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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裡比興(上)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 @北晴長壑 所有,全網獨家連載版權為 @六厘五 所有,未經二位允許不得私自轉載!

「日前受困的盾構艦『越前丸』級已經成功從災區內脫離出來。原艦載成員十八人,其中十七人均已遇難,只有年僅二十四歲的女見習液電監測員柴田江崎倖存,目前經搶救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經屍檢小組初步判斷,在內核發生爆裂時有九人當場死亡,其餘七人在爆裂後被掩埋的時間內陸續因多種原因死亡。目前帝國勘測院院長內島久信、深地防衛署防災部大弼飯冢筱常已經引咎辭職。對遇難官兵家屬的慰問將在近日展開。這裡是菊水傳媒,我們稍後會跟蹤調查事件的進展。」

躺在醫院的懸浮病床上,聽著廣播吃蛋糕,簡直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情了。然而能撐到有能力做這麼簡單的事情的,我堅信沒有幾個人。高坂、新發田、松永、森、木澤、千草、日根野幾個人的容貌又一次在我眼前浮現。但是我對這一切都毫無悔意。在那樣的境況下,每個人都會那麼去做的。何況即使是心生悔意,那也並沒有什麼可以挽回的了。相比幾百年前受到女王特赦的英國「食人」船員,我想我比他們更優秀。

另外我也該感謝醫院的回溯日記儀,不然這些事情是沒法補敘下來的。我不止是柴田江崎。我就是神。

D-3日

「柴田殿,用餐時間到了。」

儘管我是整艘盾構艦上年紀最小的一個人,也是十七個人中僅有的三個女性之一,但是作為春日山帝國大學的畢業生和液電監測員——儘管是見習的,我仍然處在這艘艦的中層位置。

盾構艦當然就是我所居住的這個嘈雜的機器了。說是艦,只是因為這東西長得和過去的潛艇一樣,然而實際上這東西卻不是泡在水裡而是在地殼裡運動——我是說,掘進——的機械。對你們外行來說,就是可以住人的巨型鑽頭了,除了本職工作打仗以外,挖礦,布設地下管路,建築緩衝夾層、協助地面建設都是盾構艦的支線任務。盾構的意思就是在挖出的一條隧道里,用盾一樣的裝置撐住來時的路,而要抵抗地殼的強大壓力,靠世界上任何一種金屬都會被壓彎壓斷,只有靠盾構裝置里強大的液壓才頂得住。液壓桿非常嬌嫩,所有的液壓桿都獨一無二而且需要時時檢測,一旦倒塌,整個盾構艦裡面的人都要以地為槨,以艦為棺,被埋在這九曲寒淵之下。所以,作為液電監測員的職位重要性可想而知。我年紀輕輕有這樣的地位,也就不奇怪了吧?

喊我去用餐的是下級操作員內藤。內藤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然而其實已經將近四十了,常年不見日光的地下生活將內藤的臉色染的格外的白凈。也許這也是姑母推薦我來做這份工作的原因吧,在暗無天日的地殼內從事並不繁重的腦力勞動,確實能夠最大限度的延緩衰老。

為了利於輸送,食物大多是液體的,但是絕對都是經過精心調配,利於健康長壽——但是卻一點都不利於心情的!哦原諒我突然這麼粗魯,在那種地方待久了,能夠保持淑女形象實在是一件幻夢一樣的事情。

所有的三百多個液壓柱的指標完全正常。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要注意的。說實話,這項工作不怎麼需要我大學所學的內容。計算機會完成一切需要計算的指標,並且附帶給出與之相對應的標準指標,即使是高中畢業的人,只要告訴他如何機械地操作軟體,就一樣能夠勝任監測工作。除非——除非發生什麼意外的情況。不過,因為盾構艦本身儲存的給養、燃料和空氣極為有限,一旦被埋在地下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繫,那艦載成員基本是死路一條。萬幸的是,所有的一切指標都正常,和之前兩百多天的情況一模一樣。只要向松永艦長彙報一句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艙室內了。在地下的生活是乏味的——必須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干。相比於那群低級趣味的傢伙,我覺得寫點東西是更好的選擇。

也許這就是噩夢的開始。無從預料,無從制止,只有靈魂出竅般看著自己的軀殼汗流滿面,拼盡全力也動彈不得。

D-2日

「江崎...一起吃飯可以嗎?」

你該注意到喜歡我的副艦長高坂景鑒從不強調「早餐、午餐和晚餐」的區別,那是因為在不見日光的地下,時間只是為了方便我們休假時不必再浪費時間倒時差,強調幾點幾點實在是可笑的事情。

盾構艦裡面實在不是一個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地下久居的人會失去時間感。和居住在嚴寒地區的人一樣,如果看不到日出日落的情形,全靠鐘錶來劃定生活的軌跡,那晨昏顛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何況盾構艦高度智能化,人的存在僅僅是為了應對意外情況而已,所以談不上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因為極高的教育程度,紀律不必寫在紙面上,但是已經深深地被每個人烙在腦海里,並且自覺主動去遵守。飢則食,渴則飲,需要工作的時候大家會自覺去工作,工作完了自覺去休息娛樂。實際上工作和娛樂已經區別並不大了——和舊時代的觀念不同,工作壓力非常小的時候,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種滿足自己參與感的一種手段。掘進速度非常緩慢,和過去的帝國海軍一樣,在艦上通常一待就是一年多。然而海軍至少還可以看看海景——在他們沒看膩之前,至少還能有靠岸補給的機會。盾構艦則不同了。因為是深埋在土壤以下,所以即使你透過觀察孔往外看,也不過是漆黑一片罷了,艦內的一切照明全憑燈光。而且因為要保證工作進度,絕大多數的補給接收和廢物輸出都是靠輸送管進行的,每一個月可以特批一個人乘坐艦尾的自延展電梯升上去一次。因為距離實在太過漫長,即使是坐電梯升到地面也需要幾個小時,還是在切斷掘進能源供應、專供電梯爬升的情況下。

今天似乎有一組液壓裝置有些異樣。從地面傳來的消息稱我所在的「越前丸」盾構艦附近將有一次地殼的錯動。反正已經將模式調節到最優避險了,停止了進一步掘進,以最大程度減小對地殼的振動。也並沒有什麼別的可做的事情了。在桌上對高坂景鑒說了我的擔心。景鑒三十多歲,身形健壯,在我甫一上艦的時候我就能看出他對我的好感。這也就更不足為奇了。哦,忘了和你們說了,因為盾構艦每次運作都要在地下待超過一年,因為艦組成員必須都是經過遴選的——不是指從技術上,而是指從性格上。艦組成員的交際範圍很窄,儘管可以通過光纜和地上的家人朋友保持聯絡,但是畢竟還是要長期共處下去,因此要求興趣愛好、生活習慣、家庭背景等各方面要儘可能一致。一旦出現兩個故意置氣的成員,會在小小的盾構艦內營造越來越僵化的氣氛,對於成員的精神健康是極其不利的。但是,深地防衛署又不允許幾個好友,甚至僅僅是故知共同服役於一艘艦上,以免在發生意見相左時產生認親不認理的惡劣情形——機械情況不佳時因為一次愚蠢的一邊倒投票導致執意升井,最終燃料倉殉爆的「筑後丸」就是慘痛的先例。

