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恐懼，文明末路——克蘇魯神話的未知與已知

02-21

@起點認證專欄主：空想境界

不少混跡在創新與腦洞前沿的作者讀者們，或許已經發現了——在某些小說的世界觀當中，常常會出現一些特定的字眼：克蘇魯、SCP。

這些到底是什麼？它們又代表著怎樣的世界？為什麼有些書被認為是克蘇魯式小說或者scp類型文，而有些只是被認定為加入了部分克蘇魯或scp元素？

下面我將以儘可能簡單的方式，向你們介紹這兩個在某層面上流行於全球的系列世界觀。

因為篇幅原因，本期只介紹克蘇魯神話，對scp基金會的介紹將會在下期專欄放出。

克蘇魯神話的誕生

如你們所見，這是一個「神話」系列，但不同於我們所知的那些希臘神話希伯來神話崑崙神話（標準稱呼中國的神話體系就是崑崙神話，相比之下「華夏神話」過於雜亂不成體系，而「洪荒神話」的說法只在網文中盛行，尚沒有足夠公信力），克蘇魯神話是一個由近代人虛構的神話。　　

它最初起源於19世紀末出生的一個美國人——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

在他活著的時候，他是一個讀者甚少、以怪奇小說著稱的恐怖故事作家；而在他死後，他曾經的作品被逐漸深挖出來，成為克蘇魯神話體系的基石。

到了今天，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已經被公認為是二十世紀影響力最大的恐怖小說家之一，與埃德加·愛倫·坡齊名。而他本人也被克蘇魯愛好者（尤其是國內的）親切地稱呼為「愛手藝」——因為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英文名為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其中Lovecraft直譯就是「愛手藝」。

但是「克蘇魯神話」這個說法並不是來自於愛手藝本人，這其中涉及到了另外一個人物，那就是奧古斯特·威廉·德雷斯。

德雷斯同樣是20世紀一個相當著名的作家，但是更加著名的是他對洛夫克拉夫特的敬仰與後來洛夫克拉夫特的心血之作不被遺忘所做的一切。在洛夫克拉夫特死後，德雷斯收集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原著和手稿，並尋找多方渠道試圖出版，屢遭拒絕之

後他甚至自費建立了「阿卡姆之屋」出版社，期間還搭上了自己家裡為了蓋新房子而向銀行借的貸款。

德雷斯完善了洛夫克拉夫特在書中並未寫清的世界觀，並清晰化了其作品中邪神的形象，首次提出「克蘇魯神話」的概念。

雖然有些克蘇魯原教旨愛好者認為德雷斯的所作所為完全是背離洛夫克拉夫特的思想，使得原本「晦澀神秘而充滿未知」的洛氏克蘇魯變得世俗化、去神秘化，但不可否認的是，德雷斯為克蘇魯的傳播興盛作出了無法抹殺的貢獻。

可以說，洛夫克拉夫特本人只是寫出了那些作品，創造了克蘇魯神話最初的種子，但把它種下去，精心照料以期盼果實的人，是德雷斯。

我有一個天真的信念，洛夫克拉夫特是不滅的。哪怕在我死後，他也會一直存在下去。
——奧古斯特·德雷斯 3.18.1937

德雷斯的確做到了，在洛夫克拉夫特，在他自己也死去這麼多年之後，他們的名字仍然被人所記得，並被寫入克蘇魯神話的史冊。

通過以上我們可以了解到，克蘇魯神話在最開始本質上就是被洛夫克拉夫特寫出來，再被德雷斯續接創作並整理傳播出去的一個文學系列。

而真正的廣泛傳播是從1960年開始的，這一年德雷斯開放了克蘇魯神話世界背景的使用權，於是大量創作者蜂擁而至，他們的作品不斷為「克蘇魯神話」體系添磚加瓦，並逐漸形成我們今天所知道的，橫跨文學、影視、遊戲等多個平台的龐然大物。

克蘇魯神話的內容

說到這個，我們必須再講講洛夫克拉夫特。

這位現在已然被推上神位的作家，曾經過著不幸而苦難的生活，失去學業、失去至親的接連打擊讓洛夫克拉夫特的精神瀕臨崩潰。在這樣的情況下，寫作成為了他唯一的心靈支柱，讓他認識了眾多文學上的好友，並構建出了一個絕望、黑暗、常人所無法想像的小說世界。

人類最古老而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是未知。
——H·P·洛夫克拉夫特

這種對未知的恐懼就是克蘇魯小說創作的核心，但不是唯一。

很多人都以為克蘇魯只是單純的恐怖小說，但其實不是的。現在流傳最為廣泛的克蘇魯元素或許就是它所代表的的「恐懼」，但我們稍加註意就會發現，這一體系還包含著「科幻」「歷史」「怪奇」「不可知論」等等事物。

