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未知道那天所見的花的名字
7月,正式入職成為一名中學語文教師。
這是設想中的。
被分配到了初中教一年級的新生,這是意料外的。
之前的實習和聽課都是在兩所高中,自己一直以來的求職意向也是高中語文教師,但是沒奈何人事處的安排,在爭取未果的情況下,只能接受。
9月,開學。
新教材的第一篇文章是初中語文經典篇目,朱自清的《春》。為了上好這一篇,我逐句逐段地講解,從東風為何講到文段中的比喻排比,從蜜蜂蝴蝶講到紅杏枝頭春意鬧。關於這第一課,我的內心未必不是忐忑的——怕擴展太多,剛從小學升上來的學生無法抓住重點吸收,又怕講太死板流於參考書的泛泛之談。
然而問題還是出現了。
在講完【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之後,我隨口問了一句,你們都見過這些花吧。
回應我的,卻是大多數人的否定與搖頭。
那一刻,我拿著書站在教室中,恍然有種登台忘詞的獃滯感——所以,當我講解著【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的比喻之妙,【花裡帶著甜味兒】的通感,【閉了眼,樹上彷彿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的想像,對於他們來說,這些也只不過是書上的一段文字,莫名的一些修辭,語文老師的一次自high。
我嘴上笑著說,你們真是不注意觀察生活啊,心裡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場充滿隔離感的教學。
他們真的沒有見過這些花嗎?
或許是的,因為在城市中,觀賞性高的櫻花樹,海棠,紅葉李,迎春花大多已經替換掉了實用性為主的桃花杏花梨花,他們花枝繁盛,春意濃厚,更有城市感。
或許不是的,在公園,在小區,在老家,或許還留有那麼幾株桃樹梨樹,在修建整齊的灌木叢中,在每年的春天,按時受命開花。但對於我的學生們來說,那些不過是花而已,他們就該在春天開花,在冬天落葉,就該在那個角落裝飾綠化。
他們從未知道那天所見的花的名字。
在《春》的最後一節課,我放棄了去分析最後那三句經典結尾妙處的教學設計,我用ppt展示了一節課的圖片。
我找來了一朵桃花圖片,一樹桃花的圖片。
我問他們,為什麼桃花明明是粉色,朱自清卻說它【紅的像火呢?】
他們答不上來。
我展示了西藏林芝桃花節的圖片——漫山遍野的古桃樹在春天開得燦爛似火。
他們回應我的是一聲驚呼。
我說,你們看,這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開得那麼盛大美麗,彷彿有種燎原勢,其實我們古人形容春天有一句經典的話,叫做【山青花欲燃】(杜甫)。我猜,朱自清當時看到的桃花也有這樣燃燒般的美麗,所以他說,紅的像火。
其實我並不知道朱自清看到了什麼。
他們有人點頭。
關於梨花,我又用了同樣的展示步驟,只不過,最後一張照片上的地點是我的家鄉,一個每年三月都有梨花節的小城,一個自稱雪梨之鄉的地方。
關於杏花,我發現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事情。網上所找出的近景杏花圖片大多是近乎白色,並沒有明顯的粉色。那麼【粉的像霞】怎麼解釋呢?
難道再來一遍因為是一大片所以就像晚霞這種牽強的解釋嗎……
隨後我在網上搜到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據搜韻網資料《廣群芳譜·第二十五卷·花譜·杏花》記載,【杏,樹大,花多,根最淺,以大石壓根則花盛。葉似梅差大,色微紅,圓而有尖。花二月開,未開色純紅,開時色白微??紅,至落則純白矣。花五齣,其六齣者必雙仁,有毒。千葉者不結實。】
杏花會變色,含苞未開時為紅,開時白微帶紅,花盛將落之時為純白。
原來如此。
我配上了伊犁杏花溝的圖片,為他們講了這種解釋。
最後,又為他們展示了課文中提到的【地里還有工作的農民,披著蓑戴著笠】中的【蓑】與【笠】,雖然他們真的不太可能見到這兩樣東西了。
8月底,開學前,年級要求主課老師提供一張照片和一句話,製作每個班門口的開學展板。我想了想,說,那就【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吧。
他們下一次再見到桃花杏花梨花,他們還會認得嗎?
我不知道。
或許這一課,真的應該放到春季學期去教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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