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盛夏,陽光溫暖

散場後高中門口的小路被圍得水泄不通,每一位家長都在焦急的張望,而接到孩子的父母有的在擁抱孩子,有的在輕輕拍著他們的肩,有的在低聲安慰。高考,就這麼結束了啊。

藝淑好像聽到頭頂有成群的白鴿飛過,撲撲啦啦,就這麼划過自己的時光,飛向不知名的遠方,有一絲擾亂心緒的失落,也有著莫名的心安。

不遠處的媽媽招呼自己過去。「我們坐阿姨的車先回七河一高,把公寓的東西收拾一下就回去,你看行不行?」「嗯,我也想早點回家。」藝淑笑著點點頭,媽媽沒有再多問一句。

初夏的傍晚,太陽並不毒辣,只是暈開紅色的光暈,灑下來彷彿一層金紗,給這個原本喧囂的城市籠上無法掙脫的束縛,似乎要讓它安定下來。七河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金色,不時的清風在水面盪出波紋,剛剛高考完,藝淑按下的刪除鍵似乎還沒有生效,不然怎會腦子裡突然蹦出「浮光躍金,靜影沉璧」呢。

待車子駛到七河一高時,卻是藝淑熟悉的景象。每次藝淑高考占考場放假回來的景象。校門前,晚風吹動著地上雜亂的傳單,花花綠綠的,卻只是一片片紙。學生和家長們都已回家,只有敬業的警察全副武裝還在門口駐留。學校的大樓都是橙黃色的,與天空中的夕陽遙相輝映,該死的,藝淑又想到一句「秋水共長天一色」,神啊,誰把我的模式從不要命的高三調回來啊。藝淑在心底哀嚎。

「媽,你先去公寓,我班裡還留了點東西要收拾一下。」

「去吧,我等你。」

明明都收拾了三箱帶走了,怎麼還有這麼多。藝淑擦擦額頭滲出的汗。課桌上的老年機卻響了起來。

「怎麼現在打電話啊?」

「我是擔心有人考砸了沒地方哭。」

「你個烏鴉嘴,咒誰呢?」

「怎麼現在說話沒大沒小的了,我這可是前輩對你的『臨終關懷』。」藝淑聽見電話那頭那人的輕笑,不僅撇撇嘴。「好了說正經的,你今天就回悠河?」

「嗯,想我妹了。我一直在外面求學,這一年來都沒怎麼見過她,有點愧疚。而且,我也的確想家了。」藝淑的聲音有些沙啞,許是很長時間沒有喝水,許是什麼旁的原因。

「不和藝菲或者同學們聚一聚?」

「……先回家吧。」藝淑抓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好,到家給我打電話。」電話那頭林念溫柔的一笑。

兩天的考試似乎把人的精力都抽了個光,等待成績的十幾天里,藝菲朝六暮十的生物鐘撞上瞌睡之神可真是混亂,雖是百無聊賴,藝菲還是把七河市逛了個夠。終於要領成績了。看著窗外燦爛的朝霞,藝菲不滿的抱怨:「又要看見該死的成績單了。」不過林盼也快回來了吧,藝菲的嘴角又揚起了弧度。

「藝淑,你個死丫頭。怎麼一考完就消失不見了啊!」藝菲恰巧在校門口撞見了藝淑。藝菲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沒有戴眼鏡,精緻的面孔,優雅的長裙,不過球鞋換成了高跟鞋。是不想個頭比下去吧,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孩子氣。

「你可別學我三年前不告而別,要學學本寶寶身上其他的數不盡的優點。」藝菲還特意加重了「數不盡」的語氣。「邊去,我怎麼沒看出來什麼優點啊。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小姐還是省點力氣一會兒看成績單吧。」「嘿,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我,我不管,反正寶寶專業考試妥妥了。」藝菲追在藝淑後面大聲喊。