作為現代人為創造出來的神話體系，克蘇魯有著完全不同於其它神話的表現形式。

例如傳統的「神」都有著神聖且符合人類審美的外形，而克蘇魯中神的形象完全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長滿了觸手、翅膀、眼球等等「額外」器官的血肉聚集，只能夠用獵奇和怪異來形容，

而這樣的外表特徵很顯然容易給人以原初的恐懼之感。

在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所寫的一系列作品中，各個「神」之間的陣營和善惡並無明顯的劃分，它們代表著未知的混沌，人類認知之外的一切可能存在的厄難與真理，不可被探求的事物。

「神」的善惡不分並不是因為絕對中立，而是它們對人類的不在乎。

我認為，人的思維缺乏將已知事物聯繫起來的能力，這是世上最仁慈的事了。人類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個名為無知的小島上，這海洋浩淼無垠、蘊藏無窮秘密，但我們並不應該航行過遠，探究太深。
—— H·P·洛夫克拉夫特《克蘇魯的呼喚》

在他所寫的原著中，人類引以為豪的文明與智慧，在宇宙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邪神們不在意人類的探求與抗爭，甚至連人類的存在也不在意。

但求知慾與好奇心會驅使人類去探索世界背後的真實，在黑暗中一步步觸及不該被揭開的真相，最終因無法理解而瘋狂。

這種通過某些或偶然或必然的途徑，了解到關於「神」的隻言片語，並決定去探索的人，就是一個標準的克蘇魯式作品主角——調查員。

當然，他們一般都沒有好下場。

洛夫克拉夫特似乎熱衷於描述調查員在接近真實的過程中逐漸崩潰最終陷入瘋狂的過程，而不著重於描寫「神」本身。

人類探索未知的過程中，那些「無法預知的恐懼」如影隨形的感覺，黑暗中不明的事物帶著惡意窺伺的感覺，才是原教旨克蘇魯真正的迷人之處。

他的小說基本都在傳達這樣一種思想：知道的越多越瘋狂，知道的越少越安定。

這種思想與洛夫克拉夫特所處的時代相關——因為那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人類對自身的科技最為自信的時期，甚至自信到了自大的程度。

他們認為物理學即將被勘破，一切宇宙的真理都將展現在人類，此後自然科學的發展將再無疑慮。

而洛夫克拉夫特卻對這種窮盡自然奧秘的行為感到害怕，他認為這樣不顧一切地探求下去，終將觸及到一些人類無法理解也無法認知的東西。

迄今為止，各門自然學科的縱深發展尚未對世界釀成災禍；然而在不久的將來，孤立學科的只是最終會拼湊整合為一體，並將開闢出一番關於現實世界的恐怖景象，人類的地位也將岌岌可危。到那時，我們要麼是被逼得發了瘋，要麼是逃跑，逃離光明，逃往一個新的黑暗時代去尋求和平與安全。
——H·P·洛夫克拉夫特《克蘇魯的呼喚》

帶著這樣的驚懼與擔憂，他寫出了包括《克蘇魯的呼喚》在內的一系列小說

到了現在，我們已經知道物理學還遠遠沒有結束，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提出讓物理學大廈崩塌重建，量子力學的提出限定死了經典力學的應用範圍，無數的假想與理論被推翻，更多的猜想至今都沒有被證明。

似乎未來還有很遠，但身邊無處不在的變化正在提醒我們：世界仍然在以無法想像的高速前進，並且越來越快。

人工智慧的技術正在發展，好像變革近在眼前；大一統理論似乎遙不可及，但那就是終點嗎？

未來會發生什麼？

人類會遭遇什麼？

宇宙到底是什麼？

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與其中表現出來的對未知的恐懼就是洛夫克拉夫特一直在寫的東西。　

後來德雷斯則是將他所寫的混亂而迷濛的世界體系化了，將裡面的「神」與種族清楚地劃分成不同的陣營，並改造成我們現在較為熟知的「克蘇魯神話」。

現在的克蘇魯神系基本分為三個陣營：外神、舊日支配者與舊神。

外神：最為神秘也最為強大的神祇，可能是真神，也有可能是自然真理，超越宇宙之外的偉大存在。

舊日支配者：人類膜拜的種種邪惡之神，大多與人類關係緊密。曾在遠古時代統治宇宙，但在舊神手中敗北後，就被禁錮在宇宙各處。

舊神：通常對人類漠不關心的神祇，一般是舊日支配者和外神的死敵，部分被人類當做善神崇拜。

值得一提的是外神與舊日支配者之間的界限極為模糊，兩者並沒有明顯的陣營區分，很多外神本身也是舊日支配者之一。

我們熟知的「克蘇魯」（就是這篇欄文封面上那隻章魚樣的東西）就是存在於地球上的舊日支配者之一，被舊神封印于海底都市拉萊耶，據說在群星到達正確的位置時，它將重歸於世界之上。