然而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里,諸如「不準結黨營私」這樣的教條很快就成為一紙空文,而那些女艦員拒絕其他艦員求愛的「不準交往」的教條則根本就是情急之下杜撰的。所以...好像也沒有必要完全拒絕高坂先生的一番好意,免得在這麼狹小的交際圈裡樹敵吧?然而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女機械士官千草志摩子。而且更巧的是,她好像也喜歡我。哎不管了不管了,吃飯。

一天就都很平靜。好像也沒什麼需要記下來的。

D-1日

今天在劇烈的震動中醒來,然後發現和地面聯絡用的私人光纜已經被切斷,好在用作公務的主光纜因為包裹嚴密,無礙。應當是支撐部分不夠嚴密,摩擦錯動導致通道壁凸出的部分劃斷了光纜。作為液電監測員,我很失職。但是,這並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人的力量再強大,也只是能用來對抗人,至多對抗動植物,卻斷不可能和天抗衡。在人身上扎一針,人尚且要抽搐一下,那麼在地殼裡開掘這麼長的一條空洞,地層錯動豈能避免。

下級操作員內藤和新發田兩人明顯露出的鄙視的眼光,因為他們兩人和家人聯絡的私人光纜也被切斷了,好像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一個人的操作失誤。我突然想到那個經典的故事;學習最可貴之處不是讓人知道自己有多淵博,有多偉大,而是能夠讓人明白自己有多無知,有多渺小。可悲的是...僅有高中學歷的內藤和新發田是永遠理解不了這一點的。當然了,以他們十幾年的艦上資歷,反倒要屈居在我這樣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麾下,心中壓抑的不滿也當然格外強大。

「何苦跟那種苦力一般見識呢~柴田殿。」千草一邊和我走向會議室,一邊勸我道。千草是個出色的美女,和她相比我就真的是黯然無光了,然而千草拒絕了艦上所有男人的求愛,理由是「不宜在這麼小的圈子裡強行分出親疏之別,以免影響士氣。」然而僅僅和千草獨處一室幾次,我就能從她明澈的雙眸中看出那份若隱若現的愛意。

「我倒是當然不會和他們生什麼氣——我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而已。」

「預感?哈哈哈,柴田你才來艦上幾天就有預感了?」說話的是通聯士官木澤新明。木澤當然有資格說這種話,因為全艦十七個人裡面時年六十四歲的木澤年紀最高,服役時間也最長。如果不是因為木澤自己表示「我寧可一直做通聯士官」的表態,以他的資歷肯定早能混個深地防衛署的管理層乾乾。木澤常說地下寂靜的環境里最適合他,可能確實如此。即便是經歷過「秋山」號檢修艦的那次被困事故後,同行的人都心有餘悸紛紛轉行,而木澤樂此不疲,仍然堅持在地下工作。

「我...」

「坐下,柴田。不要再責備自己了。即便是深地防衛署的署長也不能避免地殼的錯動,更何況是對於初出茅廬的你。如果因為這樣一件小事故就自怨自艾,那麼我們就會失去一個寶貴的人才的。」

「木澤士官說的正是。柴田,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只當是你在實驗室里的一次實驗罷了。我已經檢查過你所做的一切,完全符合規範的操作,幹得漂亮。只是幾根私人光纜而已——很快就可以叫附近的檢修艦過來維護好。」

艦長松永都宇的安慰聽起來似乎挺無力的。但是,我確實能夠不愧於天,因為對於這種全智能化的機械,我最多也就只能調節到適當的模式然後靜待事情發生而已。

「進一步的錯動仍然可能發生。升降電梯的梯井也已經擠壓變形了,從現在起應確保主運輸通道的安全。另外,為保險起見,應當暫時縮減每個人的食物和氣源供應。以期延長其他意外發生後的持續時間。」

輜重士官森香穹有著極端的冷靜和悲觀態度。可能也就只有這樣的女性才能在通常由男性擔任的輜重士官的位置上博取信任吧。嚴格來說這是有違條例的,因為森香穹和我同屬春日山帝國大學畢業,不過高我好幾級。

總之,就靜待這之後事情開始好轉吧。

D日

日間的一天都照常,憂心忡忡地看著已經設定為保守模式的液壓系統逐漸不堪重負,坐等檢修艦的到來。大概在今天深夜的時候發生了內核爆裂。事故中,其實當場死掉的並不是新聞里所報道的十人當場死亡。對於醫療士官上條綱清來說,當場死亡的那幾個人似乎更值得他羨慕。

內核爆裂並不是最為可怕的事故——對於沒有地下工作經驗的物理學家當然會這麼說。在高強合金構成的盾構艦內部,確實不會被內核爆裂的衝擊力直接波及到安全問題。的確,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盾構艦本身的主工作頭甚至還在正常的運轉著,絕大多數的儀錶也都維持了正常工作。只是,一台內部布滿了各種尖銳的稜角、冰冷的金屬和大量緩衝設施的鐵棺材在這樣的力道下,簡直就是那些疏忽大意的艦組成員的「捕蠅草」。

劇烈的顛簸停頓後我從我的小艙室內向外看的時候,狹窄的艦體里到處沾滿了紅色和白色。這些甚至沒有被新聞提及名字的九個人就這樣一瞬間死於非命——像彈球一樣在艙室內磕磕碰碰,脊椎、心肺或者頭部被設備的稜角撞成肉糜。在顛簸的喧囂結束後,第一個傳入我艙門的是武備士官日根野吉明的聲音。

「柴田你那邊還好嗎?」

日根野吉明已經五十四歲,三十歲的時候從美濃大學物理系轉行而來。武備士官是負責操縱盾構艦上主副炮的人。軍階雖然不是很高,但通常都是整艘盾構艦里最有文化的人,有好多都是從大學教授身份直接轉行而來。雖然對於局外人來說,一個操炮的傢伙,需要什麼學歷?何況每天潛在地底下,怎麼用得著炮?地,是最堅實、最穩固、最安全的東西了。既然埋在泥土和岩石中,怎麼可能需要用得到武備?

然而實際情況是我們這些盾構艦上的服役人員確保了他們口中所常說的「像地一樣沉穩」不會變成一句空話。很多熱愛軍事的人都知道在十九世紀上半葉飛機發明後不久,就誕生了航空兵部隊,在二十一世紀下半葉,誕生一個多世紀以來的航天站、人造衛星和火箭也正式被各國納入軍用武器的範疇,那麼盾構艦自然也不例外。盾構艦上當然也配備有武器——當然,傳統的身管彈丸武器在地底下是寸步難行的,堅硬的岩石和緻密的泥土會迅速消解掉其動能,而化學能武器在面對岩石時的穿透能力也不容樂觀。所以盾構艦上搭載的主炮都是振蕩發生器。通過發射出恰當頻率的波,引發敵方盾構艦的自振崩解,或者是引發其所處岩石環境的破壞,將盾構艦埋在地下切斷與地表的聯絡,就是這些主炮的威力所在。同時,主炮也可以在敵方的城市下方進行人工地震。而副炮則是類似於舊時代海軍艦船上配備的近防炮一樣,通過發射能量較小的波,在振幅和相位上與來襲的波恰好相反,來抵消敵方引起的損害——然而這只是理論上能這麼做而已,被攻擊後很少有盾構艦能夠逃過一劫的。探測恰當的頻率是非常困難的,尤其在廣袤無垠的深地里,可能相隔幾百千米的岩石自振頻率相差也就只有非常微小的數量級,稍有瑕疵就可能導致兩敗俱傷,甚至不能殺敵,反而把自己給活埋了的結局。在非戰時,盾構艦也能夠用主炮協助建設——用這種片殺傷性質的玩意碎石、破壞需要拆除的建築物、掩埋已經廢棄的礦井,遠比任何一種機械式點殺傷挖掘機強大得多。這玩意也可以用來挖掘地下的道路,但是因為耗能太大,除非是緊急狀態,這任務一般還是靠艦首的金屬切削鑽頭。

