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明月漢時關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渡陰山

這首詩說的是秦漢時節，我國北方的大草原上，生活著一群時時侵擾邊境的匈奴人。匈奴人屬於游牧民族，小的時候就騎著羊，拿著弓箭射小鳥老鼠。長大了就騎著馬，能夠射狐狸野兔。這樣長大的匈奴人人人弓馬嫻熟，隨時可以參加戰鬥。匈奴人不認可科技是第一生產力，覺得搶劫來錢更快，就經常來邊境騷擾。和居無定所的匈奴人不同，我國的農民為了收成，已經綁在了土地上，漫長的邊境線到處都可能成功匈奴的進攻點。即使戰勝了匈奴，他們也不過一鬨而散，來年再次聚集。

為了防禦匈奴，戰國時期各國就已經開始修築長城。趙國名將李牧以烽火傳信來防禦匈奴。到了秦始皇時，更是舉全國之力，修築了萬里長城。大將蒙恬鎮守邊境，也曾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然而好景不長，秦朝14年便亡國了。趁著楚漢相爭的機會，一位名叫冒頓的單于統一了匈奴的各個部族，攻破同在北邊的東胡和月氏，吞併了白羊、樓煩等王，設置官職，匈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盛，又重新開始侵入邊境。

到了漢朝，漢高祖也曾經北征匈奴，但居然在白登被圍困了七日七夜，士兵補給斷絕，餓到不能拉滿弓弦，最後賄賂了冒頓單于的夫人才得以脫困。脫困後，高祖殺掉了勸說可以出擊匈奴的使臣。等到呂后掌權，冒頓單于寫信給她說「我從小生長在草原上，只來邊境玩過幾次，特別想去中國逛一逛。另外你看我喪妻，你喪夫，咱倆要不要以有餘補不足？」。呂后在回書中自稱「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其無力抗侮可見一斑。從此到文帝、景帝都一直以和親為主要對策。然而匈奴卻經常撕毀和親，入侵邊境。文帝時也曾派兵反擊，但卻沒有什麼勝果。今年把匈奴趕出塞，但來年又會來劫掠。

龍城飛將

武帝即位後，初期的政策還是以和親和通商為主。但很快武帝就忍不了了，派了三十萬人去通商的地方埋伏匈奴。但做的不太機密，被匈奴發現後也就沒什麼收穫。從此雙方又撕破臉開打。

轉眼到了公元前129年，武帝派出了四位將軍出征匈奴。分別是衛青、公孫賀、公孫敖和李廣，四將各領兵一萬。要是站在那一年來看，李廣是最資深的將領，和公孫賀一起曾經參加過之前埋伏匈奴的戰役。李廣以箭術好出名，被匈奴人稱為「漢飛將軍」。當時衛青的姐姐衛子夫是宮中的寵妃，衛青不過是因為外戚而顯貴罷了。但就是初次出征的衛青，卻帶兵直搗龍城，首虜700（首級和俘虜）。有趣的是，當年冒頓單于統一匈奴的時候，就是在龍城大舉集會，祭拜天地，沒想到後來成了衛青第一戰的戰場，也成為了後代詩人們常常追憶嚮往的一戰。而同時出征的人中，公孫賀沒有任何斬獲，公孫敖大敗損失了7000人，「飛將軍」李廣更是被活捉了。好在李廣單兵戰鬥素質非常過硬，在被押回匈奴的路上又一個人奪馬逃了回來。有詩為證：「昔年戎虜犯榆關，一敗龍城匹馬還。」

為什麼當時武帝要派衛青出征已經說不清了，也許是因為他姐姐吧。但下一次的原因就很簡單了，他能打勝仗。第二年匈奴又來進犯，又是被衛青擊退。第三年，衛青不再像之前的將領一樣只是防守，而是主動出擊，擊敗了匈奴的白羊王、樓煩王。之前，蒙恬曾經率大軍三十萬佔領了「河南地」，秦亡國之後又被匈奴佔領。「河南地」大致位於目前的陝西、寧夏和內蒙古一代。這一次，衛青再次奪回了「河南地」，恢復了秦朝時北境的版圖。衛青這次甚至搶了匈奴上百萬的牛羊回來，可謂生財有道。史記記載，這一次衛青「全甲兵而還」。