作為一個神話，克蘇魯體系自然也有自己的起源故事，大致的故事就是下面這樣：

宇宙誕生之初，只有阿撒托斯（原初混沌之源核）存在。這個完全憑本能運行的神生出了「黑暗」、「無名之霧」和「混沌」。

盲目痴愚的阿撒托斯最初生出的是「黑暗」，「黑暗」生出了三柱原神之一的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絲(森之黑山羊)，她生出了包括克蘇魯在內的幾乎所有舊日支配者，乃至一切生命。

「無名之霧」是奈奧格·索希普，它生出了三柱原神之一的猶格·索托斯。猶格·索托斯知曉一切的時間和空間，是僅次於阿撒托斯的至高存在，全知全視。

而「混沌」就是同為三柱原神之一的奈亞拉托提普，所有外神的使者和代表，嘲笑與矛盾的象徵，同時也是外神中極少數在某些方面可被人類理解的理性者。

其它的各類外神與舊日支配者都有各自的設定與象徵含義，細數下來也有數百之多。

這麼龐大的設定數量，自然不是完全由洛夫克拉夫特和德雷斯創造的。通過後來的眾多克蘇魯創作者共同努力，克蘇魯神話才最終演變成我們所看到的這個樣子。

更具體的克蘇魯神話史這裡就不詳細訴說了，有興趣的可以嘗試自己去看看。

克蘇魯神話的衍生

從「克蘇魯神話」這個概念誕生至今，也有數十年了，這段時間中不僅湧現了眾多克蘇魯世界觀下的作品，而且連這一元素都被無數文學、影視、遊戲作品引用，成為了我們可能不知道，但一定在某些地方看到過的世界性文化。

《沙耶之歌》《潛行吧！奈亞子》《血源詛咒》都是非常明顯的以克蘇魯文化為創作核心的作品，而像《魔獸世界》《上古捲軸》《冰與火之歌》《鋼之鍊金術師》《東京喰種》《Fate/Grand Order》甚至是在《聖鬥士星矢》《迪迦奧特曼》《數碼寶貝》之類作品中，都能看到創作者向克蘇魯致敬的部分。

《沙耶之歌》女主角，然而本體是這樣的↓

《潛行吧！奈亞子》女主角，本體如下↓

如果是對克蘇魯體系感興趣並且想要深入了解的，可以先看看下面幾本書——《克蘇魯的呼喚》、《無名之城》、《丘》、《瘋狂山脈》、《超越時間之影》、《綠字的研究》、《穿越銀鑰之門》、《夢尋秘境卡達斯》、《異鄉人》

除非只是想知道設定，對克蘇魯的恐怖氛圍與觀看體驗沒什麼興趣的人，否則我不建議直接去看設定集。

光知道設定，除了稍微擴充自己的知識面之外，並沒有其它作用。你很難從那些空泛獵奇的設定術語中明白克蘇魯的魅力在什麼地方。

觸手都叫克蘇魯啊(???ω???)

克蘇魯神話和網文

如上面所說，克蘇魯文化對全世界的諸多文化產品都有著深遠的影響，自然，作為中國當代文學最具創造性與時效性的網文也不會例外。

某些讀者可能已經發現了，網文中已經出現了以克蘇魯文化為核心創意的作品，例如下面這些：

將桌上遊戲之一的克蘇魯跑團作為核心看點內容，極其明顯的克蘇魯文化痕迹。

從書名就能看出來，這是加入了克蘇魯元素的作品，大概是邪神與黑科技的結合。

非常典型的克蘇魯式主角路線，未知世界與未知存在的描述很到位，那種詭奇感在前期尤其出色。

將自身化為邪神的路線，看著主角獻祭理智獲得力量，不得不說還是很有驚喜感的。

帶有克蘇魯元素的無限流，某些部分對未知黑暗氛圍的把握還是相當不錯。

單看這封面，就知道肯定跟克蘇魯有關。偏賽博風的遊戲文吧，只能說神經作者思路廣，我覺得起點應該開發讓精神病人寫小說的業務，絕對精彩。

我無法知道這種現象是被什麼引起的，但這無疑代表著網文的寫作範圍正在向著更多廣闊更加邊緣性的文化地帶蔓延。

不同元素的碰撞，使得故事內容走向與大眾偏離，從而成為新的吸引讀者的創新點。

我衷心地希望這種「文化入侵」能夠越來越多。

希望日後的網文題材能夠越來越多元化，走出一條創新為王的路線。

參考資料：
黑暗與虛無的宇宙——克蘇魯神話簡介作者：玖羽
什麼是「克蘇魯式恐懼」？對克蘇魯神話體系的探討與個人觀點作者：丑客
克蘇魯神話的文明史詩：古老者文明紀 作者：丑客
洛夫克拉夫特全小說作品導讀（1897-1920）作者：Nyarlet...
德雷斯的「神話」：「克蘇魯神話」這個概念真正的歷史起源作者：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