因為地震也是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的,因此沒有辦法談定究竟是遭遇了天災還是被攻擊了,從而也就無法用道德和法律層面來約束這種攻擊——這也是各國公家頭疼的事情所在。盾構艦的造價十分高昂,儘管有許多層保護措施,但是因為基本無法施救,盾構艦部隊的死亡率仍然是各軍種中名列前茅的。在日本,盾構艦的操作人員是純自願的,雖然自願的背後是極高的薪資福利誘惑,不過相比隔壁強制徵兵的新羅人還是人道的多了。

「多謝前輩的關心,我現在沒什麼狀況。」一邊從自己狹小的屋子裡走出去,一邊檢視著滿目瘡痍的船艙,儘管儀錶和燈光還像平日一樣開著,但是在所有花紅柳綠的儀錶中間的,黯然無光的全息投影屏已經預示著最壞的情況。我們和地面的聯絡已經完全切斷。在大自然的淫威之下,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救援。

D+1日

日根野吉明通過雷達搜索得出的調查報告顯示,將我們埋在地下的原因或許是地層錯動所致。這份報告已經沒有意義,就算盾構艦是遭到攻擊,但是此時已經中破(中等程度的破損)且被掩埋,對手已經失去了繼續攻擊的必要。副艦長高坂景鑒清點了人數,現在還有艦長松永、副艦長高坂、輜重士官森、通聯士官木澤、機械士官千草、武備士官日根野以及我、下級操作員新發田確認存活。醫療士官上條被倒下的樣品架砸斷了左腿。重擊倒不是最嚴重的問題,而是因為樣品尖銳的岩層樣刺穿了他的腿部動脈,因救援不及時失血過多才昏迷的。

「大家一定要有信心!帝國和深地防衛署是不會拋棄我們的。目前我們的盾構艦雖然狀態不佳,動力內核發生了爆裂,但是外殼還基本完好,能夠承受底下的壓力。昨天已經和檢修艦聯絡過,今天突然通聯中斷,也一定會引起其懷疑而前來搜救。剛才森統計過,我們的食物和水儲量尚足,只要不失去信念,撐到...」

高坂副艦長總是掛著一幅可笑的假積極的面容。對於初見之下的人來說,好像他無比開朗,和十幾歲的高中生一樣,對未來抱有著美好的憧憬。然而如果真正了解他,就會知道他在那樣一副令人反感的假積極之下,過著何等壓抑的生活。不禁讓人想起了幾個世紀以前的「極地科考團」中大家因為高度緊張而崩潰,而隊醫第一個倒下的故事來。的確,儘管盾構艦的艙室與大正或者昭和時期的水面艦艇,或者戰後的水下艦艇相比生活條件都好了許多,但是畢竟寸土寸金,蜷縮起來的滋味可不好受,即使是健康人也會患上幽閉恐懼症。不過相比狹小的社交圈、長明的燈光、嘈雜的噪音,空間反而不是什麼問題了。

高坂總是那個負責活躍氣氛的人——儘管大多數時候都很蹩腳。有一段時間他每天用餐的時候都會講一個段子,葷的或者素的,但是基本上除了幾位老前輩會客氣的和他一起笑一笑,大家都對此熟視無睹。或者在艦內大張旗鼓地準備給某人過生日——女性艦員大多都會禮貌的拒絕,而男性成員則不同。男性成員一般都會粗暴的拒絕...在「亮」無天日的盾構艦里,時間是個最摧殘人的話題了。

日根野的臉色很難看,因為他前兩天才提交了一份報告確信「本艦附近的地層安全,三百單位長度內沒有可疑目標和可疑地質變動」。

「省省吧高坂。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理所當然的是由森香穹發出的聲音。雖然她留著看起來很精幹的齊耳短髮,穿著還算整潔的制服,但是那無神的雙目,除了枯槁以外沒有別的詞能形容。

「我們能撐得下去。突然失聯一定會引其深地防衛署的高度...注意。而且本艦的實際服役人數還少於標定的人數,每人的配給超出預定的量,想要支持下去一點都不難。」高坂的用詞逐漸開始口語化——都說人在緊張的時候就會現原形,一點不假。「現在每個人回到自己的艙室,減少活動,節約體力。另外,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的話用機械式通話器聯絡,省點電。所有人把不必要的電力設施都關掉,我已經把上條送上了體外循環艙,應該能保住他的命的。」

回到艙室以後條件反射般地把手放到燈光開關上——然後又縮了回來。每個人的應急燈光電源都是單獨的,這東西還是省著點用比較好。但是在一片漆黑中,視覺又沒什麼用了。隨便拿起機械式通話器,看看能不能聽到串線的聲音吧。

機械式通話器就是單純靠合金絲傳導振動的那種通話器,和以前水面船隻上喊話用的那種傳聲筒一個意思。不需要用電。這東西按照技術水平來說,早該進博物館了。不過,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經典吧...如果電力真的耗竭,機械式通話器也就是艦員之間最後得遠程聯絡渠道了。當然,如果你願意喊也是行得通的——僅在引擎停止發出嘈雜聲的情況下。機械式通話器有一個共用的中樞接線器,同樣靠不用電的閘式開關控制,這也就是為什麼機械式通話器經常串線的理由。截至目前,好像只有我發現了這個秘密。

耳邊理所當然的是一片寂靜。

自然,除了我這個還對地面生活念念不忘的見習艦員外,沒有人會浪費體力說話,甚至是單純的把話筒掛在耳朵上吧。

不困。不過在黑夜裡發獃也很無聊。就這樣睡過去吧,醒來或者不醒來,已經不是個問題了。

D+2日

今天一天都平安無事。為了省電,艦內一直處於一片漆黑的狀態中,只能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偶爾看一眼表。我是說,如果短短几分鐘一看錶也叫做偶爾的話。儘管只有流體食物,然而還是會在嘴裡保持盡量長的時間再咽下,勉強消磨時光。偶爾會想到地面上的事情。

在極度無聊的情況下隔壁艙室傳來噠噠的敲擊聲。大概是確認我還存 活吧...

估計我就會死了吧...然而我還沒找到個女朋友。或者確切說...還沒有來得及和千草志摩子表白。

呵呵,羞恥又奇怪的想法...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可是女的啊。

時間真是凝固住了一樣。兩次看錶的時間間隔差不多,但是實際的差距還是相當大。不,用凝固還不足以表述這一切。雙眼只用了這一天的功夫就適應了昏暗的環境,依稀能看清艙室內的陳設。在黯淡的微光中,吃完姑且稱作晚餐的那頓飯之後不知過了多久,勉強睡了過去。通話器一天都掛在耳邊,然而並沒有人給我撥過來,也不曾聽到串線的聲音。這是自然,現在也沒什麼人願意浪費這點體力了。

...

D+3日

「前輩在嗎...」

突然被話筒里傳來的雜音吵醒了?