李廣難封

漢朝時，可以憑藉軍功獲得爵位。漢初，爵位最高三等分別為王、列侯、關內侯。漢初高祖將封異性王的功臣屠殺殆盡之後，頒令說，非劉姓但是稱王的，或者無功封侯的，「天下共誅之」。所以後來漢朝沒有王爵，除了王莽新朝之外，下一位異性王就是魏王曹操了。而想要憑藉軍功獲得爵位，一項指標是看「首虜率」。根據記錄，首虜一定要比損傷多，並且首虜大約一千到兩千，就可以封侯了。另外有特殊貢獻也可以封侯，例如曾經出使西域的張騫，就因為善識水草，為大軍嚮導有功而封侯。衛青的戰績，讓他自己早早就被封為了最高的列侯。不僅如此，他還成了侯位量產機器，很多人因為跟著衛青作戰而封侯。公元124年，衛青帶領了十多萬人，出征匈奴，首虜15000。這一戰，因戰功封候的共有10人，其中包括李廣的堂弟李菜。這一戰，衛青被封為大將軍，是當時最高的軍事職位。面對快要溢出的功勞，甚至衛青的三個家中的孩子都被封候。

李廣這時候一直在思索，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封侯呢？之前，李廣已經駐守邊境多年，總是敢於力戰。李廣曾經和程不識一起出征，駐紮的時候，李廣的部隊除了偵探的斥候，就沒有其他的約束，部隊人人都可以人人自便。程不識的部隊卻有很多紀律，還要「擊刀斗以自衛」。士兵都更加喜歡李廣而不喜歡程不識。對此司馬光評價說：「效不識，雖無功，猶不敗；效李廣，鮮不覆亡。」一次，匈奴有三個人射傷了皇帝派來的寵臣，李廣就帶領了一小隊士兵去給他報仇。追了幾十里，李廣親自射殺了這幾個人。正要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碰上了匈奴的大部隊。如果正面交戰，這點士兵很容易就被殺光了。李廣就讓士兵解鞍下馬休息，故示閑暇。匈奴的人以為李廣是來誘敵的，也沒敢出擊。李廣歷七任太守，征戰四十餘年，卻一直沒有封侯。他自己也很著急，有一次還去問擅長望氣的先生，自己是不是沒有封侯的命。倆人討論的結論是因為李廣曾經誘降了八百人，結果又殺了他們的緣故。

公元前123年，衛青再次出擊，首虜萬餘。好些人又達到了首虜率被封侯，而李廣又沒有軍功。這裡面有一員剛滿十八歲的小將，帶領八百人，突擊數百里，首虜兩千多，抓到了若干匈奴高官，勇冠全軍，被封為冠軍侯，他的名字叫做——霍去病。

以正合，以奇勝

霍去病是衛青的外甥，和衛青一樣，他有著驚人的戰鬥才華。那一年，他大概是長安城中最意氣風發的少年。舅舅衛青早已戰功赫赫，而他更是十八歲封侯。武帝曾經讓他學習一下孫吳兵法，但他說「打仗不過就是隨機應變罷了，我不必學古代的兵法」。而他的戰鬥風格，也確實和之前的所有人不同。如果說匈奴擅長以騎兵來去如風，那霍去病的騎兵突擊又在匈奴之上。衛青出征已是勝利的保障，但霍去病出征戰果之華麗，又更勝衛青。公元前121年春，霍去病帶領一萬騎兵，轉戰匈奴五王，居然首虜八千人而還。夏天，霍去病再次出擊，一起出征的還有李廣、張騫、公孫敖三名將領。李廣帶領四千人，不幸被數萬大軍包圍，等後到的張騫救出李廣的時候，四千人全部打光了，但也殺傷了三千多人。而公孫敖迷失了道路，沒能和霍去病會和。於是霍去病只帶領著自己的隊伍，找到了匈奴主力決戰，抓到了五個匈奴王，單于的妻子，首虜三萬餘。

自從霍去病橫空出世之後，衛青的出征就漸漸減少了。而出征的時候，霍去病往往帶領的是最精銳的部隊。由於霍去病來去如風，和他一起出征的將領往往都來不及和他會合，霍去病自己就突擊把敵人幹掉了。霍去病每次出征，都能吊打很多匈奴王，特別是渾邪王和休屠王被打敗了好幾次。於是單于很生氣，準備幹掉他倆。渾邪王和休屠王害怕了，就率部準備投降漢朝。其中一些部下不願意投降，被前去受降的霍去病鎮壓，最終接收了數萬降兵。因此匈奴部落的實力大減，戍守北方的士兵可以減少一半，很多人民不用再服徭役。

