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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殤·墨龍紀6

西門正雪追出蜀州城外的斷橋時,人影早已消失。他又深入劍門關找尋了幾條主巷,還是沒有那熟悉的身影出現。

難不成是他的幻覺?

不可能的,鬼墨雖非人,但其視力在化生向鬼時早起掙脫了人的精氣限制。

他看見的,一定不會錯。

他困惑的是,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又要去哪兒。

望川鎮的街道逐漸被一種顏色點亮。

紅色,歡喜的紅,閃耀的紅,讓人看著就被它從各家各戶窗沿帶出的暖意打消了冬日寒風的刺骨。

逸塵向玄暉提議就在望川過年,玄暉本也有此意,便笑著答應了。

幾日後的年初一,街上出現了巡遊的舞龍和舞獅,逸塵跟在舞龍者的後面,一手拿著糖串,一手拉著玄暉,開心地左看右看。

在十字街口,兩個巡遊隊伍相遇,隨即在寬闊的場地上演龍虎鬥的大戲。

逸塵跟隨人流向前走動,不知不覺鬆開了牽著玄暉的手。

玄暉在一個小攤前要了一隻精巧的花燈,鬆開手掏錢付完,轉身,周圍只剩下洶湧的人潮。

「逸塵?逸塵!」

玄暉用力撥開人群,向那黑壓壓的人頭中搜索著逸塵的身影。

龍虎鬥結束了,人群向四個方向散去,逸塵也轉身,向一直以為在身後的身影說道:「玄暉,真好看耶!」

無人回應。

逸塵抬起頭,看見了一張白得快要透明的臉。

臉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逸塵,不眨一下,也沒有任何感情。

臉的主人一襲黑色的袍子,與周圍大片大片的紅色形成了激烈的反差,就好像綢緞上一滴刺眼的墨汁。

而在這喧鬧的大街上,逸塵從此人身上看不出一絲應有的喜慶情緒,彷彿他就是一樽古板冰冷的硯台,沒有任何外界的事物撼動得了他。

「呵……」臉上的嘴微微張開,像是吐氣的聲音從裡面竄出來,而在逸塵聽來,卻猶如顫動的蛇信子的聲音。

逸塵不禁向後退了兩步,心底悄悄爬上了驚懼,見這人依舊沒有動作,便訕訕地笑了一下。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臉部因害怕而痙攣了一下,逸塵轉身就往人群里鑽。

「逸塵……」

玄暉的聲音遠遠地傳入逸塵的耳根,她急忙抬頭,向人群里張望。

玄暉站在最大的戲台邊四處吶喊著。

「玄暉——!!!!!!!!」逸塵伸出手招呼著,努力在人潮中向前擠去。

心底的驚懼瞬間奔涌至腦海,她不敢轉頭看身後那人是否跟來,而玄暉,是她眼中唯一的目的地,她突然覺得只有在玄暉身邊才能感覺到安全。

然而自己的左肩還是被人按住,她使勁想甩脫,卻還是被身後的人硬生生掰轉身。

「啊——————!!!!!!!!!!!」

逸塵恐懼地閉上眼大叫,雙手胡亂地揮舞,想打掉捉住她的一雙手,身體慢慢向地面坐下去。

可手的主人卻紋絲不動,擒住雙肩把逸塵提起來。逸塵用力蜷縮著身子,雙手捂住臉龐,她害怕看見任何東西。

「逸……塵……」

一聲低沉冷酷的呼喚穿透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像一柄利刃戳入逸塵的耳朵。

這不是人的聲音,分明是棺木里死去千年的古屍發出的索魂咒。

逸塵瞬間崩潰,她瘋狂地扭動身軀,雙手雙腳向四周胡亂踢打,而眼睛卻緊緊閉上。

更讓她越來越瘋狂的是,肩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少。

不,她不想死,不想死。

一陣綿長而雜亂的聲音響起,腰身被一雙強勁的臂膀抱住,逸塵聽見了耳邊有東西碎裂,隨即便是呼嘯的冷風拂過臉頰。

她被一種引力牽制,沒有力氣掙扎,只是抱著頭,縮著身子,什麼也不想。

風終於停了,逸塵感覺到了坐下的溫熱,然而她還是維持著老樣子,渾身瑟瑟發抖。

玄暉的聲音像是從久遠的時空里傳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直到耳邊的音量固定,響了三下後,逸塵才顫抖地將手指打開一條縫隙,眼睛眯起看向外界。