儘管還是像以前一樣夢到地面生活,不過我已經開始適應狹小的艙室了。醒來之後,目光直指的方位就是全息投影鐘的方位。

黯淡的05:03四個大字,漂浮在一片昏暗中。喏,看來漫漫長「夜」已經過去了。實際上,地底下不開燈的話,是無所謂晝夜的。

「嗯...有什麼事情嗎?」

話筒里這次傳來了滄桑的聲音,可能是日根野的。剛準備開口,就突然想起這只是串線而已。不然,我會先聽到鈴聲的...

「估計前輩應該已經起來了。所以就向您問個早安。」模模糊糊,好像是森的聲音。

「...我並沒有睡。或者我睡了也不清楚...不過在一片漆黑中能聽到早安也是很不錯了。」

「我好像也沒有睡的意思。話說回來,日根野前輩睡不著的想些什麼?地上的生活嗎?思考自己的遺囑嗎?」顯然是森這個冷冰冰的傢伙。儘管日根野前輩也是個坦率的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貿然說出遺囑兩個字恐怕還是太過冒犯了吧。

「...忘記了。森,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人生的遺憾啊。我們就要死了,不是嗎,前輩?」

「...森,你還年輕。而且女性的體質本來就比男性更適合堅忍吧...你該相信你能撐下去的。那,你的遺憾是?」

「茶道啊。雖然近來開始熱衷於此,但是卻不曾真正好好地學過。總是感覺時間還多,所以就...」嗯?森香穹會喜歡茶道?開什麼玩笑。一定是故作玄虛吧。如果在地面上,她肯定會說茶道是華而不實的玩意罷了。

「哦?森你還喜歡茶道啊?我還一直以為那只是我們這些老頭子的玩物。現在的年輕人怎麼會有喜歡這個的?」

「因為此前看了一本有關千利休的書吧...前輩當然知道千利休吧?」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聽到嘟嘟囔囔的聲音。畢竟通話器是老古董了。

「...那是那是。真是,令人惋惜啊...如果不是遇到秀吉那種人,千利休本來可以更出名的吧。」

「出名?前輩想錯了吧。千利休可不是喜歡出名的人。而且,沒有秀吉的話,他也不過是個鄉下茶人了。如果不是被秀吉賜死,恐怕也就更被湮沒在塵埃中了吧。」

「是嗎...森這話怎麼講?」

「茶人在茶室中死去,和武士在戰場死去,大概是相當的吧?為了自己的事業而死,算是死得其所了。」今天的森好奇怪。死、死、死個不停的。作為冷酷的怪物,應該從容不迫才對呀...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而且,森不應該把寶貴的力氣花在聊天上...畢竟她可是個完完全全的實用主義者...該死的,又什麼都聽不到了。

「...嗯...誠然如此啊。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前輩有沒有想過千利休為什麼會甘願就死呢?不僅僅是觸怒秀吉這件事吧。千利休作為茶頭,參與政治的時候,難免會透露出一些對秀吉的好惡的猜測。對於千利休而言,猜對猜錯和一粒被吹走的茶一樣無關緊要。然而對那些對千利休的言聽計從的小大名而言,猜錯的話,代價就是...」

「...」日根野前輩陷入長久的沉默。為什麼森要說這種話?猜測...我想起會議上日根野前輩那自責的臉色。然而地層錯動就是地層錯動...螻蟻不能預測人會不會踩它一腳——那人當然也不能預測神的旨意。難道說....

「相比那些閑下來以後每天慵懶無事,苟且偷生的人...還是那些戰死的武士更痛快一點吧。至少他們不用專門躲開殉國同僚的家屬,也不會在夜深人靜時摸著背上的創傷悔恨當年不曾儘力。茶人亦然啊。於其改變自己的志向活下去...不如為了守護自己的目的而去死啊。」

該死的森!我現在知道森是什麼意思了...怪不得會議上她說要削減補給和供氣量,在聽到高坂把上條送進體外循環艙的時候雙眉皺了一下...

「前輩!不要聽她胡...」

我的聲音真切而充實,完全沒有在通話器里那種空洞的聲響。我突然想起這是串線的狀態。我說出去的話也不會被聽到;而且只要他們兩人還在通話,我也無法把通話器接到日根野的線路上。

「至少如果選擇自盡,還可以保全自己生前的名譽,家屬也能歸位烈屬予以厚待;而如果為了一時的安逸苟且偷安,不肯承擔起來自己的責任化,荒木村重的下場也真是可悲可嘆啊。現在的深地防衛署,可保不準會是什麼樣的態度哦...」森還在喋喋不休中。然而我能有什麼辦法阻止她?!

我準備立刻跳下床去找她;但是恐怕這麼做來不及,因此馬上又將通話器轉到高坂副艦長的頻道上。內心深處忽然飄來一句詭異的旁白:「偷聽別人的對話...恐怕也不好吧。」

沒時間了。高坂副艦長的通話器里雖然能傳出我的聲音,但是高坂卻不是個會在早上五點起來的人。機械式通話器不會揚聲,因此哪怕近在一臂之遙的通話器也沒法喊醒他。

「更何況,我聽說更嚴格的深地防衛軍條例已經在審定中了。要是在羈押所的時間待得太長,等這部新條例一旦實行起來,恐怕連家人都要在無盡的白眼和唾沫里過日子了吧...」

「呵呵,想想看自己在防衛署幹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卻背上一個罵名...搞不好我也會被送上軍事法庭的。我太熟悉這幫傢伙們了...」

是日根野的聲音。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馬上跳下了床,因為恆態維持器已經關閉了幾個小時,因此沉積在地心深處的,寒冷和潮濕的空氣瀰漫在我皮膚的表層,令人極為不快。不過相比起來,森的一番話,恐怕是更令人吃驚吧...靠著全息手錶微弱的亮光,我儘快爬到了艙門前。

「前輩可別這麼急哦。別忘了你的家人還給你投了保...我想,要是在艦上發生觸電的意外,大概誰都不會有什麼拒絕的借口吧。」

不要啊前輩!雖然話道口邊,但是我沒有喊出聲來。我立刻奔向艙門,隨手一推卻發現艙門沉重異常——吶,一定是因為電力切斷後液壓助力系統停工了的原因。然而當我抱著憑力量推開艙門的覺悟時,發現仍然推不開——雖然這門是有點兒沉,但是在防災演練中,我可是在沒有助力的情況下開開關關了幾百次的。

我趴在門上看了一眼貓眼,已經被貼上了一張紙條,用熒光筆寫著幾個字「節省 體力」。想必森已經在門口堆了什麼重物吧...

每個人的補給是有限的。而且...通話器那邊,在一聲噼噼啪啪的巨響過後,就再也悄無聲息。就算現在強行撬開艙門出去,日根野前輩恐怕也已經...

「無論誰在那邊。現在可不是起床的好時機。」

就這樣過了沒多久,我聽到艙門外有一聲脆響。

一定是在門口故弄玄虛的森香穹!我抄起手電筒,沖了出去。果不其然這下艙門很容易就被推開——

「柴田?你幹什麼?」

怎麼會??!千草志摩子正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塊金屬片,一臉慌張地看著我。

「我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然後穿好衣服下來看的時候,走廊里已經沒人了。不過我看到你的艙門滑軌上插著一片斷了的鈦合金刀片,就想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

借著手電筒的亮光,能看到千草志摩子穿著紫紅色的睡袍,長發還沒來得及梳起來,披散在頭髮上,左鼻翼的一顆痣對於完美的鵝蛋臉的美感毫無損害。

「啊,十分抱歉...我也是聽到走廊里有響聲,所以才準備打開艙門。」說著我接過她手中的手電筒,在走廊里環顧了一圈。果然,同為老年人的木澤、松永的門口都被插上了一塊斷刀片。森香穹應該預計到了他們兩人有可能早起。高坂和新發田這種一覺睡去猶若死豬的艦員,果然就不必擔心。

然而現在究竟是不是告訴千草的好時機呢?