原來時光真的可以治癒一切,縫合上曾經的傷口,抹去痛苦的回憶。這麼久了,我們已經可以坦然的開這些玩笑,可以無所謂的提起那些事,可以滿懷希冀的盼望明天。

笑意悄然爬上藝淑的嘴角。

夏日早晨的陽光正好,校園裡道路兩旁的朴樹凝出大團大團的綠色,像是畫師在畫板上點上了一塊綠色的顏料,沒有暈開,濃密而厚重。

夏天的感覺真好。

要是這陽光能藏在冬天就好了。

辦公室里林念和高三的班主任在閑談,作為實驗班的班主任,碰到清北學子回來探望是常事,不過看到林念,莫老師還是一臉的自豪與肯定。「一會兒,你的學弟學妹們都要來了,你可別溜。」

「我當然不會了。」林念狡黠的一笑,眼角的餘光卻看見了從門口快速走過的藝淑。

「Suprise!猜猜我是誰?」

「我知道,你一定是林念。我聽藝淑說你帶角膜塑形鏡了。」藝淑盯著林念秀氣的臉龐。

「切,本來想逗逗你的。」林念躺在操場的人工草坪上,抬頭望著太陽。

「大學生活怎麼樣?」藝淑也坐在了草坪上。

「不太好。」林念皺皺眉頭。

「嗯?」藝淑滿臉的疑惑,北大不是超贊嗎?

「因為總有你在給我添堵啊,唉……啊,疼!」林念還沒說完,便被藝淑狠踢一腳。藝淑的腮幫子氣鼓鼓的。

「林盼什麼時候回來啊?」藝淑躺下來望著太陽問道。

「……你看那……」林念指向操場的一個入口,修長白皙的手指卻攝住了藝淑的目光,愣了一會,才坐起望去。

藝菲正拉著林盼的袖子朝這裡走來。這是四年來大家再一次齊聚吧。

藝菲摘掉林盼裝酷的墨鏡。還是那白皙熟悉的臉龐,只是化了淡妝。的確,要成為藝人的啊,哪能像林念那樣的理科狗。藝淑聳聳肩。

「你們倆想好今天去哪慶祝沒啊?」

「去哪我不管,不過飯錢林盼你是掏定了。誰讓你是最先賺錢的呢。」林念得意地笑。

「哥,你休想!我那才多少啊,都被公司剝削完了好不好?」林盼撲在林念身上,直搗笑穴。

「哈哈哈……你起開……快點……哈哈哈……」

藝淑一直覺得夕陽下的七河一中最美。從前是一種無法挽留的凄異之美,就像書上寫的:天邊的夕陽,落的太匆忙。餘霞還未照亮微笑,就讓人一再受傷。現在卻是充盈得要溢出的美。一團團雲朵鋪展在天際,被殘霞染成了粉紅色,校園裡的花草樹木都靜默著,似乎在祭告時光的逝去,學生們還沒有下課,校園裡獨有的寂靜讓人懷念。

殘虹里的校園,昏黃的路燈下,四人成行的身影。

時光停在這一刻多好。

不過又要各自分飛。

過去,值得紀念。

未來,還是變數。

人生還是兜兜轉轉。

吃得飽飽的四人走在夜幕下,嘻哈嘻哈的不知所語,藝菲提議去KTV,可是卻被林念否決。他還記得藝淑曾經給他講過的不願意在大家面前唱歌的原因。

去電影院吧,買那種午夜通宵的票,也不愁回家或者找地方住了。藝淑提議。

嗯,走吧。幾個人終於達成了一致。

漆黑的小劇場中,只有銀幕在發著幽幽的光。

有生之年,一起去看看這個美麗易碎的世界。凡有等待,就有啟程。

電影里的獨白是這麼說的吧。

藝淑已經聽不太清。困意陣陣襲來,還是繳械投降。

微弱的光線下,兩隻手十指緊扣,兩個女孩肩靠著肩,彼此依偎,陷入夢境。坐在兩側的是兄弟倆,都還沒睡著。

林念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息。

一秒後,林盼打開手機。

我們出去聊聊吧。

林盼別過頭,正對上林念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因為是兄弟,因為是雙胞胎,因為是家人,只一個眼神便知彼此。

林盼指指門口,起身。

林念悄悄繞過兩個女孩,跟上去。

電影依舊在放映,但誰也不知道它的劇情是什麼,只是隱約的對白聲讓人心安。

朦朦朧朧的,藝淑彷彿看到了四年前那個小小的初中校園,聽到了悠河緩緩流淌的水聲,藝菲的手還和記憶中一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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