一身素衣的玄暉漸漸在眼裡清晰,待看清楚後,逸塵哇的一聲撲入玄暉的懷裡,放聲大哭。

「嗚嗚……玄暉……玄暉……你去哪兒了……嗚嗚……」

玄暉緊緊抱著逸塵,拍打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一邊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逸塵將心底的驚懼徹底釋放完後,抽抽搭搭地抬起頭,看向玄暉,隨即又緊緊抓著玄暉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去。

「沒有。沒有了。沒事了。你不會有事的。」玄暉看著她因恐懼而圓睜的眼睛,不禁緊了緊手中的力道。

「嗚……」逸塵聳著肩膀緊緊貼著玄暉的胸膛,慢慢開口,「他……那個……你……」

「鬼墨門下的弟子,不知何故來望川鎮,不過,他好像認識你。」

「不…… 不……我不認識他啊……」逸塵一臉驚恐地盯著玄暉,身體又漸漸顫抖起來。

玄暉拍拍逸塵的背,微笑著安慰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裡。」

逸塵拚命點點頭,肩上依舊留有被抓疼的感覺,此時才發現玄暉額角的傷痕。

「玄暉……」逸塵輕輕用手觸碰了下傷口邊緣,緩緩從口中吹出氣,「疼不疼……」

玄暉笑了下,「不礙事的。來,我們歇息去吧。」

逸塵看著玄暉,眼神霎時倦怠了下來,點點頭,往玄暉懷裡靠了靠。

玄暉抱起逸塵,將她送至浴房,關上門退了出去。

西門正雪憤怒又不甘地瞪著司空墨,後者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叫手下加重刑鞭的力道。

西門正雪一聲不吭,只是就那樣盯著掌門的臉,他明白,掌門是懂他的心思的。

作為不律齋的首席,他做出的事情,從不會有失策。

然而掌門卻並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鞭子勾勒出的痕迹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密,最終,西門正雪在深沉的疼痛下慢慢垂下眼皮。

「停。」司空墨抬起手。

刑台上落下一具軟綿綿的軀體,是死了嗎?

門派的其他弟子都聚集在遠處,沒有一人敢上前一步,也沒有一人敢開口一字。

司空墨揚起畫筆在一旁繪了一朵極小的繁花,收袖而去。

其他人看著掌門進了不律齋後,匆忙奔向西門正雪。

沒有人敢畫出另一朵繁花來為西門正雪治療,只是將西門正雪扶起,探了探鼻息後,把他扶正,給他順氣。

「今年任何人沒有我的命令都不許出蜀州城!」司空墨振聾發聵的聲音響起在整座蜀州城裡。只有西門正雪,聽出了掌門那覺察不到的恐懼。

次日,當逸塵還在睡夢中時,被玄暉叫醒,匆匆上了一輛抄近路駛向九黎的糧草車。

上車不久她便又在玄暉懷裡睡著了,等到醒來,才發現早已過了天合關。

逸塵緊緊抱著玄暉,腦中還殘留著昨日的夢魘,心隨著顛簸的車子上上下下。

玄暉一改往日平靜的笑顏,肅穆著透過晨曦的薄霧看向前方。

「嗚……」逸塵拉了拉玄暉的衣角,喉嚨里發出呢喃的聲音。她不知道要問什麼,卻對玄暉的臉色感到憂傷。

玄暉舒展了一點眉目,將大氅把逸塵向懷裡裹了下,把逸塵的頭按在胸膛。

「前面要經過老虎溝,你怕嗎?」

逸塵不知道他口中說的是哪裡,卻隱約感覺到了危險,但她還是抬起頭向玄暉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有你,不怕。」

玄暉嘴角邊露出不明顯的笑容,抬眼向迷霧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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