,母親一臉詫異:「你爸早出門了啊,他說他認得路。」
我瞬間懵逼,確認父親沒有到達現場後,滿大街找,生怕出意外。但找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看見人,返回年會現場後,發現滿頭大汗的父親站在門口,很是著急。
「爸,您去哪了?我都跟您說了,今天對我很重要,我們老總都坐台下呢」。
「我知道,剛碰到老同事,聊著聊著忘了時間。」
「是您兒子的前途重要,還是聊天重要啊?」我剋制不住,聲音提高了八度。
父親顯然受到了驚嚇,但他一句話沒有說。
從那以後,不知道是報復心理作祟,還是無意,我開始對他越來越沒有耐心,我羽翼已豐滿,再也不需要他的庇護。何況,他從未真正關心過我。
「端午節,回不?」,「這周老闆讓出差,回不了」
「我還有事兒,回頭再說」
「不說了啊,我還有個PPT沒做完」
我對他的耐心越來越少,總是他沒說完,我就快速打斷:「時代變了,不是你們那一套了」總能成為我和父親之間的最後一句話。
我以為我和父親的關係,會永遠這樣下去,我確認我是愛父親的,但是我就是和他無話可說,直到我的兒子按老師要求,在我面前,朗誦朱自清的《背影》。
【穩健不再】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
「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鬆似的,過一會兒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
只要上過學的人,這段文字不會陌生。
讀書時候,老師老說這段很感人,我十分不解:這只是很平常的送別描寫,細節描寫到位,可何來感動之說。
年歲漸長,我理解了當年的不解:畢竟,二十年前,父親的背影還那麼偉岸、那麼高大、那麼穩健。
為了求得更大的發展,我報考了北京的大學。
每次回家,和父親沒話可說,他也從不主動找我說。只是,每次要去學校,他執拗地要去高鐵站送我。
四年大學,父親幾乎沒落下一次。
有一次,我說:「爸,這次,我看著您先走,我再進去。」
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
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裡邊找個座,休息下。」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猛然間,我的眼淚又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父親的背影。
父親好像比以前矮了,肩膀開始變得顫顫巍巍,因為前些年的痛風,右手不自覺向下沉,鞋後跟磨得參差不齊,那條系在腰間的皮帶也被磨出毛來。
怎麼看,他都不像當年能把我架上脖子的那個人。
我才明白:父親老了。
那個穩健的背影,這一輩子,不會再出現了。
畢業後,我不願回家,甘心成為北漂。對於我的選擇,父親什麼都沒說,但他仍堅持每次送我。
【回歸本心】
參加工作幾年後,我結婚生子,日子過得還算安穩。
可父親卻生病住院了。剛開始,我以為只是痛風複發,跟往常一樣,住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母親在電話中也是這麼說的。
可當聽到醫生對我說:「你父親需要馬上動手術,他怕你忙不想告訴你,準備讓你母親簽字,但是從醫院角度,還是希望由你來簽這個字。」
這不是我第一次簽字,妻子生孩子時,我也簽了。
作為男人,我本該是妻子的依靠,所以新生命的到來,讓我緊張又興奮;但父親,他一直是我心底最後的倚仗,如今,垂垂生命的老去,由我定奪,讓人如鯁在喉。
父親手術當天,我坐在門外,我讓妻子幫忙收拾下病床,妻子拿來一瓶白酒,這瓶酒一直放在父親病床前。
母親看見酒瓶,開始絮叨起來:
「還記得你升高中,進重點中學差幾分,你爸找人托關係去求校長,光給錢還不夠,一桌子人灌你爸。你爸肝不好,我勸他少喝,人家一杯,他三杯回敬。他跟我說,我兒子這次只是發揮不好,當爹的喝幾杯酒能讓兒子上重點中學,不算啥」。
那晚,我卻對爛醉如泥的父親怒吼。
「你三月份結婚,一月底了婚房還沒裝修好,二月份工人趕著回家過年不說,還臨時要加錢,你爸說這點事就不煩你了,咱們給墊上,可當時手頭上沒現錢,你爸把藏了三十年的老郎酒說賣就賣。他跟我說,啥事都比不上我兒子娶媳婦重要」。
那天,父親滿頭大汗的趕到我的公司。
「你爸這人壓根不信西醫,他老怕一麻醉針打下去,再也醒不來。所以,他老喝酒止疼,喝完好睡一點……他這歲數打麻醉,心裡沒底啊!」
「媽,你別說了」。
……
年少時,我曾經以為,同樣是男人,很多事我一定比他做得好。
工作中,我應該比父親更能幹,更能靠實力說話,不會像他們一樣,靠關係做事。可實際上,關鍵時刻,我還是倚仗了父親的人脈和資源;
生活中,我應該比父親更愛妻兒,不會像他一樣,老是放自己兒子的鴿子。可實際上,真忙起來,連兒子多跟我視頻一分鐘,我都嫌煩。
原來,同樣是男人,我並不比父親強多少。
相反,父親還要對我相當包容。
父親那一代,他們活在集體主義,他們為國家、為社會、為單位犧牲奉獻了一輩子。
他們當中很多沒有「自我」,卻要允許兒子突然擁有了「自我」。
當年邁的父親一次又一次向我「示弱」,向我退一步,作為兒子,我卻沒了耐心。
嗓子眼有點堵,突然很想喝一杯,昏昏睡去,什麼也不想。
父輩們的人生經驗,已經被當下這個社會擊得面目全非,20年前的真知灼見,放到當下,可能只是迂腐笑談。
社會的發展放大的不僅僅是兩代人之間的隔閡,更是擴大了我們和父母之間的的鴻溝,父母也想和我們交流,但最後,真不知道說什麼,因為跟不上。
事實上,我們也和父母說不上話。
因為我們並不想讓父母知道我們生活的狼狽不堪,我們不願意讓父母看到我們面對這個世界的卑微和妥協,我們更不願讓父母看到,兒子為了一個20萬的單子,就能喝到翻江倒海,醉到海角天邊。
所以,我們深愛彼此,我們無話可說。
此時此刻,我已經不敢再去想,想像失去父親的感覺。
只要父親還在,哪怕他已經老得走不動路,只要他還在,那麼至少我還是有父親的人。
只要有父親在,什麼顛沛流離,什麼兵荒馬亂,我就真的什麼都不怕。
可一旦他不在了,任你花好月圓,任你歲月靜好,你心底,只會空空如也。
父母在,我的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你的人生只剩歸途。
那一晚,父親的手術整整做了六個小時,我喝了父親放在病床上的酒,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中,父親手術成功。一個星期後,我特意買了一瓶酒,和病床上的父親,對飲一番。
父親賣掉了老郎酒,我給他買了老郎酒的新經典:青花郎。
這瓶酒就如同每一個男人對父親的感情:
經過9次蒸釀、8次發酵、7次取酒,長達一年的生產周期,多年的洞藏。
……
《論語》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兒子不孝,父親卻不能怪,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兒子有兒子的世界。
《孔子家語》有言:「子欲養而親不待」。
很多景,不要等到太陽落山,
有些人,不要等到失去,
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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