「千草。小心森...」

「嗯...小心?為什麼這麼說?我們都在一艘艦上,理應同舟共濟才對。這也是我們上艦前的誓言。發生了什麼嗎?」

我該感謝剛才關掉了手電筒,免得讓千草看到我通紅而熾熱的臉頰。不過,理應由我保護她不對嗎?我得找個更為妥當的理由才是。

「柴田殿,昨天一天大家都沒有出屋,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得去看一下大家...」

真是正合我意。我也正待說出這話。

拔出門口的斷片後,叫醒了每個人。奇怪然而意料之中的是,森香穹的門口也插著一片斷片。哼...這個狐狸。不過等走到日根野的房間前,就怎麼都敲不開門了...

叫來高坂艦長後,強行打開了艙門,看到日根野前輩的遺體早已冰涼。儘管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而且日根野前輩是瞬間被高壓電打死,除了手部的焦黑之外,並沒有什麼慘不忍睹的情形...然而前輩的聲音似乎仍然回蕩在我的耳邊。

雖然對高坂說了門口的斷片的事情。但是那張「節省體力」的事情,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開口...更何況我並沒有錄音,而且森的門口也插著斷片,沒有控訴她的證據。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都是間接殺死前輩的兇手...

接下來的時光都是恍恍惚惚地渡過的...究竟經歷了什麼?總而言之,我無法原諒自己。

甚至都沒有人願意浪費體力處理前輩的屍首。最終是我和高坂還有千草三人將日根野的屍首搬到床上蓋上一層毯子。雖然艦內就有處理礦石樣本的大型焚化爐,但是顯然不會有人同意浪費燃料的。這就是現代的生活吧。

D+4日

迷迷糊糊地在半夢半醒中被鈴聲吵醒了。

松永都宇的聲音還像以前一樣平靜——或者說是麻木。松永是在北海道的蠣崎理工大學畢業的京都人,一直都做別人的副手,從基層一點點爬到今天的位置。松永似乎對什麼都全不在意,完全承襲了關西人與世無爭、崇尚民主的品格。即使是在盾構艦這樣的軍事組織內,召開會議也是裁定事務的通常方法。與其說松永缺乏智謀,不如說是他討厭獨自作出決斷。

「究竟有什麼事情要召開軍議呢?」千草志摩子顯然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道。

「上條太麻煩了!他像一個寄生蟲一樣,一直在浪費著我們艦上僅剩的資源。我提議切斷上條的體外循環,為大家的生存多留下一份希望。」根本都不用看,光憑這暴躁的言論就能聽出來是下級操作員新發田。

「然而上條畢竟是我們中的一員;我們在上艦之前就曾經發誓過生死與共...切斷體外循環也基本上意味著上條的辭世了。這樣似乎...不大妥當吧。當然,還是老規矩,我們以投票來決定。」松永無力的聲音縈繞在狹小的艙室內。為了省電,就在桌子上擺了一盆全息植物充當檯燈,此時雖然供給還夠,但是幾個人的臉上都染上了一層病態的綠光。

「等等,艦長。現在上條既然還活著,就還是我們組員之一吧?」仍然是千草銀鈴般的聲音。

「那是當然。」

「這樣的話,我想上條也有權參與這次投票...也許他的一票會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

就這樣,千草志摩子拉著我起身,去把神志清醒但是動彈不得的上條推了過來。雖然明知這是對他生死攸關的投票,但是劇烈的痛苦扭曲了上條的臉龐,使得他牙關緊咬,一言不發。因為失血過多又沒人願意給他輸血,上條本來就長期不見天日的皮膚顯得格外的蒼白。

「的確...我們不該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去終結一個人的生命。更何況幾天前他還和我們並肩工作...如此拋棄戰友的行為,在昭和年間,可是要被軍法從事的。」一向老成持重的木澤率先發言。

「各位,體外循環是不包括麻醉的。上條現在真的處在求死不能的劇痛中...也許我們並不了解他真正的想法。上條以前也說過,生命的權衡是在於質量,而非長度。也許他此時就處在這樣一個十字路口,只有靠我們的外力幫他放下。」森的聲音還像以前一樣的冷靜。

「我絕對不同意哦!只有活著才有別的希望,如果死了就徹底沒戲了。更何況,通過投票這種方式,以眾欺寡地去終結一個人的生命,本來就是不公道的。」說著千草突然做出抽槍的動作,然後假裝在桌子上一拍,說:「我們來拋硬幣,正面我就崩了你,反面我就不崩了你。這樣的打賭公平嗎?」

高坂和松永都沒答話。看得出,作為領導層的他們都選擇了慎言慎行。不過高坂看著上條的眼神如菩薩一般慈悲;而松永的眼光卻不帶絲毫感情。

和老規矩一樣,投票都是匿名的。鑒於上條的狀況,千草在上條的左右兩手下邊各墊了一個用於投票的按鍵,只需要輕輕壓一下就能進行了。其實這項決策是挺多餘的。我想,上條怎麼都不會投自己的反對票吧?

第一次投票的結果,是新發田、森反對,千草、上條、木澤、上條和我贊同、松永和高坂棄權。這樣的投票結果也是在我情理之中的,除了新發田這種冷血動物,森是無法爭取到援軍的。

那麼上條的這條命看來是暫時保住了。

就在我們即將起身離開會議室的時候,新發田突然說道:「各位請稍等!」隨後轉頭向高坂艦長說道:「艦長,根據我們的老規矩,投票可必須是匿名的。何況事關重大,我想,不用匿名投票的話,是反映不出真實情況的吧?」

所有人都是一怔。新發田說的話無法反駁,規矩就是規矩,這是凌駕於性命之上的東西。而且,說實話這種事情其實挺有點讓我投棄權票的。靠投票殺死一個人固然不對,但是靠投票全活一個人就是對嗎?要不是為了對抗森,其實我是有點想投棄權票的。

「哦,是嗎?新發田說的沒錯啊。既然這樣,我們就重新來匿名投票好了。不過...你是什麼人我清楚得很,我想你還是不會如願的。」高坂還是保持平常那種瀟洒自信的風度。大概整件事都是森一手導演的吧。

森算不上是美女,而且性格高傲冷酷,還喜歡挑別人的毛病。不過新發田這種沒什麼主見的莽夫或許還就喜歡這樣的女人吧...然而也真是可笑,這種得罪人的事情居然也有膽子提出來。要是上條真能撐到檢修艦的到來的話,將來肯定饒不了新發田。

匿名投票的結果令人大跌眼鏡,居然是3反對、3贊同、2棄權。或許是因為日根野前輩不在吧...這次投棄權票我也太魯莽了。差一點就又害死一位同僚了...然而好在是打了個平手。我非常困擾的是,拋去新發田和森,究竟是誰投出了一計反對票!

匿名投票果然是一條毒計。木澤看起來儼然忠厚長者,大抵沒有害人之心;千草又萌又單純,就是個善良的小女孩,應該也不會如此心狠手辣;高坂且不說平時的和睦友好,就是剛才看上條那副模樣就宛如一個佛教徒一樣;上條自己當然不會故意找死。相比起來...