公元前119年，衛青和霍去病各帶五萬騎兵分兵出塞，另有數十萬運輸物資的人跟隨在後。李廣這時候年紀已經大了，武帝本來不想讓他再次出征。但他還是多次請戰，最後才被允准。當時的單于躲在幕北，認為這樣子漢軍應該就攻擊不到了。出征不久，衛青抓到了匈奴的俘虜，得知了單于的位置，準備精兵突擊。按照出行前武帝的囑託，衛青讓前將軍李廣和右將軍一起從東路分兵進攻，不和自己一起突擊。衛青出征千里，找到了單于的軍隊。單于認為衛青遠道而來，一定已經疲憊了，就正面迎戰。打到天快黑的時候， 颳起了大風，捲起的沙塵讓戰鬥的士兵都看不清對方。衛青趁勢分兵，側翼包抄單于，將單于軍隊擊潰。又找到並焚燒了匈奴的糧倉。衛青回來的路上，才碰到了迷路的李廣和右將軍。衛青準備呈報李廣沒趕上戰鬥的罪狀的時候，李廣自殺了。

霍去病出征後遇到的是匈奴左賢王帶領的軍隊，李廣的兒子李敢此時是霍去病的部下。而霍去病仍然是自己輕騎突擊的風格，只帶了少量的物資，直接取食於敵。雖然這樣子看起來很冒進，霍去病的部下也因此挨過餓，但因為霍去病的部隊里收編有不少投降的匈奴人，所以不論是進軍還是尋找匈奴的主力，都更加容易。一路上殺過去，抓到了三個匈奴王，而其他將軍、相國等級的官員更是俘虜了八十多人。霍去病最終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這兩座山在目前蒙古國首都烏蘭巴託附近，已經很靠近蒙俄邊境，匈奴剩下的人只能撤退到俄羅斯了。最後匯總戰績，衛青所部首虜一萬九千級，而霍去病所部居然首虜七萬多級！

這一戰之後，匈奴遠遁，幕南再也沒有匈奴的王庭。匈奴有民歌「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公元前111年，太僕賀從九原出擊兩千里，趙破奴從令居出擊數千里，不見匈奴一人。武帝親自帶領了18萬人巡邊，派出使者問匈奴的單于：「這兩年我們在征戰南越，現在南越王的頭已經掛在京城了。單于你以前不是經常來找我們打仗么，現在我們天子親自帶兵來了，為啥又不見你呢？你要是不想打，也可以來跟我們稱臣嘛，又何必跑這麼遠呢？這幕北是苦寒之地，水草也不豐盛，這樣做多辛苦多傻啊」。單于聽了大怒，但到最後還是不敢再來邊境，自己躲在遠處射箭玩，還經常派出使臣，低聲下去的要求和親。

尾聲

李廣在最後一次出征的時候，因為迷失了道路自殺。李廣一生作戰勇猛，然而出征往往沒有功績，封侯之願成空。而兒子李敢因為跟著霍去病，在同一戰之中獲封關內侯。回來後，李敢對於父親李廣的自殺很是不忿，認為是衛青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李敢找了個機會打傷了衛青，但衛青也並沒有說什麼，還替他隱瞞。而霍去病年少氣盛，在一次圍獵的時候，射死了李敢。武帝袒護霍去病，對外說李敢是被鹿撞死的。多年之後，李陵以少擊眾，不敵被擒，投降了匈奴。司馬遷也因為替李陵求情而被施以宮刑。自此李廣一家式微。

衛青和霍去病橫空出世，前後征戰十年，功績無說。圍單于王庭，封狼居胥一戰更是打出了北境十年的太平。不幸的是，兩年後霍去病病逝。之後漢朝南誅兩越，東伐朝鮮，西擊羌夷，而匈奴也再無犯境。這一戰後十四年，衛青病逝，之間再沒有出擊匈奴。衛青的姐姐衛子夫替武帝生了長子劉據，被立為太子。在之後的巫蠱之亂中，劉據被殺，衛氏也受到株連。

自司馬遷作史記開始，多有褒揚李廣而貶低衛青。王維曾有詩句「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其中的「天幸」和「數奇」分別是史記中司馬遷形容衛霍和李廣的詞語，但衛霍和李廣的戰績真的是命運使然嗎？史記中有數個故事展示李廣如何英武，如何敢於深入敵方以少敵多。但細細看來，卻只有李廣個人的武勇，並沒有甚麼戰績，畢竟這不是三國演義，兩軍對戰全靠武將對決。而衛青霍去病列傳讀起來平鋪直敘，許多細節已經不見，但一筆筆看來，都是實實在在的勝仗。北卻匈奴的戰績，已經不輸於古之名將李牧蒙恬，更是從此奠定了中國北方的版圖。李廣並非庸才，數次被圍失道，也說明出征匈奴不易，但和他輕敵冒進，紀律不明也不無關係。衛霍每次深入數千里，輜重不繼，但仍能節節勝利。他們對於收集情報十分看重，部隊中甚至有收編的匈奴人。而李廣誘降的八百敵軍已經被他殺了領功去了。李廣也許是歷史的天空中一顆閃耀的星星，而衛霍卻如皓月當空，光芒閃耀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