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烏龍了,但我們心中早把獎頒給了《月光男孩》

在美國看《月光男孩》是一種難忘的體驗。尤其當你所在的城市是美國南方都會亞特蘭大,也就是電影中男主角Chiron成年後定居的城市。

2017年奧斯卡獎頒獎禮臨近的時候,許多媒體都在討論:奧斯卡會選擇一部怎樣的「最佳影片」,是《愛樂之城》還是《月光男孩》?《經濟學人》就評論說,《愛樂之城》是一部規規矩矩的獲獎電影:它就像一封寫給好萊塢的情書,致敬了最經典的音樂劇風格與主題,不管放在哪一年,都該是「最佳影片」的獲得者。

而《月光男孩》的故事就要複雜得多了。

讓人驚訝的是,國內許多人看過《月光男孩》之後,第一反應是它的聲譽一定沾了「政治正確」的光,因為主角又是黑人、又是同性戀者。可說真的,《月光男孩》上映期間,也正是政治相當不正確的唐納德?特朗普異軍突起,得到總統寶座的時候。梅麗爾?斯特里普在金球獎上對新任總統嘲笑殘疾人的抨擊,在國內營銷賬號上還能獲得喝彩,在YouTube上卻被網友罵得狗血淋頭。眼下這光景,這裡的普通人可不會因為「政治正確」而為電影票買單。

影片根據麥卡尼的劇本《月光下的黑人男孩看似藍》(In Moonlight Black Boys Look Blue,又譯《月光下的憂鬱黑人男孩》)改編,Look Blue一語雙關。片中胡安對Chiron說「在月光下,黑人小孩看上去是藍色的」。

事實上,國內讀者也許很難想像,亞特蘭大的白人與非裔美國人至今都生活得涇渭分明,整個城市差不多能以中城為界一分為二,往北是白人聚居區,往南住的都是黑人。在這個城市裡,計程車司機十有八九是非裔的,大學食堂打飯收銀的大媽也都是黑人;但非裔教授卻相當罕見。越與那些「高級」的行業打交道,你就會見到更多白人直男。

平等,是一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的事情。這樣的現狀,才是美國有人抱怨奧斯卡獎「太白」的背景。

最難忘的是有一回坐計程車,開車的黑人小哥知道我剛從中國來,特開心地問我「感覺美國怎麼樣」「中國好還是美國好」,等我說出「為什麼這裡的黑人白人好像都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這樣的疑惑後,車裡氛圍瞬間變得哀傷。

「你觀察得沒錯」,沉默了幾十秒,小哥說,「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另一回,一個黑人大媽司機問我:「你去過世界上其他的地方嗎?那裡的人也會被膚色區分開嗎?還是只要你們是同一個國籍,他們就不把你們當外人?」

這疑惑在我看了《月光男孩》之後才稍微得到了一些解答:貧困與暴力如何代代相傳,邊緣人群的困惑與脆弱距離主流世界的喧囂是何其遙遠,這些甚至比膚色更重要。Chiron除了是一個gay,一個黑人,更是一個城市貧民。美國現行政策對非裔人口並無限制,反而多有照顧。然而,Chiron要從世代相傳的底層命運中掙扎出去,還是那麼難。

成年後相遇的 Chiron 和 Kevin。

而他們難以改變命運,是像持保守觀點的人喜歡說的那樣,因為懶、笨、不思進取嗎?

《月光男孩》的導演Barry Jenkins曾在接受《時代》周刊的採訪時表示,很多觀眾告訴他,從沒想過會在走進影院後……「在大熒幕上看到自己的故事」。

電影中,生長在黑人聚居區的Chiron從小就常受小夥伴欺負,生活少有陽光。把他從被欺負的境遇中解救出來,像父親一樣對待他的大叔,同時卻是賣毒品給她母親的毒販;母親與Chiron相依為命,卻因沉迷毒品而時不時傷害兒子;進入青春期後,他一如既往地被學校里的小霸王欺負著,卻也在好朋友身上朦朦朧朧感受到了青澀的悸動與愛情——直到又一天,他愛的人在別人的協迫下,把他給揍了一頓……

被街頭小混混圍毆

我是在亞特蘭大中城的藝術影院看的這部電影。放映廳里主要是白人觀眾。看到主角抄起凳子砸向之前欺凌他的男孩,竟有觀眾跟著忘情地歡呼起來。

那一刻,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了這個城市裡黑人與白人的連接。

一些評論家聲稱,這是第一次,有一部關於黑人的電影,能讓其它膚色的觀眾自然地站在主角的視角看世界——即便他或她不是黑人,不是同性戀者。主角困惑著,成長著,並沒有與階層、種族或是性取向這樣的問題進行有目的的鬥爭,但人們可以看到每一種因素對他人生的影響,看到命運的無可奈何與夾雜在厄運之間不期然的溫暖。

誰的人生又不是這樣呢。

學校里,Chiron的老師、同學都是黑人;在母親的咆哮與同學的毆打中成長,他遭遇的現實並不像這個國家常常在媒體上呈現的那麼光鮮、多元與包容;沒有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提到大學,提到華爾街,提到做一個醫生或律師,唯一一個給他溫暖的長輩是個毒販,好像冥冥中有宿命一般,他成年後,也干起了販毒這行。

毒販胡安是Chiron唯一的朋友,飾演胡安的馬赫沙拉·阿里也憑此片獲得本屆奧斯卡最佳男配,Chiron成年後也做起了毒販。

「《月光男孩》的力量,這部電影能夠觸動我們內心的原因,與電影揭示出的現實密不可分——那些黑色的身體與靈魂,在衝突與和諧之中的,靜態的或是動態的,有時候充滿極端,有時又充滿愛——那些是我們在美國的主流影院里,本應當常常見到,卻很少能觸及的東西。」《洛杉磯時報》評論道。

電影專註於人性,而這就夠了。也許總會有人在街上看到穿著連帽衫的黑人走過就覺得心裡「咯噔」一下,也許總會有人對媒體上呼籲了又呼籲的「底層人民不是活該」、「邊緣人群不是怪物」不屑一顧,可月光之下,毒販Chiron回望,見到了童年時在海邊被映照成藍色的自己。這樣幽微的時刻,是不分種族,階層與性取向的。

一部不夠動人的電影,就算有大師導演、大批小鮮肉與刺激的情節加持,尚且未必能獲得口碑;而像《月光男孩》這樣從導演到主演都默默無聞的小成本製作,有點像是一個疑問:光鮮亮麗的主流社會,願意看到遊離於社會邊緣的那些人的痛楚與脆弱嗎?

千萬個普通美國人用手中的電影票給出了答案。

理由不是政治,而是人性。

這部去年10月21日在美國正式上映的電影,到今天,依然在亞特蘭大中城的電影院里播映著。每天8場電影,排滿了每一個黃金時段。


推薦閱讀:

水形物語 | 無聲卻溫暖的黑暗童話
關於《深海長眠》片名與故事的藝術解讀
這部電影不僅僅是電影——《華盛頓郵報》
奧斯卡頒錯獎,居然是排版惹的禍? #018

TAG:奧斯卡 | 網店轉讓 |