那一定是面無表情的松永吧。松永這個人什麼都不在乎,可能連自己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何況是上條的?這麼想也就想得通了。更何況終結上條是對每個人都有利的,不管你是否從心裡接受這個事實。

「吶...我們竟然陷入了如此僵局。請大家休息五分鐘,我們再來一次投票。另外,這五分鐘請用來進行個人思考,交頭接耳是嚴格禁止的行為。」儘管燈光微弱,高坂臉上的尷尬還是顯而易見。

在這五分鐘里,的確腦子一片混亂。適應了黑暗之後眼睛倒是好用得很。千草志摩子把頭埋在兩條粉白的胳膊里,發出戚戚嚓嚓的聲音,好像在祈禱著什麼。森香穹站起了身,神色堅定地盯著上條的——儘管堅定這個詞好像不太適合形容惡人——下巴抵在手背上,似乎已經有了必勝的把握。高坂景鑒徘徊著,左手用彎成J字型的食指反覆摩挲著自己的鼻尖,右手在上條的後背遊走,面紅耳赤。木澤新明睜著雙眼,雙手規矩地放在桌上,彷彿老僧入定。新發田看起來格外的迷惑,時不時撓著自己的頭髮,可能是在猜想自己得到的意外的援軍。松永都宇站著倚靠在椅子背上,目光渙散,眼神獃滯,根本看不住在想些什麼。

無盡的沉默被一聲鈴聲打破,五分鐘的時間到了。

第二次的投票結果是四比四。這一次出乎意料地沒有棄權票。大概會有人和我一樣不願意就這樣讓上條死掉吧...然而多出的一票反對票仍然讓我迷惑不解。如果說草菅人命的松永連續兩次都投了反對票,那這一次投反對票的又會是誰呢?難不成有人手滑啦?畢竟正如剛才所想,木澤、千草、高坂、上條四位看起來可都不應該是投反對票的人,而我自己確認是投出了贊成票沒錯,那又會是誰呢?

局勢不禁讓人焦慮了起來。民意真的是一種潘多拉的力量。在黑暗的中世紀,民意至多掀起每每以失敗告終的一向一揆。近代以後民意逐漸長大成熟,成為百姓賴以為生的、對抗強權的強大力量。但是在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民意有些時候反而在除暴安良乃至「劫富濟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會...我不敢想下去。

「既然再一次打成平手,那我們留給各位十分鐘的考慮時間。無意義的滯留對於我們節省體力和上條的延壽可都沒有好處。」高坂的語氣一如既往,不過好像多了一份嚴厲,似乎在譴責背叛的人。

「會議室還真是陰冷潮濕,待在這鬼地方可真是冷哦~」森又開始說話了。這個妖女,從她嘴裡出來的可沒什麼好話——現在或許是我揭露她誘殺日根野前輩的時候嗎?

「森!」松永的一聲大喝突然驚醒了這群迷茫的聽眾。然而森的話好像也沒錯啊,證據就是在黑暗中突然想起一片戚戚嚓嚓的抱怨聲。為了節能,會議室的確陰冷至極,彷彿是如同過去「盲僧講平家物語」的故事中那個閻羅之殿一般,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熱量在一股一股地逸出。

十分鐘轉瞬即逝,這次的投票結果是四反對三贊同一棄權。看來上條在劫難逃。相比投反對票的那些人,這位一票之差害死上條的棄權者似乎更讓人心寒。儘管任何一個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想殺死上條的是反對者而非棄權者,但是這樣的場景似乎還是令人震驚。

新發田慢慢走上前去,對上條說道:「這是投票的結果,並不是我個人的意思。祝你厭離穢土,往生極樂。」說著,就一把按下了體外循環的開關。

上條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也沒有試圖發出什麼聲音,就眼睜睜地看著、聽著循環器逐漸停下來。因為高坂和松永隨後就把他送回了原來的艙室並且鎖上了門,我並不知道上條是如何渡過最後的幾分鐘、幾小時乃至幾十小時的。

千草和高坂都是電腦高手,而這種和關鍵軍事機密無關的投票軟體是非常脆弱的——因此或許我可以在他們的幫助下弄清楚投票的內幕。從現在開始也許不該相信他們,不管是誰了。

D+5日

恐慌的氛圍逐漸在艦上蔓延開來。現在還剩我們七個人,和幾天前還活蹦亂跳的屍體待在這樣一艘鐵棺材裡。艦地通訊完全被切斷,更糟糕的是我們所在的地層對於無線信號的屏蔽作用非常強,甚至令我們懷疑,事故最初發生時的求救信號到底發沒發出去。雖然隨著上條的解脫,電力儲備的壓力稍微緩和了些,但是情況仍然不容樂觀。食物儲備也即將告罄,我以前聽說新羅人慣於在食物耗盡後食用死者遺體,真是難以想像。但是這種想法真的只存在於驕奢淫逸的生活里——現在想來這件事好像不那麼可怕了。雖然聽起來還是很噁心...但是既然撐了這麼久了,不玩到最後的話,對不起先頭的努力吧...

更糟糕的是空氣似乎也不大夠了。儘管引擎里還有高壓空氣,但是現在還不到萬分危急的關頭,兩位艦長都不願意拿出來。每個人都盯上了醫療艙的瓶裝儲備氧氣。知道堵不如疏的高坂艦長乾脆砸開醫療艙把氧氣平分了,剛好一人兩罐。不過看起來大家都不願意動用這玩意啊!地下本來就寒冷而潮濕,現在艦內的空氣被反覆地呼入呼出,變得黏糊糊的,就算大口吸入,也還是覺得昏昏沉沉,提不起力氣來。

千草在通話器里和我打了個招呼。那玩意太不保險了,指不定有誰就在串線的線路上偷聽著我倆呢;反正和她的艙室相隔不遠,我就過去一趟好了。

要是我能決定誰活下來的話,千草應該在名單上位列第一吧。病容遮蓋不住她清麗的容貌,儘管我們似乎已經陷入窮途末路,但是千草還是在耳朵上掛著一對三角形的耳環,還保留著稀稀落落的劉海——像我和森香穹這個時候早就沒有閑心情打扮了。

「柴田...昨天的投票...我覺得高坂艦長很詭異啊。」

「高坂?不像吧。高坂昨天的眼神可是慈祥之極啊。」

「柴田,我確實是投了贊同票的,我也相信你肯定和我一樣對吧?」

「猜測下去恐怕也沒什麼用的。千草,我覺得對你來說破解匿名投票的系統應該沒什麼問題啊?」

「不大好吧...柴田,破解匿名系統可是違反規矩的。」

「...」

難道千草投下了這一票嗎?木澤、上條、松永、千草、高坂...事情往往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發生...

千草的眼神還像以前一樣澄澈。即使在如此微弱的光芒中,透過她的瞳仁還仍然能看到信念的火焰。

突然間,一隻溫婉的手握在了我的手上,柔弱無骨。

「走吧!我們去弄清楚情況。」

昏暗的走廊中空無一人,看起來大家都在自己的艙室內待著吧。作為機械士官的千草有著電氣艙的後門密碼。

「柴田...這裡面的空間很狹小,而且和引擎部分有重疊。你在外邊等我好了...對了,進入電器艙可是違規的,如果有什麼人過來的話,一定要幫我拖延一下。」

我躲在屏風板後邊的陰影中,看到千草翹起臀部鑽了進去。後門只有半人高,平時是只准檢修機器人通過,雖然千草也是女子,但是身高和男子相當,也實在是勉為其難。來的路上千草說,只需要在電器艙里連接幾根線就能下載數據了。

正在千草半跪在艙內忙得焦頭爛額,突然聽到召集艦組成員的鈴聲。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而鈴聲越來越緊急了。

「千草,快出來!」我盡量壓低了嗓子,在黑影里悄聲喊道。

「千草!」

可能是被什麼東西牽絆住了,千草嬌柔的身軀扭動著,但是卻無法退出來。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我要是跑出去幫忙,恐怕是要被發現了。

不過,奇怪的是,腳步聲似乎越來越慢...千草的身軀似乎退不出來了。千草...是我為你獻身的時候到了。反正就算逃過這一劫,也難逃死在這個鐵棺材的命運了。如果被抓住了,又能有什麼了不起的?

扯住千草的腰際,我準備把她拽出來。觸手之處...額該死,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啊。然而前面被絞的很緊,聽到松永的聲音在喇叭中響起。

「立刻打開掘進開關!我輩成敗在此一搏。」

腳步聲越來越近,隱約能聽到引擎艙里的響動越來越大。

「柴田,快走,別管我了!」

千草用嬌柔的雙手拍打在我的手臂上,想要把我推開。但是,畢竟那是千草,我怎能放手呢!

隨著一聲巨響,千草倒在我的懷裡,飄逸的秀髮都在我臉上拂過。引擎好像突然轟鳴了一下。要不是拽出來了千草,恐怕就要被攪碎了...顧不得那麼多了,我立刻抱起還不明情況的千草,滾到了陰影里。但是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微暗的亮光——全息手錶被掉在地上了!這樣的話,不出來是不行的了。

「千草,快走,表是我的,我去解釋吧。」

「不...」我一把堵上了千草的嘴,然後從陰影里沖了出去。是...是高坂。

「柴田殿?你在這裡做什麼?這裡好像並非液電監測員的戰場吧?」

「沒什麼,我只不過是來這裡找表的。可能是隨著機器的震動,滑到了這裡...」

「少來。柴田殿,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高坂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手電筒,左手在空中寫道:

「供出來。」

「沒有,沒有啊,我並沒有什麼別的...」

「柴田,」高坂把手電筒隨手一掃,指著還沒完全鎖好的艙門,接著說道:「電氣艙是本艦高度機密場所,你不過是個見習液電監測員,這樣的話恐怕是要被送到...」高坂的左手在空中又寫著些什麼,不過我已經應接不暇了,我好像聽見千草的裙子在地上摩挲的聲音...決不能暴露千草。

我彷彿瞥見身後陰影的斑駁變動,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我一把衝上去,抱住高坂的胸口,把臉深深埋在他的懷裡哭出聲來。「艦長,求你幫我保密好嗎!」我把身子一扭,順勢把並不高大的高坂轉到背向千草的一側。高坂看起來陶醉之極,對我說了些頗有大男子氣概的話。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不敢保證他什麼都沒看到。一邊在他的懷裡強行擠出幾滴淚水,一邊把從他腋下伸出的雙手展開——裡面是一塊黑曜石晶體。這玩意鋒利無比,要是在高坂的脖子上一划...

突然看到千草從屏障後邊對我招了招手。也許是我的錯覺吧...但是這種事情確實像是千草的所作所為。現在消滅掉高坂可能並不大合適吧...

「艦長,和我交往吧...我不願意就這樣一個人死去。」

「柴田,你終於感受到我的這份苦心了嗎...我願意為你消滅任何人。如果能讓你活下來,我願意去做天狗!」

「艦長,我也想讓你活下來。你做天狗的話,我就做你的夜叉。」

...夠了,這些臭男人。我的千草大概已經走了吧?也就不必做戲了。不過高坂居然能對我說這樣的話,看來還真是值得利用的傢伙呢。

「走吧艦長...鈴聲還在響著呢。」

會議室還像昨天一樣,只有一盆全息植物作為光源。上條的鬼影似乎還縈繞在那裡。所有人員都已經到會了。千草的妝容有些散亂,粉臉緋紅,但是完全能掩蓋住剛才的慌張。高坂拉著我的手,走近艙室內。

「高坂副艦長!剛才你開引擎了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的燃料不多了嗎!」松永的語氣雖然十分憤怒,但是無論從尊稱還是表情上都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艦長,我推測向艦外掘進幾個單位長度應該能和地面重新獲得聯繫。我們已經在屏蔽層內推進了很遠,應該能抵達其邊緣了。請饒恕我剛才的冒失,但是我只是掘開了一個可容納一人的平台罷了。」

松永一臉冷漠地看著他的臉,說道:

「你可並不是專業人員...說這話有什麼根據嗎?」

「既然地質學家已經不在了,學歷最高的日根野也不在了,我有信心這麼做。別忘了我當年的專業可就是深地地質學。」高坂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當然,我理解你們的苦心。貿然動用資源,可能會損害每個人的利益。所以我打算先派人出艦去檢測一下。」

「檢測?我們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是靜待救援吧?高坂艦長,你在想什麼?」木澤滿臉疑惑。

高坂並不理他,而是扭頭看著新發田,說道:「新發田,你的官階最低,現在理應由你出艦探查。」

「什麼?我...」

「你敢不服從嗎?新發田?」

新發田一臉不悅,但是只得起身。高坂對眾人說道:「這件事既然是我提出的,當然不能煩勞各位了。對了,機械士官也一起來一下。」高坂朝著千草給出一個陰狠的眼神。在黑暗中的各位自然是無緣看到這個眼神了,但是依偎在他身旁的我是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細節了。

「矢志與共,兩情不渝。」

千草志摩子和我的誓言突然在耳邊迴響起來。高坂當時肯定已經看到千草的身影了...悔不該饒了他的。

「高坂殿,我要和你一起去。」

「這個...沒必要吧。出艦的事情用不著你,你快去休息吧。」

「高坂殿,我們已經來日無多了。我想和你度過最後的每一秒鐘嘛...」

儘管這些肉麻的話並非出於我的本心,但是好像聽起來還挺可靠的。其實說情話的秘訣...關鍵在於咬著牙把人稱說出去好了。後邊的就很容易啦。也不用擔心千草會瞎想什麼的。我和她情意相通,根本不會在乎別人的想法的。

新發田一臉不情願地帶上面具,從艙斗走了出去。盾構艦的艙門如同一個立著的側開抽屜斗,當然是為了維持艦內氣壓了。抽屜斗狀的艙門下面有一條管子,用以鏈接艙內外的氣體往來。

新發田戴上面具後,朝著我們的方向看了一眼,被氧氣面罩遮蓋的臉上不知道有什麼表情。

就在新發田出艙的一瞬間,艙門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外劇烈滑出。新發田立刻回身,本能地把手卡在內外艙室的夾層處,試圖重新扳開艙門。千草立刻撲上前去,想要把手也送進去一起幫忙。然而就在這轉瞬之間,新發田的手指就已經從肉色變為赤紅,轉瞬之間又變為青紫色。

想要靠人體的力量對抗艙門,是螳臂當車般的行為。絕不能讓千草也...我來不及多想,當即沖了出去一把扯住她的領子。高坂大抵是以為我也要去卡住艙門,也一把拽住了我的領子。

新發田因為手指的劇烈痛苦而像一條蛇一樣扭動起來,試圖拔回手指,但是卻因為卡得太緊,反而像被艙門吸過去一般貼在了艙門上。新發田恐慌的叫喊聲傳遍了整個艙室。高坂彷彿大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喊道:「這怎麼搞得?本艦沒有停穩嗎?」

正常情況下盾構艦即使斜著停放,也絕不會讓艙門隨意滑動的。高坂順手從門邊的一堆工具中抄起一把尖嘴鉗,一把卡在艙門縫隙內。但是光滑的尖嘴鉗很快就滑脫了出來,只聽咔的一聲,艙門斗徹底滑了出去,和艦體外殼緊密地嵌到一起。新發田腫脹的十根手指被硬生生切斷,掉在地上,也不知是否是我看錯了,好像蛇一般扭了幾扭。新發田雙掌相扣,血如泉涌,倒在地上滾來滾去。剛掘進出來的平台還粗糙不堪,石碴子磨破了新發田的輸氣管,剛才因為十指劇痛而翻滾的他立刻將雙手壓在胸口,試圖為自己的肺增壓。扭動中新發田的面罩脫落下來,能夠看見他原本蒼白的臉上逐漸憋得通紅。艙外雖然空氣不足,但是並非真空,新發田無法因窒息儘快死去,只能緩緩在痛苦中死去。

千草捂著嘴,指著血泊中的新發田,話都說不出來。高坂也是一副驚惶的樣子,還在用尖嘴鉗試圖撬開艙門。但是為了防止地下水和地下生物的侵蝕,艙門一旦送出,是無法強行撬開的。高坂當然知道這條道理,如果不是他慌了手腳的話,那一定就是...

突然想到了高坂那句「我願意為你消滅任何人。如果能讓你活下來,我願意去做天狗!」。這麼說...

無論如何,這起事故還只能看作是事故。如果事情真的是按照最惡劣的方向發展的話,森誘殺日根野的事情,也不能和他們說了。最要緊的是保護好千草...

今天夠累了。

D+6日

昨天晚上昏昏沉沉的一直沒睡好,新發田的斷指總是在夢中朝我爬過來。

儘管急欲了解投票的詳情,我還是在一早用通話器和高坂道了早安。現在艦上除了千草,我不該相信任何人了。不過,高坂和森的話確實啟發了我。在有限的資源條件下,除掉這些人是有利於我和千草的。或許可以先利用高坂...

和高坂一邊吃著姑且稱作「早餐」的流體食物,一邊撒嬌道:「就剩這麼點了?我沒有安全感啦...」

...算了,這些小事,好像也沒必要寫在日記了。

吃完之後就回到自己的艙室里。幾乎已經適應了這樣的黑暗,但是在大約中午兩三點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巨響。劇烈的震蕩把我從床上掀了下來...

從艙門立刻爬了出去,黑暗中有一團明亮的火光,那是著火的木澤一路翻過而來,各艙室的人都走了出來。

「高坂...高坂瘋了!」

木澤驚惶地指著身後。高坂殺氣騰騰地一步步走來,喊道:「木澤!站住!」

木澤的灰鬍子燒的焦黑,剛剛壓滅了身上的火,捂著傷處,指著高坂,聲嘶力竭地喊道:「高坂...高坂炸死了艦長!」

高坂的額角劃開了一指寬的傷口,雖然看起來還很憤怒,但是步履格外的沉穩,指著木澤一字一頓地說道:「少惡人先告狀吧!你以為這樣就能逃脫嗎?明明是你引爆燃料室的!」

木澤用燒的烏黑的手指指著高坂,說道:「是高坂說燃料室里有泄露的,是他要我和艦長去幫忙的!是他點著了燃料倉!他額頭上的傷口是被崩落的碎片劃開的!你們看他身上沒有著火的痕迹!」因為吸入了太多燃料蒸汽又被灼傷,木澤的嗓音變得格外沙啞。

高坂並不多做辯解,說道:「少狡辯吧木澤。別以為你裝出一副可憐相就能讓大家相信你行兇失敗的鬼話嗎?」

「高坂!有本事你說清楚細節啊!是你先引誘我和松永艦長走到燃料倉最裡面,突然點火關門的!你點火的時候我就和你在搶門,你頭上的傷口就是爆炸的時候被劃得!你想要殺了我,沒門!」

「你覺得有人會相信你嗎?森?柴田?千草?你這個口蜜腹劍的傢伙,你要為松永艦長的死負責!」

「別相信他的話!高坂艦長會把你們都殺掉的!大家!」

走廊里的幾人面面相覷。

「高坂艦長說得對。木澤確實是在表演。我是不會相信你的鬼話的。」森香穹首先表了態。

「怎麼可能?就算是木澤前輩,他也不可能是故意的,何況我們現在在一艘船上。」千草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啊...

「哈,一比一啊。柴田,關鍵的這一票就看你了。」

...

可能是高坂搞的鬼..包括新發田的事故。都是為了保護我吧...哼然而我終究要除掉你的。活到最後該是我和千草。對不起了,木澤。

「木澤前輩的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似乎掌握真理的一方是不需要詭辯的吧?我相信高坂艦長。但是,千草說的話也沒錯,我們現在需要同舟共濟,所以還請高坂艦長不要再追責了。」

「什麼...」一瞬間,千草的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在我的余光中顯現。眨眼的功夫,千草的目光就恢復了冷靜。

「木澤,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反正我們都活不了幾天了,看在柴田的面上,自己回屋吧。根據條例,既然松永艦長已經殉國,現在由我接管本艦。」

木澤前輩的傷勢非常嚴重,就算千草攙扶著他回到自己的艙室,在沒有醫療設備協助的情況下,也活不過今晚的...

當夜。

雖然和高坂相互道謝之後說要回到自己的艙室休息,但是實際上去找了千草。

「柴田...你不用跟我解釋。我愛你,所以我會接受你的一切選擇。」微弱的光芒中,千草那澄澈的雙眼充滿了和悅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說反話的意思。

「千草,我也愛你。」

「話說,你拿到投票的數據了?」

千草按動全息表之後...三次的投票結果就一條條地列了出來。

第一次:高坂新發田森反對,千草上條木澤贊同,柴田松永棄權

第二次:高坂新發田森反對,柴田千草木澤贊同,上條松永棄權

第三次:高坂新發田森松永反對,千草木澤柴田贊同,上條棄權

「原...原來那關鍵的一票居然是...居然是上條自己?」千草吞吞吐吐地說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千草,謝謝你陪我堅持到最後。儘管我們並沒能保住上條,但是我們問心無愧。」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是蠻愧疚的。當時我究竟是真的想保住上條?還是只為了討好千草?

「高坂艦長居然從一開始就投了反對票。還真是出人意料呢...我一開始,就在想著除了新發田和森還有誰會投反對票呢。」

「柴田...這兩天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是時候告訴她森殺害新發田的真相了...

「千草。森是個難纏的傢伙,高坂倒不難對付。那天的投票,應該是他和新發田合謀的,森香穹不知道。昨天和今天的事故...都是高坂策劃的吧。不過他沒跟我說什麼...現在不是對付他的時候,相信我。」

「我知道你的心。你就放心的去吧。不過...別再讓他倆殺人了。」

「...」

「你不必給我任何承諾的,柴田殿。我們之間的交流,靠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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